冥界與人間交界。


    沈長安設了結界,將七十二隻戰鬼都隔絕在外,素虹極有靈性的在她身下蜿蜒成了一把柔軟的大椅,然後坐在上麵,把玩著一個小巧的白瓷瓶,開口道,“出來吧。”


    卻不知在對誰說,可從虛空中,的確有人出來了。


    “地獄中除了沒有君主的一,二還有十六層,十八層,以及地藏王的第十七層外,所有君主一同叛亂,要求長生君交出我所占的斬靈道君位,可是你也知道,他們想要的,是長生君手中的冥界冕尊的王權。”沈長安微笑,看見來人,也沒有起身,她就坐在那處,給人一種示弱的姿態,可依舊雍容。“離別都君位我還了,斬靈君位我也還了,冥界叛亂,我把長生君給摘出來了,讓重邪蘇醒的解藥我也拿到手了。重邪的往生道,加上斬靈道和一個長生道,再加上握有冥界軍權的屠鴉橋的支持,冥界地獄君主的叛亂,大概可以平定了。”沈長安抬頭望向那人,“你的要求我都達到了,所以我想要的東西呢?天君陛下?”


    “你要的東西?”天君寂非岑清疏高貴,他站在那處,俯視沈長安,聽到沈長安的話後,表情玩味,“造魄池嗎?”寂非岑語氣頓了一頓,接著道,語中終於帶出幾分惡意。“那是冥界的東西,我怎麽知道。”


    “天君陛下這是要毀約了嗎?”沈長安終於起身,唇角依舊帶著笑,“也就是說,我們的交易,從此刻開始,便不做數了?”沈長安伸了伸懶腰,仿佛春睡初醒,可天君感覺到,沈長安體內,確實有什麽東西隨著她的站起也蘇醒了。


    “看來,您一開始就不是要誠心和本君交易的,”沈長安手中握起素虹,臉上帶起笑,笑靨迷人,“好巧,與天君陛下的交易,本君也從開始就沒抱什麽希望。”


    聞言,天君倒是笑了,“這裏,除了本君,哪裏再有什麽君主。”寂非岑不知從何處摸出一個君戒,看沈長安望過來,天君特意將君戒上刻的字給沈長安看,“你瞧,棄了君戒,卸了君位,現在連君格都沒有的你,算哪門子君主?你自稱本君,倒不怕受天譴。”


    ――那枚君戒上,刻的赫然是“斬靈道”三字。


    那是沈長安給了長生君的君戒。


    沈長安心中起了幾分怒意。


    天君的手,有些伸得太長了。她先前在找造魄池的事兒,連虞畫他們都不知道,至於怎麽被天君知道,又被他拿來和她交易,這事兒她暫且可以不計較,但是,天君在冥界安插了的人手,居然直接可以從長生殿中正在昏迷中的寂非桀手中拿到東西,這是不是說,她以後睡著後還得防備著在睡夢中被人抹了脖子,或直接被掐碎神魂呢?


    不過,這次看到是長生君寂非桀兄長的沈長安卻沒有想這君戒是長生君本人給寂非岑的。


    ――長生君的確在昏迷中。


    她被棽棽偷襲昏迷,然後受歸魂引到風孽雲處回來後,神魂愛並沒有立刻返回肉身,她的神魂遊蕩時,遇到了天君,然後天君說,他知道她在找造魄池,而冥界將亂,他有不希望長生君沾染因果,因此要和她做一個交易――她卸任離別都與斬靈道君主位,然後平定冥界戰亂,而他給她造魄池消息,並且在之後送她去輪回。


    最初時,她有些猶豫,可到底最後還是答應了。


    ――天君提的條件對她這劍靈成的,原本魂魄便生的不全的神祗而言,誘惑太大了。而且,離別都君位,在她被亭雲和暮雲深“拋棄”,入了冥界被不遇追殺之後,早就不想要了,至於斬靈君位,本來就是莫名其妙得來的東西,要她放棄也是很簡單,天君提的條件並不是很難。至於平定冥界戰亂……那時,冥界還沒有亂。而冥界在之後是會起戰亂根本不在她的考慮中――那些人要亂早亂了,哪裏會等到現在。


    可是,當她別了天君之後,遇到虞畫他們,得知,冥界地獄君主果然叛亂了以後,卻對與天君的交易有些遲疑了。


    她懷疑,冥界君主叛亂,有天君的推動,後來,虞畫的查證果然證實了――叛亂了的冥界君主,至少有四個是天君的人手。


    然後一切都是做給天君看。


    至於叛亂――苦海染血,隻不過是斬靈道的刑司聯合得了她給的消息後出手的諦聽,當著那些地獄君主的麵抓了天君的人,有人反抗,諦聽便順手鎮壓了罷了。


    不過,雖然沈長安給長生君自己君戒是假,可重邪昏迷是真,屠鴉因為棽棽而對地獄叛亂冷眼旁觀是真,重邪道因為棽棽受罰和重邪昏迷冷眼旁觀是真,她還了離別都君主位也是真。


    沈長安心中情緒翻湧,但麵上不顯。


    看到君戒,沈長安倒是笑了。“呦,好巧,我這裏也有。”沈長安手中突然出現了一枚君戒,屬於斬靈道君主的神威從她神魂中一泄而出,填滿了整片天地。


    看見沈長安手中的君戒時,天君下意識的望了一眼自己手中的“斬靈君戒”,可他看時,他手中的,分明不過是一隻耳環,還是沾染了沈長安這位斬靈君氣息的、和沈長安左耳上的那隻一對的耳環。此刻,他終於明白沈長安身體中蘇醒的是什麽。


    到現在,他哪裏不知道是沈長安在耍他了。


    他背在身後的手微微動了動,可到底壓下了殺意。突然,他抬頭望向天邊,看那處墨雲翻滾,感受到墨雲下的那人的氣息後,瞬間了然。


    是……虞畫。


    沈長安自然也看到了。她眼中閃過擔憂,再沒有了與天君扯皮的興致。她收起素虹,召出斬靈橋,將橋的彼端連接在了那處。可是還沒有走多久,就被人攔在了半路上。


    沈長安見來人,臉色一下子冷了下來。


    天君看沈長安走遠從袖中翻出一張在與沈長安會麵前不久,收到的來自人間十八都中浮羅都的一封簡訊,唇角帶起笑。


    他做這些,不過為殺人,不過,有了那人,怕是這沈長安不用他親自動手了。


    與風孽雲麾下所有君主一樣,沈長安對著風淄衣有純天然的厭惡,看來人是風淄衣,她的臉色一下子冷了下來。她還沒有說什麽,天邊閃過兩道寒星似的光芒,越來越近,停到她們身邊時,沈長安才發現來人是故庭燎與一位冥界的她從來沒有見過的君主,那位君主卻認識沈長安,她看見身邊眼中疑惑,主動報了姓名,然後才知道這人是冥界很少露麵的司儀橋君主公儀熏。


    風淄衣不管是否是在人前,或者說,是為了惡心沈長安或故庭燎,她對著沈長安開口,牆角挖的光明正大,“在權利之爭中,若是不小心握了與自身能力不相符的、握不住的東西,就像逆風執炬,不死也傷。而風孽雲登冕尊之位,雖世間極尊,可是她的王座懸空於諸生之上,遲早,是要自己跌下來的。”風淄衣,或者說,風淄衣的一道影子開口,語氣誘惑,“與其跟著一個朝不保夕,不會有未來的風孽雲,不若跟著本尊。風孽雲給你的,本尊以雙倍酬於君上。”


    風淄衣對麵,與沈長安並肩的故庭燎變了顏色,公儀熏向來是看熱鬧不嫌熱鬧大的。風淄衣說的人,在公儀熏的君典上都有記載。她從她自己君典上記載的幾個名字――冕尊風孽雲,人間十八都風氏尊主風淄衣,離別都沈長安――她理清人物關係後,心中暗道好狗血,然後望向沈長安她們時,眼神好像在發光。


    有熱鬧啊有熱鬧。


    公儀熏幾乎控製不住自己想要招呼小夥伴的手,可一想起冥界八卦小分隊成員之一的重邪正在昏迷,其他人又不見蹤跡後,心中頓時有些遺憾。


    有八卦不能跟同道分享,可是很寂寞的啊。


    魔界。


    十二巫峰之上,有座仙宮之門突然洞開,裏麵走出一個人,玄衣衣袂飄搖,麵容俊美霸氣,似是謫仙,可是,他眼角的一挑緋紅與眉心魔印給他的麵容帶出邪氣。


    他朝望斷崖望了望,然後唇角含著一絲笑,消失在了天際。不消片刻,他再出現時,已是在冥界邊境。


    頭頂天雷陣陣,似是巨龍在墨雲中翻滾,而他的小姑娘昏迷在虛無之中,唇角帶著血跡,麵容疲憊。


    劫雲雲層隻落了十八道在虞畫,還剩下六十三道天雷,他來時,劫雷全都對準了他,聚在了他的頭頂,可最終卻連一道都沒有落下來,劫雲也悄無聲息的散了。


    虞畫醒來的時候天已大亮。


    她睜開眼的刹那,望著眼前大紅帳頂上古樸繁麗的紋飾,竟有一瞬分不清今夕何夕。待到神誌清醒時,再看看四周屋內簡潔而又不失雅致大氣的布置,她愈發茫然。


    她最後的記憶停留在她硬抗特八十一道天雷後終於撐不住昏睡過去。後來發生了什麽,她全然沒有印象。


    她起身時向後一瞥,就見一罐骨灰放在床榻裏側,正擺在她的枕頭邊。


    骨灰壇上花紋陌生,可裏麵的氣息讓她熟悉到幾乎淚目。


    ……項王……


    棽棽突然掩麵而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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