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都禁地――神歸井那個方麵,突然騰起煙雲,塵囂繚繞間,有仙鶴環繞而飛,紫氣亦是東升。


    那是――神歸之跡象。


    “君歸……”樂都之,正因為素擬墮魔而傷心的故庭燎突然望向樂都禁地臉表情突然凝固,書生祭他們隻聽見他家君主喃喃道,“君歸。”


    君歸?


    歸的是哪個君主?


    他們固守冥府千年,竟然不知有神祗可以從神歸井歸來。


    書生祭還有公子千帆他們的所想都掛在了臉,故庭燎臉的笑突然擴大,可配合了他冰涼徹骨的眼神,顯得有些詭異,“回來的這位君王,可沒有跳過神歸井,他呀,是在守墓。”


    “守墓?”大棒錘將軍易司冥疑惑,顯然沒有聽懂,“守的是誰的墓?神歸井跳了那麽多的人,到底守的是誰的墓地?”


    “你的。”公子千帆翻白眼,然後在心裏罵了一句棒槌。


    “我靠,葉千帆,你這麽飄,是覺得我提不動刀了嗎?來,真人pk了解一下?”易司冥自己帶偏了話題,葉千帆手扶著額頭歎息。


    葉千帆這動作,配合了他臉的表情,極其欠揍,易司冥一下子拔出刀來,開始日常互相傷害。


    他們兩個人從地打到房頂,等到他們消停時,卻見書生與自家君主都不見了,然後,兩人一同蒙逼。


    陛下呢?書生呢?


    神歸井。


    神歸井側,百裏黑土,千裏赤地,是冥府禁地,無生命可存,可是,黑土赤地之,一叢一叢的浮羅花將黑白二色搖曳的妖妖嬈嬈。


    而黑白色浮羅花叢,隻一座青銅門立在那處,緊緊闔著,門浮雕人身蛇尾,背後七手,胸前雙手,雙手握騰蛇,十分猙獰,透出蠻荒的氣息。


    ――麵雕的是在亂古大劫身化六道輪回的後土。


    那道門,立在那處,仿佛憑空出現。


    故庭燎和書生祭踏著浮羅花而來,他們來時,門前已經站了一個人。書生祭看見那人,微微躬身而拜,而那人察覺到有人來,轉身望見是故庭燎與書生祭時,卻對著故庭燎而拜。


    “別介,我欠你的太多,你這一拜,我又得多還幾年了。”故庭燎微笑揮袖,一股氣流將他下拜的身子拖起來,他向前幾步,又親自扶著那人的手臂,一舉一動皆透出親昵,道,“來,我們一起……”


    “去拜一拜‘你’自己――龍皇陛下。”故庭燎姿態風流肆意,眼神卻透出滄桑無底,不複以前的清澈,似乎,他背負著很多東西。此刻,故庭燎雖然是少年時的軀體與皮相,可嘻笑怒罵,一舉一動間,卻叫人看不清他隱藏在皮相下的本相,仿佛一個未曆盡世事滄桑的少年突然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老妖精。


    來的這人,是不遇。


    不遇望著眼前的故庭燎,或者說,他望著蘇醒在這副皮囊之下的屆的冥府樂都之主‘故庭燎’,眼神複雜。


    可複雜一瞬轉逝,被他眼的笑掩去了。


    “走,我們去看看。”他反握住故庭燎的胳膊,然後不動聲色的把手抽出來,推開了立在他們麵前的那座大門。‘故庭燎’看到他對他的排斥,嘴唇微抿,不由自主的歎了口氣,可依舊跟在了不遇身後。


    倒是書生祭看他們二人走入青銅門,看著門在他麵前關閉,然後候在門旁。


    陛下的雙生魂……也蘇醒了――在轉世後的這一世,第一次蘇醒了,隻是不知這次會醒多久。


    隻是……


    書生祭抬頭望向冥界,眼戾氣一閃而逝,無人看見,他的衣服掩蓋之下,脖頸處生出倒長的青灰色的龍鱗,可轉瞬後,又消失了。


    走過青銅門後,又穿過長長的沉靜的走廊,然後有一座小亭,亭子,一池碧綠清澈的池水在閃光――朱欄圍著的池水映著鑲嵌在廊的夜明珠閃光。


    那池水死寂而清澈,可望時,卻永遠望不到底。黑衣的神尊坐在青色的蓮台之,一手扶著欄杆,一手搭在支起的膝,目光一瞬不瞬的望著那池水,深情而悲傷。


    那是龍皇――真正的不遇本尊。


    ――回歸的君王。


    站在故庭燎身側的那一個‘不遇’見到這人,轉身衝故庭燎躬身拜了後,整個人化作煙嵐,融入坐在蓮台的不遇身後,重新化作一道影子。


    “既然回來了,那麽我們回家。”‘故庭燎’微笑,笑容溫暖。


    他似乎因為這樣僵坐了千年,連轉頭都有些困難,他望向身後故庭燎,麵容沉靜,道,“我已經沒有家了。”他說,聲線清冷,可故庭燎卻從聽出一股哀意。


    “素擬回來了,帝師回來了,地藏也還在地獄,他們都在,”故庭燎卻說,“傾之,不是你的錯。”


    “我要去找擬擬。”他不接故庭燎的話題,卻扶著欄杆站起來,對故庭燎說道,“我要去找擬擬,墮魔後的試煉之地太冷,我不放心她。”他又說,“歸墟太冷,我不放心她。”


    僵坐了太久,不遇走路時步子有些僵硬。他往魔界的方向而去,可是背依舊挺直著,像他為鳳皇寧淵素擬而折腰,可永遠帶著他的傲意。


    故庭燎目送不遇走遠,自己卻像撐不住一般,身體軟軟的倒了下去,自從不遇打開門口一直注意著故庭燎的書生祭看自家君主昏倒,瞬息之間到故庭燎身後,接住了他的身體,可目並沒有多少驚慌。


    ――他,又沉睡了。


    冥界。


    斬靈道斬靈殿。


    在冥界第十八層地獄欲海平息之後,沈長安也醒了。


    她醒後,安安靜靜的窩在抱著她的長生君懷,臉有幾分茫然,片刻後,伸出手撫了撫自己的心口,感覺到胸腔裏麵的那顆心還在跳動,有幾分不確定。


    剛才,突如其來的那陣悲哀,莫不是心死後的感覺?


    沈長安隻覺得很冷,似要冷到骨頭裏麵去。她不由自主的攏了攏衣襟,想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隔絕那股寒意。


    像是還沒有從剛才昏迷時感受到的那股情緒回過神來,沈長安臉表情呆呆的,連動作也有些呆呆的。她在攏衣襟時才感覺到她身後靠著的人,然後動作僵住了。


    沈長安低頭,看見環在她腰的手臂,認出衣袖繡著的極為熟悉的花紋,臉的表情也一下子冷了下來。


    ――那是……亭雲的手臂。


    沈長安從亭雲懷起身,尋了自己的鞋子穿,向亭雲躬身一拜後,兀自向殿外走去,再沒有看亭雲和候在一旁一直等她醒來的長生君一眼。


    亭雲和長生君驚訝,不知沈長安這情緒為何而來。


    她腦海,寂非桀冷漠的表情曆曆在目。


    ――寂非桀說,隨你。


    ――寂非桀說,你想多了。


    ――寂非桀說,寵物死了,本君再養一個是了。


    ――寂非桀說,斬靈君死了我也不會心疼。


    想起她自屠鴉給她的記憶珠所見的,隻覺慶幸赤心尚未付出。


    而亭雲……沈長安見他見暮雲深時,隻恨自己為什麽不依舊是渾渾噩噩的劍靈,沒有意識,沒有軀殼,沒有……活了十八載,沒有被暮雲深和亭雲教養十八載。


    沈長安臨出門時,招招手,將同樣候在殿內牆角的虞畫他們三人喚了出去。


    “走,也許冥府帝師亭雲先生與長生君陛下有事將要商議,我們不要在此處打擾了。”她說。


    沈缺不明所以,可虞畫和沈辭卻是一愣,然後沉默的跟在了自家君主身後。


    出了殿後,剛才不知隱匿於何處的七十二隻戰鬼重新堵在沈長安身後,將長生君寂非桀望向她的目光隔絕。


    看沈長安蘇醒,地獄君主叛亂也似鬧劇般結束,扣押了傷了往生道君主重邪的那隻夢鬼的長生道的陰司也不打算在斬靈道停留,他們想將徐昭佩交到往生君重邪手,讓他自己來處置。


    沒想到剛壓著夢鬼徐昭佩出了斬靈道的刑司之獄,看見剛出斬靈殿門的斬靈君。


    看著那一群人,沈長安道,“呦,你們這是?”沈長安笑,她臉似是帶了一層麵具,將所有情緒掩藏在微笑之下,這人微微挑著眉,唇角要挑不挑,帶出幾分漫不經心來,可分明的,她的眼神卻泛出冷光,“在欺負我的人?”


    ――你們這是在欺負我的人?


    被歸於她的人的夢鬼徐昭佩望向斬靈君沈長安,臉表情模糊,眼似是閃過一絲驚訝,虞畫生生的從看出一分打量來。沈長安好像沒有看見她望向她的目光一樣,瞪向那一幫人,語氣漫不經心,可是帶出寒意,“你們真當我提不動刀了嗎?”


    魔界。


    望斷崖。


    地藏王望著歸墟之門消失的那處,呆呆的望了很久,等到他收回目光時,卻又望向同他一樣望著歸墟消失的地方的鳴廊,“如果一個人被欺騙,被利用,被背叛,被剝奪身份,被奪去一切地位和尊位,鳴廊,如果你是那個人,怎麽做,你才會選擇寬恕?”


    鳴廊冷笑,“既然被欺騙,被利用,被背叛,被剝奪身份,被奪去一切地位和尊位,那麽,我為什麽要寬恕?”他又說,“若我寬恕了,我那些沉於烏江江底,為我獻祭的兄弟英靈如何安息?”


    諦聽望著素擬消失的那處,歎息。


    “第十八層地獄之門將開,夢魘……將要降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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