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河之,沉沒語水下的那些盛開的蓮朵都是極赤的紅色,偶爾,也會有冥河水還要漆冷的黑色,沉沉的,似是要將所有希望都吞沒了去。


    沈長安,不,棲居在沈長安身體的風孽雲望著搖曳在冥河水的無邊豔色,眼神清冷,卻含悲憫。


    ――神佛望世人,目光悲憫。


    悲憫卻冷眼旁觀,悲憫……而無情。


    若非無情,旁觀不了苦難,也做不了聖人。


    冥河流淌了世人的苦厄與絕望,風孽雲修的是無情道,她冷眼旁觀時,目光悲憫而無情,沈長安沉睡在自己神軀之,無意識的哭泣。


    風孽雲步步生出黑色的浮羅,一步一步,腳踩著黑色的花朵,終於到了冥河地。


    搖曳在冥河底的往生蓮是如霜的白,白色蓮台之,尚未生出新的魂魄。夢鬼徐昭佩的往生蓮自她落入苦海時,便已經枯萎,“沈長安”入苦海,為的不過是這些還沒有生出新魂的白色往生蓮。


    風孽雲落在冥河底,腳踩著黑色的沙粒,伸手托起離她最近的一朵白色往生蓮,然後,不論是風孽雲,還是沈長安都失了意識。


    先到冥河底的,是地藏。


    冥河底,黑色的沙粒之,淤泥之,生出巨大的墨黑色的浮羅花,白衣的君主躺在浮羅花朵之,靜靜的沉睡著,而躺在浮羅花的君主交疊放在胸口的雙手之,托著一朵潔白的往生蓮。


    而不論是諦聽感受到的風孽雲的氣息,還是沈長安的氣息……都消失了。


    地藏王落在冥河底,伸手撫護著沈長安神軀的那朵巨大的浮羅花,手指觸到時,花朵似泡沫般破碎了。


    沈長安的神軀緩緩落下,被地藏攬在懷,可沈長安依舊昏睡著。


    “擬擬?擬擬?”地藏輕生的喚著,可懷人卻沒有任何動靜。地藏王偶然低眼,見沈長安在他懷身體微傾,而手未落的那朵往生蓮時,卻鬆了一口氣,接著有些好笑,他笑起來,又氣又無奈。


    往生蓮台,不過手指大小的兩個小人兒盤膝麵對麵的坐在蓮台之――兩個小人兒,一個和他懷沈長安長的一般無二,另一個是風孽雲本尊。


    兩個人長的並不相似,可是,兩人的容顏皆是如出一轍的殊色。


    ――可是,蓮台之,兩個人的眼睛都緊緊的闔著。


    這是……沈長安與風孽雲的神魄與神魂。


    蓮台的兩個人周身散開點點細碎的黑色的、幽綠色的熒光,黑色與幽綠色交纏,然後化到一處,循著冥河,向往生盡頭飄去。


    ――黑色是風孽雲,幽綠色是沈長安。


    神魄散逸了,神魂將往往生。


    “笨蛋,竟然用手接觸這空白的往生蓮,也不怕失了神魂,去往往生路。”地藏笑起來。


    ――往生之蓮送汝往生。生魂觸之,可送其往生。


    古時,諸神皆長生,後土尚未證道,還沒有輪回一說,有厭倦的長生的神祗,便會入冥河底,讓往生蓮送其入輪回往生。


    不過,那時候,冥河之的往生蓮還沒有這麽多的顏色,而且,那時候,冥河表麵,都長著潔白的往生蓮,而不是像如今這樣,潔白的往生蓮隻生於漆黑的、幾乎無人能至的冥河底。


    地藏王以自身神力護著蓮台的兩個小人,然後用神力把她們包起來,送入他懷沈長安的神軀,看她們融進去,有些無奈,他有將沈長安手的往生蓮也包裹起來,納入了自己藏府之,他望著沉睡著的沈長安,不知為何也鬆了一口氣。


    ……剛剛,在將沈長安與風孽雲神魂重新送入她的神軀之前,其實,他是有了片刻的猶豫的。


    若是……沈長安與風孽雲,或者說,他的小師妹鳳皇此輪回,不理前塵了,該有多好。


    可是,到底眼前這人,不是完整的鳳皇。


    風孽雲的神魄不知為何會入了冥界,並神臨於沈長安軀體,可是,如今,風孽雲的神魄散的太多,等蘇醒時,隻怕掌握這具神軀的還是沈長安。


    ……或者,風孽雲是故意的?


    地藏王不禁又歎了口氣。


    地藏剛想抱著沈長安出這冥河,抬頭卻見長生君寂非桀冷著一張臉往此處趕來,眼有不加掩飾的焦急。


    等長生君落在他的眼前時,地藏抱著沈長安不動,任寂非桀眼神落在他身,目光驚怒。


    “你做了什麽?”寂非桀怒道。


    “你又做了什麽?”少年君主聲音清冷,難得的有些嚴肅。


    寂非桀不明所以。


    “她入人間時,已經還了離別都君主位了?”地藏微笑,“長生,你都不知道她想要的是什麽,而你也從來都不知道你能給她什麽。”


    “甚至,你都不知道你做了什麽,傷了她。”地藏王唇角勾起笑,卻有幾分陰冷,“你有什麽資格質問我?”他又說,“傷她心的你,有什麽資格來質問我?”


    長生君有些茫然,可忽想起當日。


    ――當日,斬靈殿內,沈長安將他扣在她腰的手指一根一根掰開,然後向旁邊退了幾步,轉身,與長生君麵對麵,她纖長的手指拂寂非桀臉頰,笑靨如花,可眼神寂寂,徹骨冰涼,開口,“怎麽,長生君是寂寞了,所以來逗你養的寵物的。”


    ――當日,沈長安眼神寂寂開口,說到,“本君死了,你都不會心疼,反正我不是你冥界活了千萬年的那些君主。”


    而那之前,那些話他全都說過。


    ――他曾說,隨你。


    ――他曾說,你想多了。


    ――他曾說,寵物死了,本君再養一個是了。


    ――他曾說,斬靈君死了我也不會心疼。


    他說這話,不過是為打消不知窺伺在何處的兄長天君寂非岑對沈長安的殺意――若非那樣,若是天君曉得,他的確動了情,不論如何,沈長安是非死不可的。


    可這些,他不能對沈長安說起,也對地藏王無從解釋。


    地藏王從蓮海準確的尋出屬於寂非桀的那朵猩紅色的往生蓮,然後道,“癡兒,汝之劫,是為癡情。”


    “勿動癡,勿動嗔。”


    “這冥界啊……留不住她的。”


    最後一句,低不可聞,卻不知到底是在勸誰。


    地藏抱著沈長安,從長生君寂非桀麵前離去,出了冥河。


    沈長安倚在地藏懷,長睫毛微微翕動,可是不睜開眼睛,但她分明早已蘇醒。


    地藏說,劫難,乃是癡情,勿動癡,勿動嗔。


    地藏說這話時,沈長安腦海突然浮現的,是她入長生殿時,在長生殿內殿初見寂非桀泛舟湖的畫麵,是……他在天雷落下時,擋在她身前的畫麵。


    十丈軟紅塵,qingsè太過撩人,嗔癡……皆已動了,又該如何?


    沈長安想要笑,可眼角卻有水跡滲出來了。


    迷茫,她似乎有聽見地藏歎息。


    “癡兒……”


    長生君手心之浮著屬於他的猩紅色的蓮花,有萬分迷茫,隻覺不懂。地藏與他語,字字皆是提點。可是,他雖不懂,卻覺得有些恐懼,也有幾分悲傷。


    地藏說,冥界,留不住長安。


    地藏也說,他從不知長安,亦不知長安所思。


    他給她斬靈君位,可是,她那時已經是人間排行第三的離別都君主。


    他給她長生君戒,長生君戒卻被她輕易送人――即使,在那之前,她並不知那是長生君戒。


    寂非桀將他認為重要的東西給她――君位,神格,權利,可那些,她要麽自己有,要麽並不屑於要。


    寂非桀有些茫然的想了又想,他有些悲哀的認識到,自相識至今,他所有的,他所能給的,並非她所思。


    真的……他喜歡沈長安,可是,他……對沈長安,真的好像挺失敗的。


    斬靈道,偏殿。


    鳴廊雖然有神格,可他到底還是隻魔,且是墮天了的魔。天道容不下他,他隻能呆在魔界。而今天,他強行來冥界,神魂已經受不住了,受冥界界麵排擠,不得已回了魔界。喏大一個斬靈道偏殿重又寂靜,虞畫依舊脈脈含情,雙眸微紅,可是此處,除了她之外,已經是空無一人。


    沈辭推開門時,此處已經沒了他所厭惡的那個氣息。


    他手握著刀,戾氣盈身,此刻,他看起來不像是沉穩克製的沈辭,到像是沈缺。


    “這是最後一次。”沈辭遍尋不到鳴廊,他轉身,用從未對虞畫用過的語氣,冷冷道,“他在身死之後,你替他受燒毀阿旁宮,屠盡秦宮人的天罰,然後殺孽過重,被生生的剝去了妖骨,隻能入這冥界,做一個活死人,可他倒好,一個人好端端的歸了仙界,去當他的仙人,阿虞,你早跟他沒關係了,所以,這是最後一次。”


    突然聽到她盡力忽視了的那些東西,虞畫突然有些難受。


    “……”虞畫沉默良久,終於道,“好。”她說,短短二字,她卻說得很是艱難。


    “你最好記得你今晚說的。”鑒於虞畫在她這兒的信用為負,沈辭威脅道,“不然,下次跟你說這話的是阿缺了。”


    沈辭收了刀,“或者你想讓我們兄弟二人提著刀天界砍了那偽君子去。”


    虞畫聞言,聽到沈缺的名字,微微一愣,好像……好像入斬靈殿偏殿見到鳴廊後,沈缺那時是和她在一處的?可後來,沈缺去哪了?


    而且,沈辭他好像不知道鳴廊……墮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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