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寂非洛城來了。


    第三十三重天之,那些人看見洛城來,地藏麵無表情,帝師悲憫,傾天看他,可是最後又忍了去。


    而寂非岑,看洛城來,終於直起身子――他的身下,護著一枚龍卵,染血的龍卵――天道降下雷罰,無忌雖身死,但禍不及她腹胎兒,這枚還沒有發育完全的卵……為了這枚卵,一直反抗的阿岑終於折腰,被擒下,狼狽的跪伏著,看族人――看所有參與了毒殺鳳皇一事的族人被龍族皇主屠戮,而那枚染血的卵,始終被他護著。


    似乎,複仇……這暫且稱作屠戮的染了寂非一族族人的複仇,都結束了,洛城帶著阿岑與不知道是男孩還是女孩的那枚卵下了第三十三重天。


    然後,向來冷清且最是堅韌的阿岑泣不成聲。


    他哭說,若非天道不公,無忌為何要爭?


    他哭說,若非我淡泊軟懦,無忌為何要爭?


    他哭說,卻非為了他們兄弟二人可得執道冕尊之位,無忌她一介女流,為何要爭?


    是啊,若非這樣,無忌為何要爭呢?可是最終,無忌成功了,但她也失敗了,然後累得帝師墮魔,寂非一族族滅,鳳皇寧淵素擬身死,連傾天也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鳳皇寧淵素擬曾說,當冥界安定下來,傾天會將天界掌令王權交給阿岑,而她會將冥界的掌令王權交給他,等傾天來娶她,然後隨傾天去天界的第三十四重天和帝師玉無緣隱居,過幾天舒心日子。


    非天道不公,亦非他淡泊軟懦,原是他知道,他即使不爭,洛城他們兄弟二人也可得執道冕尊之位,可是……無忌爭了,也爭成功了,可是……代價與罪業……他們還不清的。


    但是,即便還不清,他們都還是要還的。


    寂非西臣想到當年,眼眶微紅。沈缺不知道為何這位冥府的君主“故庭燎”何至於情緒這般激動,他有些不明白,可是,卻也沒有了耐心。


    他說過了,他沒有讓一介外人入極淵之獄的權限,而“故庭燎”似恍若未聞一般,難道他送客的意味還不夠明顯?


    沈缺皺了皺眉頭。


    按照他原先的性子,若非“故庭燎”和他的君主沈長安關係密切,若非看在他家君主的麵子,別說讓“故庭燎”臉皮這麽厚的呆在這裏,是他們這叛了冥界的冥府之人要入都不會入斬靈道這事兒,擱在以前,想都別想。


    沈缺想著,他要如何隱晦的將這人送走呢?這人好歹是自家君主的竹馬,還是冥府的君王,如果太過直白的趕他走的話,有些不好。


    沈缺還沒思考出個什麽頭緒來,看見“故庭燎”猛地站起來,動作太過倉促,沒有來得及放下手一直握著的茶盞,茶水灑了他一身一手。


    沈缺有些懵的望過去,然後愣了一下,接著喜笑顏開。


    不知何時,殿一角起了盈盈的光幕,然後等瑩白的光散去後,有人從那光走出來,長身玉立,身體修長,麵容清潤俊秀。


    是諦聽。


    “諦聽,你已經恢複啦?”沈缺起身,朝著諦聽望過去,語欣喜不加掩飾。


    那邊,諦聽隻是對著沈缺點點頭,然後皺著眉望向“故庭燎”,開口時,卻是對沈缺說道,“沈缺,你真放肆,竟敢與昔日龍神寂非西臣陛下同列一席,是誰給你的膽子?”


    沈缺向來缺幾分心眼,以前還有自家哥哥沈辭與虞畫看著,不將他缺的那幾分心眼顯出來,現在,等沒人看著他了,越發顯得缺心眼了。


    沈缺聽到諦聽這樣開口,並沒有立刻想到昔日龍神寂非西臣與眼前的故庭燎的神軀有什麽關係,他愣了一下之後,有些呆滯的望向故庭燎,“故庭燎,你什麽時候成龍神了?”


    “……”這重點抓的。


    重點是龍神嗎?!


    諦聽的額角的青筋跳了跳,心罵了一聲“棒槌”,然後不理沈缺了。而沈缺在諦聽一眼瞪過去之後,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


    昔日龍神……寂非……西臣?


    寂非西臣……寂非傾天……寂非無忌……


    ……故庭燎……的雙生魂是神尊不遇的兄長……寂非西臣?!


    沈缺終於將那個有些耳熟的名字跟曆史記載在君典的莫個人對應起來。


    沈缺皺起眉頭,有些疑惑。


    寂非西臣……不是已經死了嗎?替無忌夫人受劫而死……了嗎?


    沈缺下意識的望向諦聽,想確認一下諦聽是不是在跟他與故庭燎開玩笑或者是他弄錯了,可是,他眼前,諦聽神色雖然恭敬,可是帶著掩飾不住的冰冷和敵意。


    對於冥界的他們來說,關於輪回,他們見多了太多的例子,因此,很快的反應過來了。


    連被挫骨揚灰了的那個人都被人瞞天過海的弄到了冥界囚禁起來,魂飛魄散了的這位龍神寂非西臣活下來又有什麽好怪的呢?


    故庭燎……是龍神寂非西臣的輪回,並且,故庭燎竟然也生出了雙生魂,如今不過是,他的前世魂蘇醒了。


    ――對於像諦聽、地藏、屠鴉他們這些從亂古時活下來的人來說,不論是鳳皇寧淵素擬,還是冥尊漆池,都已經成了信仰,而寂非家的那些人――已經死去的,或者沒有死去的,包括冥君寂非洛城都是敵人,沈缺雖然對寂非家的人沒有像諦聽地藏他們那麽深的敵意和恨意,可是,他們在冥界待久了,見多了冥界無邊黑沙埋葬的白骨的他們,對於寂非家的人,除了冥君與長生君之外,他們也並沒有太大的善意。


    沈缺再望向寂非西臣時,臉再沒有那種麵對著‘故庭燎’時的輕鬆,他微微躬著身,神色恭敬,可是,眼也含著冷淡。


    “沈缺不知尊駕乃是龍神蒞臨,若有不尊之處,請尊駕寬恕。”諦聽看沈缺反應過來,十分配合他的躬身,做告罪狀之後,對著寂非西臣開口,聲線清冷,眼情緒更冷。


    “我已無尊位,所以……”寂非西臣原本想要緩和氣氛,可是,話還沒說出口,被諦聽打斷了。


    “尊駕既然知道你已經沒有了尊位,那麽你可知,與神格的神祗闖冥界,且妄圖闖極淵之獄,可是什麽罪行?”諦聽的唇角微微勾起,眼帶著惡意。


    “……”聽到諦聽這話,先愣住的,不是寂非西臣,而是沈缺。


    在沈缺記憶,諦聽一直是冥君寂非洛城還要溫潤的君子,端方雅正,從未越矩,也從未這般……帶著惡意與尖銳的情緒去刺傷他人,也從來沒有做過在別人說話時竟然途打斷的無禮之舉。


    此刻……此刻,竟然因為寂非西臣全都破了。


    他看此刻的諦聽,再哪裏有一分端方的君子樣?


    “不論何刑罰,西臣願意領,西臣隻求可入極淵之獄得見故人。”


    寂非西臣躬身拜下去,諦聽卻是側身將寂非西臣的大禮避了過去。


    ……雖然寂非西臣沒有了尊位,可是,他的大禮也不是他能受得好嗎?


    諦聽雖然厭惡寂非西臣,可是,卻也沒有喪失理智到去觸碰這種高壓線。


    他隨著地藏王經曆過那場大劫,也看過漫天燃燒的火焰,更看過墮天的鳳凰,在冥界,他隨著地藏王渡地獄魔時,更是在地獄聽了近千年的鳳皇死後執念化處的殘魂不甘的哀唳,此刻,他聽到寂非西臣這般開口,臉帶著毫不掩飾的諷刺,“憑什麽?”


    “憑什麽?”他問道,“我憑什麽要讓你去見那女人?”諦聽微微傾身,望向寂非西臣,唇角卻是帶起笑來,可是,當他帶著笑問出聲時,那清潤的聲音帶著無盡的諷刺與惡意,“況且,你當不知知,那女人被關在極淵之獄的最底層,而最底層那裏,才是真正的地獄。她被關入那裏,是為了讓她受盡苦楚,讓她不開心,我說,你憑什麽讓她見到你?”


    “你也是古神獸一族,自然知道,古神獸向來護短,你要知道,誰讓素擬不開心一世,那位……”說到此處,諦聽有些含糊其詞的略了過去,“那人讓誰永生永世不開心。”


    沈缺聽到此處,又這些疑惑,可是,那邊,寂非西臣聽到此處,分明的有些頹然。


    “如今,鳳皇寧淵素擬醒了,帝師玉無緣也醒了,神尊不遇也醒了,還有我家陛下,你想見那女人的話,去求他們呀。”諦聽笑得一臉溫潤。


    聽到“那女人”,再想到這人身份,沈缺自然而然的想到了諦聽口的“那女人”指的是算計了鳳皇寧淵素擬致使她涅槃的寂非無忌――無忌夫人。


    “……”寂非西臣臉的哀意讓人動容,可是諦聽似是未見,突然,莫名的,寂非西臣臉哀意收盡,他輕笑了一聲,帶著些許自嘲,搖頭歎息一聲,然後告辭,而諦聽為沒有留。


    不知為何,寂非西臣的那一聲輕笑,之剛剛他臉的悲傷還要叫人動容。沈缺神色恍惚了一些,抬眼時,看原本望著寂非西臣背影臉神色莫測的諦聽神色一下子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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