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愛別離苦、怨憎會苦、求不得苦、五陰熾盛苦,如火熾燃。”


    這道聲音而落,在楚程的周身燃起熊熊烈火。


    這是心火。


    心火燃起,無人可救。就算是真仙降臨、親自出手,也無法救其回路。隻能憑借己身,渡過死劫。


    古殿深處,那道滄桑之音悠不絕連響。


    “生之時,千般蹉跎離與世。”


    “死之時,萬般蹉跎留與世。”


    “世間情物,皆逃不了苦。戀苦,離苦,思苦,情苦,字字皆苦。人隨兩念,一念謂之生,一念謂之死。天下眾生,逃不得生死。生字謂之留,死字謂之離......一世留,終世離。望斷浮沉,心中無苦,方得永世不沉淪......”


    清光驀然起,點亮整座世界。


    舉頭三尺有神明。


    一個三尺小人盤膝坐在清光正中。低頭俯視著下方,凝視著楚程、目中帶著憐憫。


    這三尺小人,有如神明、掌握天地。大道規則,匯集在他的身邊。


    在這三尺小人出現的刹那,天地的清光陡然一顫,楚程心中悲意,更深。眸中的光更加迷離。


    眸中的悲離越加深重,在這一刻、他的整個心神陷入了絕望與無助中。那心中的堅持,好似在一座深邃無望的黑洞中被吞噬。


    此時此刻,楚程在悄然之間、入落了一場苦意之中,嚐盡這眾生之苦。


    苦中之苦,劫中心劫。終然他當年走過了一場心劫,依舊逃不過這場劫。


    孤寂悲獨...這天下之大,無人懂他。放眼四望,極目茫茫。


    悲意濃濃,像是這整座世界轟壓在他的肩上,讓他難以喘息,讓他全身顫抖,更讓他彎下身腰。


    堂堂男兒七尺身,在這苦中、也要低頭了嗎.......


    然而在這淚雨中,楚程一直抬頭望著遠方。


    他在望什麽?


    是在望這山,還是望著這雲,還是望著這天?


    這裏是一座山脈內處,沒有山,也沒有雲,更沒有清明蔚藍的天空。


    但他的目光,依舊落往了這天地當中。看著這山,這雲,這方天地。


    隻是這一切,都不是楚程所要找尋之物。


    一道悅耳動聽的聲音悠悠而響,響在他的心中。


    “爹爹要去哪?我不要爹爹走。”


    這是曾經璿繞在他心中的聲音,亦是這整座天下的聲響。


    楚程終於找到了他所尋之物,他的目光終於落到了她的身上。


    此時此刻,楚憶念身著一襲綠裙,盤膝坐在一艘飛舟中,在她的身旁坐著一位老者。


    楚憶念的美眸輕輕顫了顫動,突然站起了起來,在老者的疑惑中、眯著眼睛、笑著開口道:“風爺爺,我感覺到爹爹在看著念念,爹爹快要回來啦!”


    悅耳之聲動,隨風飄向四方,蕩入虛空。


    這笑聲很輕,這聲音同樣很輕,卻是穿過了虛無,向著那處山脈而來。落往楚程心中。


    音落,身顫,焰火更濃。


    在他的心底,又是一道光芒騰起,化作熊熊烈火。


    這亦是心火。隻不過這是屬於楚程自己的火。是他的情火。


    情意連綿,襲燃長空。如墨染散這片苦境。


    在他的身上兩色之芒逐漸聚起。在那被淚水浸濕的眼眸中,兩團豔紅的光芒浮現而起。


    紅色與紅色,豔麗而不一。一道情長連綿,一道駐守不移,即使是這人生八苦,也不能讓他動搖。


    規則而聚。楚程的身軀,在這兩道規則聚現之時,緩緩立身,最終筆直的屹立在這方天地。


    那焚燒在身上、心中的焰火。也在那情火之燃中被逐漸逼散。


    風聲吹亂思簾,曾經的回憶讓淚水染得更模糊。但他的心中的堅持更加不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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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聲聲不絕,心劫終消。一道晴天霹靂額,散盡人生八苦。


    楚程緩緩抬頭,看向座落在清光中央的那三尺小人、感受著那大道氣息。沙啞開口。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從前,我不知什麽是相思,才剛剛懂了什麽是相思,卻深受著相思的折磨。”


    “如今她出現,是在我夢中。我知此夢,便希望永遠不要醒來。隻有這樣,才能一直看著她。”


    “我知道,當我醒來時,便會暗如夜之殼,遮住我的雙眼,覆了那片光明。讓我再次失去她。”


    “是夢是真,曾經...我無從知曉,真與夢雖在,卻皆非真在。我們隻不過想再看一眼,即已天明,心已落暗。變作了陰陽殊途。在這長長的細雨裏,我也將在悠思中、虛度這一生,嚐盡此生寂寞。”


    “隻是,這終究是夢。她已逝去,隻在我的夢中,在我的回憶裏。而我卻是身在這真地。”


    “這裏,終究還有楚某最重要的人。就算這天地經緯離分,這世間顛倒乾坤。那鯤鵬蚍蜉皆腐朽為塵,也不能將我沉淪!”


    大雨傾盆,沾濕了楚程的全身。那淚作了雨水。那雙濕潤的眼眸浮起霧氣,化作了清明。


    一道金光暴耀而起,楚程一步一步向著上方走去,來到了那三尺神明的麵前,輕聲開口道:“你說想斬去我心中之苦,讓我心中無苦。實是想讓我迷惘,入往沉淪。隻是,你失望了。我心中苦,是往昔的證明。我心中苦,是我這一世情意。我的情,你斬不斷。我的意,你也抹不去。”


    三尺神明那臉上的悲憫一去不複,化作笑臉,笑著開口。


    “大善!”


    隨著這一語,清光退散,大雨倒流,狂風大起。


    在這狂風中,那怒意與疑惑在心中逐漸交循,最終都一去不複,留回在那醒悟之中。楚程深吸了口氣,抱拳一拜道:“多謝前輩。”


    “人生八苦。卻是有苦盡甘來。未嚐苦果,又何來甜果。你能在眾生之苦中,清明醒悟,再結兩道規則。也是因你自身,不必謝老夫。隻是有一點你說錯了,老夫並不是想讓你落往沉淪。此苦你若是走不出去,老夫自會出手,隻是...你這一生會淪落成無苦之人。心中嚐不到苦,自是心中無情人。”


    語落,天地再次大顫,萬物巔流,眼前的一切事物全部變化。


    不在是雄偉古殿,而是一處廢墟。那九根石柱斷倒,那塊巨碑早已不在。


    那些殿中的弟子,那些金丹修士、元嬰、化神強者,還有那九位聖虛強者,都隨風而消。


    隻剩那名中年男子,還有那尊油盡燈枯的聖人。這三尺神明。


    但這世間又怎會有神明。這是大道強者,肉身被人破去,隻剩虛魂。


    楚程看到這一幕,雙眸瞳孔猛縮,疑惑開口道:“這是?”


    “這是曾經的天機宗。你先前所見,是百萬年前座落在中央皇朝的天機主殿。”


    “百萬年前?中央皇朝?”楚程身軀再次一顫。


    青洲大陸,果真是曾經的中央皇朝。隻是最終被古庭打碎封印,淪為罪血之地。


    青洲之外還有六塊大陸,這七塊大陸合一便是曾經的中央皇朝,隻是那另外六塊大陸楚程已經遠遠見到過,早已淪為死地。


    “你是百萬年前...天機宗的大道至尊?”楚程收回目光,再次開口問道。


    三尺小人搖了搖頭,輕聲一歎道:“老夫為一世帝。卻不是天機宗之人,不過是天機叛徒罷了。”


    語畢,三尺小人又凝視著楚程,淡淡開口道:“老夫在你身上感受到了天機之意,你是天機第幾子?”


    天機子,天機宗序列之人,每一位都擁有帝資。


    楚程想了想,如實回答道:“晚輩是天機十三子。但卻不是天機宗之人。”


    三尺小人又搖了搖頭,道:“凡真正大教,皆有海納百川之心。你不認為是天機宗之人。但序列已下,便是天機。這天下蒼生便是放在了這些天機子的身上。”


    語落,三尺小人目光落在了遠方,眼中盡是追憶。


    “天機宗自仙古末年而起,由仙古真仙聯手而立,太古初年現世人間,為的便是保留當世火種,守我人世安寧。”


    “太古亂起之前,祖師爺天命測卦,算得三卦。一卦“太古無仙”,二卦、“羅雲之殤”,三卦,“天機絕斷,人世為鬼”。如今這前兩卦都依舊應驗。隻待這第三卦了。”


    “太古之時。以七十二仙為尊。這七十二仙,有大半之數為天機之子。他們毅然參與了那場動蕩,卻依舊無力挽天,全部戰死。整個人族陷入了黑暗動蕩......”


    “直至過了千萬年,人皇現世、集古之眾法,力開體係、更是創極道之路。之後便是羅雲崛起,人世再次陷入了動亂。那一次,天機宗各掌權之人命關門閉山門,避開此次劫亂,保留天機之力,逆改第三卦。”


    “嗬嗬,天機宗的使命便是守我人世,天機宗此舉,無意天下,非天下之幸。已經名存實亡。”


    “老夫無意此舉,叛出天機,召各眾誌之士另開平凡,與羅雲一起共迎此場浩劫。隻是,我等之力依舊無法扭轉乾坤。眾至尊至聖、參與此戰的十三位帝者與羅雲大帝也都在那一戰中殞落。就連老夫如今,也不過是一道殘魂苟且續生。”


    三尺小人一聲歎息,轉眼之間臉上又浮現了笑容。


    “老夫之舉,並沒有做錯。正是因為有那些願意守衛天下的強者,當年那一戰後,我人世才沒有太古末年那般慘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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