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青隻當是不小心沾染了劉利生之血,可下一刻,吳青定睛再看,卻一下恍惚。


    這琉璃珠依舊是清明透亮,哪裏有一點一滴的血色?


    有點詭異。


    吳青壓下心頭的不安,抬手喚出解脫勝執鈴,搖晃一聲。,


    吳青腳邊,從劉利生脖子刀口流出的鮮血,詭奇的加速流動,在巷中青石板上蜿蜒,不一會,血腥的文字成列出現。


    仿佛詛咒一樣的仿單,讓吳青心裏一抽。


    【詭物:浮身血】


    若有眾生,出浮身血,毀謗浮寶,不敬尊經,當墮無間地獄,千萬億劫,求出無期!


    效用一:剖腹置其中,強壯筋骨。


    效用二:置腹中後,一念所至,加持無畏力,持續一刻鍾,冷卻十五日。


    效用三:首次使用骨肉自生。


    負作用:使用後,類同副心,刺之即死,取出即死。


    注1:沒有試用期,開箱需謹慎。


    注2:它不怎麽需要被封印,但它的原主人偶爾會找來。


    注3:路引


    詭物:極少一部分鬼怪消亡之後,才會殘留下來的神奇物品,不同的詭物,效果不同。往往附帶著負作用。越強大的詭物,其負作用也越強大。請謹慎使用。


    吳青手一揮,執鈴連同地上的血字仿單一起消失。他沉默地將盒子蓋上,將暫時還不知作用的黃紙符覆回,重新用黑布包裹。


    詭物,一般指的假貨。這裏顯然不是假貨的意思。而且看樣子,還有很多詭物。


    這東西對他有用嗎?有用,關鍵時刻有大用。


    強壯筋骨,加持無畏力,看著就好用。


    首次使用後,骨肉自生。是自愈能力?


    但他想用嗎?不想用!鬼他媽才想要自己體內多一個詭異器官,多一處要害。


    還要剖腹置其中?


    最後的注3:路引。


    路引,意為通行憑證。


    那這件詭物是哪的通行憑證?吳青不得其解。


    再看向手中不染絲血的赤色細禾刀,吳青好奇之下,又搖晃了一下解脫勝。


    【赤色細禾刀】


    類別:陰兵


    一隻傘魅曾經的寄魂兵器。看著和普通兵器,好像沒區別。


    …………


    沒區別才怪。


    吳青眼一翻。


    真要是沒區別,就不會寫出來了。


    對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包括解脫勝在內,吳青始終抱有極大的疑慮。


    但也和解脫勝一樣,雖然不知道到底是什麽,且先用著吧。


    至少現在還用得上,而沒被其害死。不是嗎?


    還有一點引起了吳青的注意。


    是【詭物:浮身血】的簡介中的一句話。


    ……不敬尊經,當墮無間地獄……


    無間地獄。


    吳青前世,一個很佛教的名詞。


    前世的道教也好,今世大乾民國的天道教也好,有地獄,但都沒有無間地獄這種說法。


    說起來,吳青殺死香蓮後,陷入昏迷時,夢中所聽到的誦經聲,也很有佛經風格。


    吳青對此了解不多,無法百分百確定。


    吳青腦海裏搜刮著原主的記憶。


    無佛教相關的內容。


    前世才有的東西,在今世讓吳青見著了。


    所以哪怕隻有一點勾連,都足夠讓人銘刻了。


    吳青細思無果,又不想對著幾個字作一番苦思冥想,畢竟他對本土的天道教了解也不多。


    說不準,這個聽起來和道教差不多的天道教,就有無間地獄呢?


    吳青拎起赤色細禾刀,收起解脫勝,先原路返回。


    …………


    任務二.殺死劉利生,獲得浮身血。


    已完成。


    …………


    劉利生,餘江信客,少愚,家友皆以為癡。年少,囊貨就路,中途遇雨,衣履浸濡。劉未曆風霜,委頓不堪,因暫休旅舍。不意淙淙徹暮,簷雨如繩。過宿,濘益甚。見往來行人,踐淖沒脛,心畏苦之,乃宿。有女轎來,容貌淑麗,劉生平未所睹,視之乃言:“幸遇娘子。”


    同行皆笑之愚,唯女持傘,紅妝豔麗,含笑撫雨:“同幸。”


    …………


    姑妄言之姑聽之,豆棚瓜架雨如絲。料應厭作人間語,才愛秋雨傘下魂。


    …………


    吳青回到家中,在吳老三不停歇地“可不敢再去,可不敢再去”駭怕聲中,涼水衝洗掉身上血漬。


    換上一身幹淨衣裳後,先取出藏在鍋裏的駁殼手槍,本想將其修好,但奈何吳青實在沒有用槍的經驗,幾次拉動套筒,都未弄出卡在槍膛裏廢彈,又不會拆槍,幹脆塞腰裏,置之不理。


    而後便將赤色細禾刀用報紙包上,拎著一個包裹,和吳老三一起投宿到餘江水西區,吳老三一個做篾匠的老友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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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上小心謹慎不必多提。


    篾匠姓鄧,吳青叫他鄧伯。大半夜被吳老三叫醒,居然都沒有惱火,反倒是看著吳老三吳青大包小包的,好像瞧出了什麽,急急忙忙將二人讓到家中。


    …………


    幾乎是同時。


    天柱合作醫院。得知了孫子死訊,而趕來的李介明問道,


    “醫生怎麽說?”


    “死於腦部槍傷。”


    連一句“我們盡力了”都未聽到,醫院的走廊中,李介明腦子眩暈不止,身旁管家阿富連忙將他扶到一旁條椅上坐下。


    坐到椅子上的李介明,雙手壓在拐杖上,麵色鐵青。


    一夜謀奪十九處公共碼頭的喜悅,在失犢的悲痛中,頃刻間蕩然無存。


    李介明得獨子,中年疾亡。兩個孫子承接了他所有的希望。


    過去積攢的名聲,今夜一過,煙消雲散。殺個血流成河,李介明也不過是為了子孫計。


    他今年七十有四,沒幾年好活了,今夜的瘋狂,不過是臨死前想給孫子留份家業。


    分散圍殲船幫公口?聯合鎮守使管春武成立水東安保公司?威逼黃雲岸?已全落到實處,大獲全勝?


    任他老謀深算,策無遺漏,可大孫子一死,小孫子年幼不知事。


    一切的謀劃全成空!


    狠狠吞淚一口,李介明問道,


    “仲文為何出門?”


    在來醫院前就調查過一通的阿富回道,


    “一個義安堂,名叫阿龜的小爛仔來找仲文少爺,說是知道瘦仔的下落。”


    瘦仔的下落?那個參與搶奪九守劍,所以被他當做引子的瘦仔?不是說,隻是一個身手好一點的武師而已嘛?


    李介明詫然怔住,


    “瘦仔?”


    阿富幅度極小地點了下頭,生怕觸怒這個如火藥桶一樣的老爺。


    李介明牙根裏蹦出幾個字,


    “把仲文帶去找瘦仔的爛仔呢?”


    “阿龜?也死了。”


    “那他們要去找的瘦仔呢?”


    “不知,少爺他們,是死在了路邊。”


    李介明“哆”了聲拐杖,


    “明知道人手不足,為何陳壽元放了信號後,還跟著仲文出門,為何不將他攔下,為何不向我稟報?”


    護衛一旁的飛天槍徐威斟酌著語氣道,


    “陳兄向來魯莽,也許,是立功心切。”


    李介明今年七十有四,到底有幾年,甚至幾月好活,都難以猜測。李介明一死,李仲文幾乎板上釘釘的李家下一任家主,還未開業的餘江安保公司第二任總董。


    陳壽元想提前討好下一任家主,屬實尋常。


    李介明須發皆張,一把將手中的拐杖摜地上,拐杖在水泥的走廊上“邦啷”亂滾,旋即被李介明的咆哮聲壓下。


    “給我把義安堂的人全給我抓來,掘地三尺,也要把那個瘦仔找到,我要他死!”


    李介明一把抓住阿富的衣領,怒聲重複道,


    “我要他死!”


    …………


    天一亮,吳青與吳老三謝過鄧伯,便出了鄧伯家。


    一夜的糟亂,拉板車的腳夫樂開了花,拒馬攔街攔了三天,他們生意停了三天。


    可現在,一車車的屍體往城外亂葬崗拉,每一趟都是錢。


    他們逢人還要說聲李禦史的好,把攔街三天的打鑼仔們清理了。好事。


    隨處可見的拉屍板車完全阻礙不了討生活得百姓上街。


    君不見六年前,革新黨趁夜起義,各公口幫社雲從,舊乾朝一夜崩解,兵來馬往,那時城裏死的人才叫多。


    又不見三年前,時逢瘟疫,街上的拉屍板車都成串了、


    可該吃飯不還得吃飯?


    煮飯的米哪裏來?可不得上街作買賣。


    街上的行人數量比幾日前不如,但吳青吳老三二人混入其中,毫不增顯其熱鬧。


    一夜左思右想,擔驚受怕。出了鄧伯家,吳老三才有心思問吳青個詳細。


    “你的傷怎麽回事啊?”


    “本就傷的不重。”


    “阿青你到底惹了哪樣事啊?”


    “比燒隔壁房子事大。”


    “劉利生他?”


    “死了。”


    吳青話裏的幹脆讓吳老三一時語結。


    他想不通透。他侄子怎麽性情大變,就像換了個人?


    一樁樁的事,接踵而來。讓這個穿街走巷,二十年如一日,一成不變的老剃頭匠非常的無所適從。


    擔憂,震驚,惶恐,各種情緒像一根根線將他的心勒緊了,勒得說不出話來了。


    上一次這樣,是二十二年前,舊乾朝平亂神功拳,他的新婚妻子在池塘洗衣,卻叫路過的逃亡拳民一槍打死。隻因為他妻子說了句:


    平亂好啊!


    吳老三不說話,吳青可就問了,


    “今天我表兄有找來沒?”


    吳老三搖了搖頭。


    吳青有些失望。


    赤螳螂周治紅都臭了吧?張仔七那還沒點消息。


    出了西城門,吳青叫住走在前頭的吳老三,


    “三叔。”


    “怎了?”吳老三回過頭。


    “您先回鄉下吧,我過兩天再去。”


    吳青的話不緊不慢,吳老三可著急起來了,不依不饒道,


    “這可不行!城裏現在多亂啊。”


    …………


    “一個人該如何才能將自己埋到這麽結實的土裏?”


    這是一個多月前,吳老三給人剃頭之餘,盯著由黃土擂實而來的地麵想到的事。


    這顯然是不可能的,先不提這土地究竟有多結實,最突出的問題是“僅自己是無法埋葬自己的”。


    這是一個愁苦的問題。


    吳老三本不該這麽愁苦。可他的父親,四十歲死掉,他的爺爺,四十歲死掉。而這天,他四十歲生日。


    吳老三,蘇夫,年少喪妻而無子。


    所以吳老三當天便回到鄉下,他大哥吳老大的家中。


    他大哥是個有福的,倆兒子,一女兒。無一夭折。


    他和大哥吳老大商量,將大哥的二兒子吳青,接到城裏,和他學手藝。


    吳老大同意了,他不忍心見弟弟孤亡。


    不必改口,可所有人都知道,吳青名義上是跟著吳老三學剃頭手藝,實際裏就是替吳老三養老送終。


    等同於吳青過繼給了吳老三。


    以後人死完了,上族譜,吳青是要寫在吳老三下邊的。


    回到眼下,明知道城裏有人在追殺吳青,吳老三怎麽可能放任吳青一人留城裏?


    吳青不光是他的侄子,也是他的兒子。


    這個年僅四十,卻已經完全小老頭模樣的剃頭匠死命抓住吳青的手不肯放,怕他跑了,怕他回來又是一身血,一身傷,更怕他這一去,就回不來。


    和他出門洗衣服的媳婦一樣。


    媳婦還隻是洗個衣服而已。


    吳青心尖一顫,心中為難,知道不好勸住吳老三,頭一轉,看見了水西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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