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成貴手扶住了槍囊,眼神危險,“現在隊長在裏頭。”


    “都忍到現在了,不缺這一句。”詹仲達用力扮出一副苦相,“實際上跟著你們跑,我們這些坐摜了辦公室的佐治員也是很遭罪的,抱怨的人一點不比你們鹽警少,怠工啊,偷懶啊,駁令啊,都有的。但你知道我們上頭是怎麽安撫我們的嘛?”


    詹仲達豎起一根孤孤零零的手指,“每人,一百塊銀元。所以我就比較好奇——你們鹽警被我們監視了一周,限製了一周,心裏壓了一周的火,受得罪也比我們這些佐治員大多了,又是死人,又是受傷的。我們都有一百塊,那你們從上峰那得到的補償該有多少啊?”


    詹仲達的聲音刻意得大,好多正在冒雨警戒的鹽警都忍不住偷偷瞧了過來。


    他語氣揚了揚,“兩百,三百?我聽說榷運局可是很有錢的啊……”


    詹仲達拿腔作勢的捏著下巴,


    “嗯,不對,你們臉色不對……”


    他皺著眉頭, 沉思了一會,才展露出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 張大了嘴巴,


    “該不會, 一毛錢都沒有吧?該不會,就隻有一句幹巴巴的保境安民吧?”


    不等馮成貴憤而拔槍, 詹仲達就搖著頭在一聲聲不敢相信的“哎呀呀呀呀,”中走開了,馮成貴正要追過去, 耳朵中響起的傷亡通報就讓他的臉色陡然變了,他壓住心頭的怒火,一言不發回身加入了同僚們警戒的行列。


    有鹽警看他眼神不對,“怎麽了?”


    “小池, 死了。”


    “草!”


    鹽警的交談落在詹仲達的耳中,讓他的眼神遊離了一會,然後是深藏的笑意。


    適逢其會!


    他在傘下伸了個懶腰,貌似喃喃自語, 但嗓門比雨還大,


    “你說保不住下屬也就算了,還要下屬忍氣吞聲,還要下屬顧全大局, 卻隻給下屬畫餅充饑,一角小銀都沒得多, 讓下屬忍一忍也就過去了,怎麽想得出來?……萬一還沒忍過去,人就沒了呢?


    這可這麽辦啊,不知道殉職後,那每月幾塊錢的撫恤金, 夠不夠遺孀家用開支啊, 要是不夠的話,家小會不會管別人叫爹啊?”


    一番話說完, 詹仲達冷眼觀察著眾鹽警的反應, 鹽警們或多或少都有點表情不自然。


    更有幾個偷看王全紹的屍體……沒空收斂,就一起帶來了。


    詹仲達心裏一哂, 不自然就對了。


    是外人對自己的挑釁更值得惱火,還是外人對自己挑釁後,上司彈壓下來更值得人惱火?


    人心難測,所有兩種觀點因人而異, 但詹仲達也沒指望挑撥離間一次成功, 二十個人中,哪怕隻有幾個鹽警覺得是上司的彈壓更值得惱火,都是賺的,都不枉費他之前在緝私二隊內拱火拱了一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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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詹仲達心知肚明,查真襲殺鹽警,是在削弱緝私二隊的硬實力,那他詹仲達在緝私二隊內拱火,就是在瓦解緝私二隊的共心力。


    雙管齊下,麻煩是麻煩了點,但詹仲達覺得效果會好點。


    至於玩火自焚,玩砸了,詹仲達從沒考慮過,他不是針對吳青,他隻是覺得緝私二隊的各位武人,都是呆舂。


    大不了把自己的底牌提前亮出來嘛。


    隻不過在亮出底牌之前,得做些鋪墊,這樣成效才好。


    …………


    視線回到診所內。


    常英在公共會話中詢問其他鹽警狀況。


    劉建虎回話,“處理了一隻大概是二級實力血嬰,但還沒找到出路。”


    除此之外,再無別的回答。


    進入診所的鹽警,包括吳青,常英,劉建虎,已經另外五名鹽警共八人。


    其中被六合神兵選中的有吳、常,劉共五人。


    除了劉建虎再沒別的回答,至少說明還有兩名鹽警, 凶多吉少。


    常英眼露殺氣。


    在常英問話之時,吳青已經提刀攻了出去。


    血嬰黑漆漆的眼珠子一轉,邊上一堵牆上出現一扇小窗戶。


    它要逃。


    常英一雙刀眼中,全是陰霾,手一扣,符紙紙灰簌簌而落, 流焰四散,一道火龍盤卷,追著血嬰而去,速度明顯比血嬰四肢爬地奔逃的速度要快。


    血嬰牙齒攪動咯咯出聲。比小窗更近在咫尺的是身後追來的火龍,它篤定,在它進入小窗戶之前,它一定會被點成小火炬。


    被逼無奈,房間轉動,血嬰擦著火龍,扭轉方向,再出現已經是在天花板上。


    火龍從它底下直撲小窗戶,卻在靠近時轟地炸開,四散,隱隱有囚籠之意。


    赤禾刀刀速太快,所以像是在撩撥著火龍散發的煙氣,煙氣在刀尖繚繞,距離天花板上的血嬰還有一步之遙,吳青膝蓋一彎一彈,矯如虎豹,刀尖直戳天花板上的血嬰。


    “嘻嘻……”的笑聲中,血嬰一分為四,房間魔方一樣轉動,四個一模一樣的血嬰分別於尚在半空中的吳青的頭頂,腳底,與左右。


    吳青回頭看了一眼常英,常英手指頭打了一個響指,火勢蜘蛛網一樣蔓延到每個血嬰的腳下。


    四個血嬰頃刻間炸得隻剩一個腳底那一個。


    赤禾刀也就不挑敵,沉腰垮墜,刀尖一轉,朝下哧一聲將僅存的血嬰捅了個透心亮,直刺進了地板,吳青手一撩拔,傷口從血嬰腰部一直裂出了頭頂。


    堂堂緝私二隊隊長,三級實力的常英,與至少近戰二級巔峰的吳青一同出手,區區一個二級血嬰分身的結局早就確定了。


    魂飛魄散!


    吳青持刀看向常英,眼裏的探究意味分明。


    接下來怎麽辦?


    可很快就意識到自己的神態不對,在極短的時間裏,神色一換悲涼,轉而盯著地上那具自己一點也不熟,但和自己穿著同樣製服的鹽警,池弘諒的屍體。


    幸好常英也正用悲憫的眼神看著自己死去的那個部下,沒太在意吳青的神情轉變。


    不過尚處戰場,沒空收斂屍首。


    “先找到其他人。”


    常英沉下心,拿著【橫事鎖】,黃銅色圓球把手一扭,再度開啟了一道門。


    出人預料。


    門後竟是眼神警惕的劉建虎,而非之前與吳青常英同行的鹽警。


    此診所,空間混亂。


    劉建虎腳邊一條裹刀用的長布帶,手中一把足足長兩米,帶鉞的雙頭刀。


    雙頭刀往那一杵,比劉建虎還高出一個半的頭,端的是威武。


    奇門兵器。


    【日月乾坤刀】


    陰兵


    ……


    日月乾坤刀上還有青色殘焰方消。


    這是劉建虎所持有的詭物【生明滅】加持的效用,給使用的兵器附帶魂火,增加對所有鬼怪的克製能力,再加劉建虎自己的武藝,練氣七層以上才有的罡氣罩,四者搭配起來,堪稱強力。


    他曾經一人大破一邪教分壇,七名邪道練氣士一戰皆隕他手。


    靠的就是這四樣。


    【生明滅】的負效用是每次使用必須斬殺一生靈,或一魂體,否則反噬自身。


    標準的魔兵模板,但不挑食,殺雞殺狗也可以,但不能再小了。


    常英與劉建虎兩人四目相對,都有驚喜之色,提前匯合到了劉建虎,促使常英做出了決定。


    身為緝私二隊的隊長,常英手裏的詭物簡直層出不窮。


    一翻口袋,手上又多出了一件詭物。


    銀元外形,【卦算卜】,看名字也曉得是占卜效用。


    拋出時,問出自己的問題,不能是寬泛,漫無邊際的問題,隻能為有“是”“否”兩個答案的問題。


    落下後,銀元楊大頭的人像麵朝上,就是“是”。


    反麵的數字花朝上,就是“否”。


    負效用是有可能將人導向危險。


    ……


    常英把【卦算卜】窩在手心裏,


    “我打算不去匯合其他人,直接去找三級鬼。”


    常英作為緝私二隊隊長,一言獨斷,顯然不用和屬下商量自己的計劃,但需要作一番布置,至少統一一下思想。


    吳青也明白,他實力不弱,不過在常英和劉建虎麵前未必說得上話,先前一直不聲不響,就這原因。此時常英來問,他暗自計較了一下。


    估計常英是打算用【卦算卜】來推算這房間內的三級鬼在哪,要是發揮了負效用,導向了危險……難道這屋子裏還有比三級鬼更危險的存在嘛?


    吳青自己二級巔峰實力,自己的安危應該不用太擔心,要是真有危急時刻,管不了那麽多,使用浮身血的無畏力加持,他也是三級戰力。


    現在常英已經默認吳青能夠持有詭物了,隻要事後解釋清楚,也許沒那麽犯忌諱。但也許會惹得常英的不信任,那吳青可以考慮抽身走人了。所以最好不要施展出來,要施展,也是等下一次案子。


    再有常英和劉建虎兩個正兒八經的三級鹽警,要是和三級鬼直接對上了,怎麽看都是鹽警這邊贏麵更大。


    現在的情況是其他鹽警生死未卜,不能再拖了。


    【橫事鎖】的使用也有次數限製,在贏麵更大的情況下,與其用來匯合其他鹽警,倒不如直搗黃龍。


    吳青也就出聲道,“隊長拿主意就行。”


    劉建虎也表示了讚同。


    常英便將黃銅把手插進了牆上,卻不開門。


    向上一拋銀元外形的【卦算卜】,


    “門後會距離此診所內的三級鬼更進一步。”


    銀光閃動著落下。


    啪!


    常英移開蓋在手背上的大手。


    吳青搭眼一瞧,銀元花麵麵朝上,占卜的結果為“否”。


    門後不會離三級鬼更進一步。


    如此,常英將【橫事鎖】從牆上卸下,依此在房間各牆上試探。


    這期間,居然沒有鬼怪搗亂。


    一沒有分身前來,這應該是看分身不是鹽警對手,慫了。


    二居然沒有改變地形,來幹擾鹽警,更沒有像之前那樣,把房間內幾人隔開。


    不懂就問,吳青低聲詢問一旁的劉建虎,


    “建虎大哥,這鬼怪的幽地莫不是還有什麽限製?”


    “額……你是想問為何沒被鬼怪搗亂是嗎?”劉建虎沉吟了一下,“一般是有的,都會有不能同外人講的限製,我猜沒幹擾,就是因為這種我們外人不知道的限製。”


    “建虎哥,你經驗豐富,能猜出這會是什麽限製嘛?”


    “讓我猜嘛……”劉建虎端著下巴,“那可能就是分隔我們的手段,沒法連續的使用。”


    吳青了然,那頭常英也試出了結果,在左手邊的牆前,【卦算卜】落出了第一個人像朝上的卦象。


    “走了。”


    常英一招手,吳青與劉建虎持刀而上,跟隨著常英進了新開的門。


    而門後的場景,再度叫人大吃一驚。


    這間診所,打一進來的木走廊,障子門,就體現出了濃濃的東洋過民居風格。


    再結合“西醫”這種字眼,這間診所的醫生,應該是從東洋國留學學醫歸來。


    能留學學醫,卻在棚戶片開診所,相必自有一番曲折。


    先看眼前。


    榻榻米鋪就的房間,許是為了符合本國人的習慣,牆角放了一張床。


    床邊上的牆角裏頭蜷縮著倆人。


    一個是滿臉驚恐,身穿白大褂的老頭子,另一個,也是滿臉驚恐,卻不忘安撫似的撫摸隆起肚子的孕婦。


    孕婦!


    三個剛踏入這房間的鹽警齊齊動了。


    常英領頭,一手掐符,一手從腰間撈出一個劍柄,孤零零的劍柄,沒貼著封鎮符。


    但吳青一瞄,也是件詭物,【退魔·劍】,沒細看就收回了目光。


    常英身後是像是螺旋槳一樣旋舞空氣的乾坤日月刀,劉建虎雙指一抿刀刃,青色流焰從乾坤日月刀上綻放。


    走最後的是吳青,一甩赤禾刀,熱烈的色彩下閃爍著寒光,行動迅捷,但他的眼中卻有一絲疑惑。


    這孕婦身邊沒出現仿單……這是個普通人。


    吳青腳步一停,警戒出聲,


    “她不是鬼!”


    重疊的聲音,三名鹽警都是動作一頓。


    之所以說重疊,是因為這一句提醒的話,不是由吳青一人說出的,前頭的常英也說了。


    常英怎麽也一眼就知道?


    吳青的和扭過頭來的常英對視了一下,兩者都在對方眼裏看見訝異之後,錯開了視線。


    常英知道吳青眼睛毒,現在也不是細究的時候,停下腳步之時,渾身肌肉緊繃,像是隻警戒的花豹。


    而吳青則是把目光投向了常英手中的劍柄上。


    【退魔·劍】


    第一百四十七章 挑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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