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節事小,餓死事大。樓z捏起小勺子,將碗裏的魚肉舀起來,饑腸轆轆的身體終於得到了些許安慰。


    “藥效一會兒就過了,你且忍一忍。”蕭承鈞用布菜的筷子給他夾了些菜在碗裏,又換自己的筷子慢條斯理地吃。


    樓z看了看碗裏的菜,又看了看認真吃飯的太子殿下……蕭承鈞,竟然給他布菜!皇太子,會給別人布菜?


    “不愛吃這個?”蕭承鈞看他對著碗裏的青菜發愣,以為他不喜歡吃這個,便又換了筷子給他夾了些炒肉。


    “我不挑食的。”樓z忙搖了搖頭,用勺子扒拉著把青菜和肉一起吃了,捧著飯碗,心中一時五味陳雜。看太子那生疏的樣子,顯然甚少做這些事,自從母親去世,再沒有人如此用心的照顧過他了。


    蕭承鈞見他是真不挑食,便放下心來,自己吃幾口,就給他夾些菜。


    用過午飯,趴在還鋪著豔紅綢被的新床上,雖然有些累,樓z卻睡不著。蕭承鈞去了崇文館,想必要跟東宮官商議早上的事。


    □□開國的時候封了不少公侯、異姓王,那時候邊境動亂,前朝餘孽未盡,□□、太宗皆是英勇好戰的君主,這般治國自然不會有什麽大問題。可惜太宗英年早逝,留下年僅七歲的世宗,太後把持朝政,卻又不會治國,以致朝綱大亂。


    後來藩王入京,世宗是被一個老太監藏在米缸裏才活下來的。因而世宗在恨極了女子幹政的同時,十分念及太監的忠心,單設內侍省,準宦官參與部分朝政。經過這麽多年,宦官借助其天子近臣的優勢,內侍省的勢力在不斷的擴大,直至今日……


    “世子,您怎麽還沒睡?”悄聲進來添香的尋夏,看見床上的人還睜著眼,不由得問了一句,“可是傷處又疼了?”


    “不疼。”這麽一說樓z才意識到,那三個時辰的麻藥已經過了,身上卻沒覺得疼痛。


    “要不奴婢給您看看?”尋夏把香料添進七彩琉璃的香爐裏,走到了床前。


    “也好。”樓z慢慢坐起來,鬆開衣扣,露出一些脊背給尋夏看,從昨晚塗了那個藥之後,他就覺得受傷的地方輕鬆了些,不像前幾天那般緊繃了。


    崇文館是太子讀書的地方,其中包括了太傅、侍講教授課業的大館,和蕭承鈞寫字、批奏折的書房。


    寬大的書房是一個套間,中央由一架多寶格隔成裏外兩部分。外側藏書,黃花梨木雕的書架上,擺滿了藍皮整封的套書,內側置書桌與文房四寶。


    “殿下,沈連如此囂張,再這樣下去,朝中定然會亂起來的。”


    “不,沈連如今是皇上身邊的紅人,我們現在與之作對可討不得好!”


    ……


    蕭承鈞沉默地坐在書桌後,聽著三個謀士一句接一句地說話,不置一詞。


    “現在說這些有什麽用!”一人擺手,不耐煩地打斷了另外兩人的喋喋不休,“沈連如何並非最緊要的,關鍵是右相今早為何要幫沈連說話,左相又為何不置一詞?這件事之前定然是有人知道的,為何沒人上折子阻止?”


    話說的語氣火急火燎,卻字字句句直指要點,蕭承鈞抬頭看了一眼說話之人,正是詹事府少詹事――蔡弈。


    東宮官品級都不高,最高的也就是詹事府詹事,正三品銜,還是吏部尚書兼任的,基本上是個虛銜,因而正四品的蔡弈,在東宮算是官職最高的了。


    蕭承鈞微微頷首,“不錯。”沈連如何他倒是不在意,畢竟父皇寵信宦官也不是一天兩天的,關鍵在於兩個丞相的態度,右相陳世昌竟然在關鍵的時候替沈連解圍,那麽他們之間是不是有所勾結呢?若是沈連站到了陳家那一邊,對於東宮就很是不利。左相又在這件事中演的什麽角色呢?


    從崇文館出來,蕭承鈞還在想著這件事,麵色沉靜的走進八鳳殿的內室,就聽到一聲清脆嬌俏的驚呼聲,“啊,顏色淡了不少呢!”


    太子妃這個時候不是應該已經睡著了嗎?怎麽會有女子的聲音?


    蕭承鈞不由得蹙眉,轉過屏風,就看到自家太子妃衣衫半敞地露著後背,那個叫尋夏的宮女正要伸手去觸碰他的肌膚。


    “你們在幹什麽?”覺得這一幕看著很是刺眼,蕭承鈞的聲音中有著他自己沒有察覺到的冷冽。


    尋夏嚇了一跳,還沒碰到的手頓時縮了回來,待看清了來人,順勢就跪了下去,“太子殿下萬安。”


    “殿下回來了,”樓z回頭看到麵無表情的蕭承鈞,笑著把衣衫攏了上去,下床給他行禮,“我讓尋夏給我看看背上的傷怎麽樣了。”


    蕭承鈞擺手讓尋夏出去,跟太子妃一起坐到了床上。


    “殿下既然回來了,便睡一會兒吧,”樓z說完就想繼續趴著,誰料太子殿下卻坐著不動。太子是夫,他是妻,太子坐在床邊不躺下他怎麽先睡?


    樓z看了蕭承鈞一眼,盡管太子殿下臉上的表情從來都差不多,但那雙眼睛裏卻能透露出些許情緒,就比如現在,這位殿下似乎是有些不高興。


    莫不是那群東宮官太無用,惹怒了他?樓z看了看身後的軟被,又看了看穩如泰山的太子,便笑著湊近了些,“那,臣幫殿下更衣吧。”說著,把手伸向太子殿下的杏黃常服。


    蕭承鈞沒說話,隻是看著太子妃身上的內衫。雪色錦緞織就的薄衫,對襟上隻扣了兩個扣子,脖子下麵半敞著,露出了形狀優美的鎖骨。他已經嫁給自己,怎麽能露出身體給宮女看呢?想到剛剛進門看到的場景,太子殿下的臉色就有些不好。


    不說話就是默認了,樓z勾唇,三兩下解開了他腰間的玉帶,輕輕一拉,外袍就散開了,“殿下可是在為沈連的事煩惱?”出嫁之前,司禮太監還專門教過他怎麽脫太子服。


    蕭承鈞回過神來,身上的外袍已經被脫去了,而他的太子妃正拉著他的中衣往下扒,“嗯,”含糊地應了一聲,太子殿下拉過自己的衣帶,抬腿挪到了床裏麵,睡個午覺,中衣就不必脫了,“我在意的是那些文官的態度。”


    見太子殿下乖乖躺下,樓z滿意了,放下帳幔趴到了枕頭上,打了個哈欠道:“投石問路而已。”


    “你說什麽?”蕭承鈞一愣,猛地轉過頭來,剛好對上了樓z剛剛趴下來的臉。


    樓z眨了眨眼,見太子殿下眼中露出一分驚喜,便知是說對了,“文官們講究個中庸之道,若既不想與之為伍,又不想招惹禍患,自然就先推個人出去,試試深淺。”


    祖父雖然不喜歡那些文官,但是卻讓他向那些文官學,學怎樣能做了一堆缺德事還讓史書稱頌。


    蕭承鈞眼前一亮,如此簡單的道理,原是他們想得太複雜了。右相陳世昌向來機警,他說那些話不見得是為了幫沈連,隻不過是看出了父皇有些惱羞成怒,給個台階下,順道賣個麵子給沈連而已。但這種作為定然會引起清流一派的不滿,或許可以好好利用一下。


    樓z有趣地看著近在咫尺的太子殿下。先是麵無表情地靜靜思考,深沉黝黑的眸子突然亮了一下,繼而唇角微微彎起。就好像是一隻高傲的貓,突然想起上次把魚幹藏在了哪裏,心中歡喜又怕別人看出來,便隻悄悄地晃一晃尾巴尖。


    好想伸手摸摸,樓z這般想著,就抬手往那邊伸。


    “啟稟太子,太子妃,四皇子殿下前來拜見。”常恩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樓z嚇了一跳,剛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半途。


    “讓他稍待。”蕭承鈞應了一聲,坐起身來。


    樓z頹然地垂下手臂,不甘地抱住枕頭,“我還沒睡著呢。”


    蕭承鈞瞥了他一眼,“之前那麽長時間你都在做什麽?”話說到一半,語氣就冷了下來,這才想起還沒有盤問他在宮女麵前脫衣服的事。


    “唔……”樓z把臉埋在被子裏,賴著不想起,幾個宮女已經進屋服侍二人穿衣了。


    蕭承鈞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決定晚上再跟太子妃探討宮中的規矩。


    下午認親,原不該這麽早,隻是四皇子既然來了,作為兄長總不能繼續陪著媳婦睡覺讓弟弟幹等。


    八鳳殿的正廳裏,所有的人都站著,隻有一個穿著暗黃色皇子常服的人,翹著二郎腿坐在椅子上喝茶,正是四皇子蕭承錚。


    蕭承錚長得很是壯實,許是經常在外麵騎馬練武,整個人曬成了小麥色,看著根本不像個養尊處優的皇子,倒像個扛旗的小將。看到太子與太子妃從內室出來,四皇子立時從椅子上彈起來,向兩人行禮。


    “怎的來這麽早?”蕭承鈞在正位上坐下。


    “嘿嘿,急著要嫂嫂的紅包,沒看時辰就跑來了。”蕭承錚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樓z笑著給了他一個大紅包,心道這四皇子與太子一同養在皇後身邊,自然親厚些,隻是這性子未免太直了點。


    “謝嫂嫂!”蕭承錚樂嗬嗬地接了,隻有十五歲的少年郎,笑起來很是明朗。


    “三皇子到――”還未待說什麽,門外便又傳來了嘹亮的通稟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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