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爺,我徐家也不是富可敵國的大富人家,不過是疼寵幼妹,多給她添了些嫁妝,但再添又能有多少銀子,竟值得你們去搶孩子的錢?”大舅母隔著屏風冷聲道。


    “哎,可憐濯玉小小年紀沒了娘親,如今連母親的陪嫁都被搶走,”二嬸拿帕子點了點眼角,“若不是舅太太來京中探望,豈不是就這麽被人搶了母親的遺物?”


    “就是!”三嬸跟著附和。


    “你少說兩句吧!”二叔急得直跺腳,這節骨眼上怎可亂說話!


    “不可能!”魏氏尖叫著跑出來,拿過賬冊翻看,“程修儒明明說,這是朱雀堂的賬冊!”


    “去叫程修儒來!”樓見榆合上手中的賬冊,看了繼室一眼,見她麵色蒼白,到了嘴邊的責罵又咽了下去,“你去裏麵坐著,跑出來做什麽?”


    魏氏看了丈夫一眼,見他沒有過多苛責,便知他顧及著自己肚子裏的孩子不會發作,心中稍定,轉身回了屏風後麵,狠狠地瞪了二嬸一眼,卻沒敢往平江候夫人那邊看,憤憤地坐下讓丫環順氣。


    平江候夫人瞥了一眼氣得直喘的魏氏,垂眸不急不緩地喝了口茶,


    程修儒是帶著算盤來的,給眾人行禮之後,便站在了樓璟身邊。


    “這便是朱雀堂的賬房程先生,”樓璟坐在二舅身邊,給眾人介紹了程修儒,“父親想問什麽盡管問便是。”


    早朝以淳德帝甩袖離場為結果,不歡而散。


    蕭承鈞從地上站起來,整了整衣袍,轉身離去,百官便跟在太子身後如潮般退去。


    “這……”那縹緲真人站在原地無所適從,欽天監監正忙把他拉走。


    左相趙端看著太子殿下筆直清貴的背影,歎了口氣,轉身去了尚書省衙門,估計皇上一會兒就要找他。


    “你還真是什麽手段都敢用啊!”沈連狀似不經意地與右相陳世昌並排而走,麵色不改地目視前方,口中的話語卻是陰陽怪氣的,“陳大人的魄力當真讓人佩服。”


    “公公說笑了,陳某再如何,也不能及公公之萬一。”陳世昌語氣謙遜道。


    沈連目光陰桀地看著陳世昌,“泰山你都敢動,若是皇上再不廢太子,陳大人是不是要去掀了太廟呢?”說完,不再理會他,轉身往宮內走去。


    陳世昌的腳步微頓,緩緩蹙起了眉頭,沒料想竟被沈連記恨上了,這可不是個好消息。


    “夫人的嫁妝就是這些,還差一個翡翠白玉簪,一套琉璃盞。”程修儒手裏的算盤打得啪啪響,很快就把賬目對了出來,庫房裏的東西是昨日才搬到上院去的,因而被下冊的東西並不多。


    二嬸撇了撇嘴,低聲對三嬸道:“那白玉簪我以前見大嫂帶過,當真是端莊素雅,也隻有大嫂那般的美人方能帶得,以前我也試過,哎呦,那可真是老太婆擦胭脂——自醜不覺!”說到最後幾個字,二嬸還特意提高了嗓音。


    魏氏仿佛受了極大的侮辱,麵色煞白,對貼身的丫環道:“去把那兩樣東西拿來。”


    “罷了,”樓璟笑了笑,“既然夫人喜歡便送予夫人便是,否則明日便有人說我苛待繼母了。”左右魏氏用過的東西,他也不打算要了。


    樓見榆氣得直哆嗦,看程修儒這架勢,分明是與這小畜生商量好的,特意拿了他母親的陪嫁當朱雀堂的私產交給魏氏,為的就是讓他在全族麵前丟臉。“你這個逆子!”樓見榆抓起手邊的杯盞就往樓璟臉上摔去。


    “哐當!”一道銀色殘影閃過,二舅手中的槍杆準確無誤地把青瓷杯打了出去,摔在地上發出一道清脆的聲響,而後銀槍狠狠往地上一戳,帶著勁力的銀槍直直地紮進了青石地磚中,“當著我徐徹的麵,吞我妹子的陪嫁,欺我外甥,當真以為我徐家無人嗎?”


    中氣十足的聲音響徹廳堂,三叔瑟縮了一下,往自家二哥身邊躲了躲,屏風後的二嬸也不敢說話了。


    “舅兄,這話就不對了,樓璟是我兒子,當麵教子還由不得外家攙和。”樓見榆也惱了,梗著脖子大聲道。


    樓璟笑著拉住徐徹的胳膊,“父親莫生氣,二舅這也是為了父親好。太子殿下還等著我用午膳呢,若是給殿下看到我頭破血流的回去,就不好了。”


    此言一出,在場的其他人都是一激靈,這才想起,樓璟如今可是金貴的太子妃,一點也傷不得。


    “說來說去,都是家財鬧得,”一直不說話的三老太爺突然開口了,“女人見識短,你們怎好跟女子一般見識?既然濯玉已經嫁出去了,趁著今日二舅老爺、大舅太太在這裏,一並把該給濯玉的私產都算清楚好了。”


    “三老太爺說的是,我與二叔不日就要回嶺南,這般情形無論如何也不放心,不如就照三老太爺的意思,這會兒就把賬算清楚了。”大舅母這才放下茶盞,不緊不慢道。


    “好,既然要算,今日就算個明白。”樓見榆聞言,倒是不再生氣,坐回了位置上,讓人去叫自己的賬房先生。


    淳德帝自己坐在禦書房裏,越想越不是個滋味,“懷忠啊,去叫右……不對,叫左相來。”


    “是。”懷忠笑著出門吩咐人去尚書省,叫左相趙端過來。


    桌上的奏折全是彈劾太子的,以權謀私、結黨亂政、擅修皇祠,甚至是謀逆,凡是能想到的罪名都能在這裏麵找到,淳德帝緊緊皺著眉頭,“那個道士呢?”


    “一直在外麵候著呢。”懷忠溫聲答道。


    淳德帝擺了擺手讓人把陶繆叫進來,“你可算出了是何諭示?”


    陶繆甩了甩拂塵,半閉著眼睛道:“其實這本不必算,欽天監監正隻是不敢說,草民更不敢。”


    “你說,朕恕你無罪。”淳德帝盯著他。


    “泰山春動為天賜,秋動則為天罰,”陶繆捋了捋下頜的長須,“如今正值秋日,是為天罰。”


    “罰什麽?”淳德帝捏著手中關於泰山的奏折,他是因為所有的兄弟都死了才得以繼承大統,所以他一直相信自己是得上天庇佑的君王,他可不信這天罰是降給他的。


    “泰山指東宮,罰,自然是罰的太子無道。”陶繆垂首,偷偷瞟淳德帝的神情,說出這番話之後,他的手心已經滿是汗水,突然很慶幸沒有在大殿之上說出這話,否則百官都聽到,若是說不到皇上的心裏,他恐怕會落得個淩遲處死。


    長久的靜默之後,淳德帝擺手讓他下去,“以後你就是欽天監的監正。”


    陶繆愣了一下,噗通一聲跪在地上,“謝……謝主隆恩!”


    “樓璟是出嫁子,四萬兩給他置辦嫁妝,剩餘的都該歸於公中,”樓見榆指著賬房手中的冊子道,“晉州的祖產如今還在這個逆子手中。”


    樓璟勾唇,並不反駁,隻是微微抬了抬下巴,“念。”


    站在身後的樂閑拿出了一本厚厚的書,並不是什麽賬冊,藍色封皮上寫著四個大字“大昱律例”!翻到折了角的一頁,大聲念道:“大昱律,嫁娶篇,凡出嫁女,得公中嫁娶銀兩一份;凡出嫁子,得嫁娶銀兩外,另需得應分之家產。”


    樓璟微微地笑,“整個大昱隻有皇家可以娶男妻,父親忘記這一條也不為過,但既然今日要算賬,父親是不是該把兒子應得的家產從公中分出來?”


    “你……”樓見榆瞪大了眼睛,萬萬沒料到樓璟會來這一招,他隻顧著惦記晉州的祖產,卻忘了這小畜生也在惦記他的家財!


    “接著念。”樓璟端起茶壺,給身邊的二舅續了杯茶,順手也給快喘不上來氣的父親續了一杯。


    樂閑立時聽話地接著高聲念道:“凡分家,父母、祖父母在不得分,然出嫁子例外。子不論嫡庶,得均分家產一份;嫡長子得雙份……過世嫡母之陪嫁,歸於嫡子。”


    “剛好今日三爺爺在,就由您做個見證,把我那份家產分出來,也免得再惹父親生氣。”樓璟把樂閑準備好的主持文書交給三老太爺。


    “好,好,好!”樓見榆把杯盞重重磕在桌上,“要分家產便分,隻是你得把晉州的祖產先並進公中。”


    分家說到底分的就是公賬中的東西,祭田、祖產是不分的,直接歸於繼承人。如今樓家的繼承人就是樓見榆,那麽所有的祭田、祖產都是他的,不必拿出來分。


    “父親莫不是說笑的吧?”樓璟接過樂閑手中的錦盒,拿出其中的一張文書,“晉州的產業皆是我的私產,是十三歲那年祖父用皇上賞的銀子置辦的,上麵蓋著晉州刺史的大印,簽的是我的名。”


    樓見榆拿著那張文書,隻覺得眼前一黑,若不是身邊的小廝扶著,就栽到地上去了,好不容易緩過一口氣來,顫抖著手指向樓璟,“逆子……逆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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