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悄悄地從回廊走回正院,不再打擾那暴風驟雨中的斷腸人。


    蕭祁瑞睡著了,被奶娘悄悄抱去了隔壁。天色陰沉沉,雷聲滾滾,兩人和衣躺在軟塌上,看著窗外的傾盆大雨,相互依偎。


    “我二舅的事,你莫惱他。”樓璟蹭著蕭承鈞的臉頰,輕聲說道。他一早就看出來,自家二舅不肯娶妻的原因,多半是為了紀皇後,但皇後是何等身份,蕭承鈞心中怕是會不舒服的。


    “情之所鍾罷了,”蕭承鈞歎了口氣,“待一切安定,我會去問父後的意思。”


    “承鈞?”樓璟撐起身子看他,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新帝登基,先帝的皇後多數是要殉葬的,也有與新帝感情好的,留作了太後,但無論怎樣,二舅的那份奢望,都是個死局。蕭承鈞這般說,難道還有別的法子?


    蕭承鈞抬手摸了摸他的臉,“男子為後本就委屈,隻願我死後,蕭家後人也能善待你。”


    樓璟蹙眉,“我不需要,殉葬就挺好的。”


    蕭承鈞失笑,頭回有人說殉葬好的。


    “生則同寢,死能同穴,於我來說,足以。”樓璟趴到自家夫君的胸膛上,緊緊地抱住他。雁失其侶,哀鳴而死,若是蕭承鈞離他而去,他絕不會獨活。


    次日,早起議事。


    趙熹昨天就把六部衙門挨個串了個邊,跟這些人都混了個臉熟,因為他那胡噴亂侃的本事,幾個尚書對他印象都不錯。他們以為趙熹是新調派來的小官,看著挺機靈,都想要到自己衙門裏來。


    蕭承鈞坐在主位上,看著暫無官職的趙熹堂而皇之地站在下麵,也沒人覺得奇怪,暗自點頭,這八麵玲瓏的本事,倒是與趙端相似,“這位乃是京中三元及第的狀元趙熹,昨日你們也都見過了。”


    議事堂中有小聲的騷動,沒料想竟然是那個三元及第的天才。


    這一下,六部的官員都有些不敢用趙熹了,他們這些偏遠之地的小官,多是二甲末端或者三甲出身,狀元郎的學識可遠在他們之上。


    “閩州正是用人之際,不論資曆,隻憑本事,”蕭承鈞拿出了一塊青玉雕的印,交給身邊的安順,讓他捧到趙熹麵前,“今日起,封趙熹為閩相,統領閩州六部。”


    那青玉雕的大印,正是閩州的相印。


    六部的官員更是驚訝,不可置信地看著那個明顯隻有十六七歲的少年,把青玉雕蟒的大印握在手中。


    “謝殿下厚愛,臣定不負殿下所望。”原本眾人以為會受寵若驚的趙熹,隻是呆楞了片刻,就理所當然地接了相印,跪下謝恩。


    在趙熹看來,閩州這群烏合之眾,就需要他這樣的丞相大人好好管管,舍他其誰?


    散了會,在眾人蜂擁而上恭賀新丞相之前,蕭承鈞及時把趙熹叫走,隨他去了後院。


    “以後就是丞相大人了。”樓璟讓樂閑把官服給他,扯著他上下看。


    “那是,你這個男寵以後見著我可得行禮。”趙熹得意道,昨日他都打聽清楚了,閩王有個長相絕美的男寵,養在後院裏。


    兩人互相嘲笑了半天,等到蕭承鈞叫他們,才堪堪止住。


    趙熹雖然年紀小,但做官已經很有一手,剛剛上任,先是把六部的官員整治一番,而後又請他們喝酒,恩威並施,讓那些官員不敢小瞧了去,老老實實地幹活。


    蕭承鈞觀察了幾日,發現趙熹幹得風生水起,也就不再多管,索性把事情就扔給他,等趙丞相都處理一遍,確實需要閩王出麵的再報給他,如此以來,省卻了許多的功夫,徹底輕鬆了下來。


    有了更多的時間,蕭承鈞就陪著自家“男寵”去海邊好好玩了幾天。


    自打那天沈連把所有事都捅出來,淳德帝就坐立不安,立時找太醫來驗了那藥酒。


    果不其然,那藥酒除卻有壯陽的功效,還有催情的作用,長期服食,於身體有損,年紀大一些,還有可能雄風不再。


    “這個毒婦!”淳德帝一把摔了酒壺,“削了妃位,把她關到永寧宮去。”


    永寧宮,在皇宮的西北角,最是偏僻,雖不是真正的冷宮,也與冷宮無異了。


    消息傳到鳳儀宮,紀皇後也隻是微微頷首,“沒有再封品級,分例就照著才人的等級給吧。”


    “你們這些狗東西,就給本宮吃這些!”陳氏在永寧宮中,指著桌上的四菜一湯,尖叫不已。


    “娘娘消停些吧,這還是皇後格外開恩,給按著才人的分例給了。”身邊的宮女還是以前跟著伺候陳氏的,隻是如今已經不似從前那般恭敬了。


    “啪!”陳氏一巴掌扇到了那小宮女的臉上,“狗東西,本宮縱然一時失勢,陳家可還沒倒,三皇子還安安穩穩地在宮外,本宮要捏死你,比捏死臭蟲還容易。”


    “娘娘恕罪。”那宮女立時醒悟過來,縱然陳氏的罪責這般重,皇上也沒有動她,這便說明,陳氏還有翻身的機會。


    “你,去西角門,把這個交給一個臉色黢黑、嘴角有黑痣的守門侍衛。”陳氏把一封信扔給那宮女,眼中盡是寒意。


    “陳氏讓人往外遞消息了。”鳳儀宮的總管太監悄聲對紀酌道。


    “由她去。”紀酌擺了擺手,拿出了一個小酒壇。這是閩州剛剛送來的荔枝酒,聽說是初夏就釀上的。親自開了封,正要扔到一邊去,卻在那幹泥掩蓋下看到了一行小字“折寒梅以為羞兮,灑飛泉以為酌。”


    紀酌微微蹙眉,盯著那一行字看了良久。閉了閉眼,把那層夾在泥封裏的紙條抽出來,湊到了燭火上。火焰沾染上了紙條,跳動著將之漸漸染黑,捏著紙條的手突然縮了回來,迅速甩了甩,把火熄滅,火焰隻堪堪燃到了“折”字。


    淳德帝派人去了晉州,要查清四皇子的死因。這些時日,發現枕邊睡了個蛇蠍婦人,讓淳德帝心中頗為不安。


    右相收到了宮中的消息,對沈連恨極,急急地找了門生商議。


    “這沈連心狠手辣,無所顧忌,依學生隻見,此人不可留。”兵部尚書孫良頗為憂慮道。


    “那就是條瘋狗,得趕緊掐死他,咱們才能做別的。”陳世昌的長子也跟著說道。


    “哼,他以為,就他有把柄嗎?”陳世昌冷笑,青州的事他特意放給沈連去做,就是要把自己從其中摘幹淨,說講起來,自始始終,都是沈連惹的禍。


    右相一派,開始積極籌備彈劾沈連。


    欽差去了晉州的事,很快就傳到了閩州。


    樓璟讓人帶話,務必協助欽差,將四皇子的死查個水落石出。


    其實,從四皇子去了晉州,樓璟就派人盯著了,死訊傳來,更是緊鑼密鼓地去查。蕭承錚的死與老安國公太過相似,讓他不能不在意。人證物證,早已備齊,就等著欽差大人“自己發現”了。


    紀斟把皇太孫完完整整地送到,便不能再多留,匆匆趕回了進城。倭寇近來消停了不少,徐徹這個征南將軍也不能再多呆了。


    眼看著就要入冬,樓璟就跟著二舅去一趟嶺南,順道給平江候府送年節禮。


    蕭承鈞輕易不能出封地,但有心想要見見平江候,便喬裝成樓璟的隨從,跟著他們去了嶺南。


    讓自家夫君做隨從,樓璟高興壞了,頤指氣使地讓蕭承鈞跟他共騎一匹馬,“你是隨從,得聽我的。”這般說著,就把手探到了懷中人的衣襟裏。


    蕭承鈞連忙按住他的手,窘迫地看了一眼在前麵策馬的徐家二舅,“別鬧。”


    “怕什麽,二舅又不是不知道。”樓璟樂顛顛地咬住一隻紅耳朵,自己玩得不亦樂乎。


    前幾日他們倆在海邊,晨起撿貝殼挖螃蟹,白日裏釣魚,在沙灘上追逐嬉戲,沒有了京城中的處處小心,也沒有王府裏的人來人往,天大地大,隻有他們兩個。晚間坐在礁石上,赤腳浸在海水中,相依著看落日,交換一個綿長的吻。


    神仙般的日子過習慣了,以至於回到人前,樓璟還是難以收斂,總忍不住把蕭承鈞摟過來親親摸摸。


    晉州的事還未翻出來,右相一派就跳出來,大肆彈劾沈連。


    撈錢、冤殺官員之類的,不足以扳倒沈連,陳世昌十分清楚,上來就直擊要害,“啟奏皇上,去年青州決堤,那筆錢並非用於修築皇嗣,而是修了生祠。”


    沈連臉色大變,陰狠地瞪著陳世昌,“右相大人知曉得如此清楚,緣何當初不說出來?”


    陳世昌不理他,手下的官員開始上奏。


    青州修了沈連的生祠供奉,挪用了修築堤壩的銀兩,清河決堤,沈連為了掩蓋罪行,趕緊修了皇祠,以至於冤枉了太子。


    朝堂嘩然,為一個閹人修建生祠,當真是聞所未聞!當年太子廢得冤枉,若不是淳德帝一時心軟,以謀逆之罪廢太子的話,如今的蕭承鈞怕是還在天牢裏關著。


    青州難民被驅趕至江州,江州良田被毀,民不聊生,江州刺史費盡心力才保住難民。右相一派的人說起這些的時候,痛心疾首,聲淚俱下。


    生祠的事,徹底惹怒了淳德帝,一巴掌拍到了禦案上,“爾等都以為朕好糊弄是不是?”當即命人捉了沈連。


    “皇上,奴婢冤枉啊!”沈連尖聲叫喊,“這些都是右相所迫,當年泰山根本沒有地震,是右相要害太子才做出這些事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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