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落針可聞,蕭承鈞眸色深沉地看著那個官員,右相手下有不少能幹的人,所以他才會特意提拔孫良,好收歸這部分人,但這其中也有不少溜須拍馬混日子之輩,要整合出一個幹實事的朝堂,這部分人就必須清除。


    朝臣們見皇上目光沉穩,看不出喜怒,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麽接話,倒是左相楊又廷站了出來,正義凜然道:“臣以為,皇太孫乃是先帝所立,皇上登基,就當立太孫為皇太子。”


    楊又廷向來正直,辦事就按著規矩來,律法上就是這麽寫的,他也就這麽說。


    朝堂上頓時更加安靜了,左相敢去觸黴頭,他們可不敢,試想誰奪了家產,還願意把家產留給兄弟的兒子的?


    “爾等也這般以為嗎?”弘元帝並不直接應承,而是淡淡地問滿朝文武。


    “臣以為,左相所言有理。”吏部侍郎趙熹出列,躬身說道。


    眾人不由得看向這位新提拔的吏部侍郎,人人都知的趙三元。趙熹三元及第入了翰林,原本有左相趙端這個親伯父在,仕途上應當是一路坦蕩,誰料趙端辭官歸田,趙三元也回鄉守孝,在人們快要忘了這位的時候,他有突然去了閩州,直接做了閩州的丞相。


    有從龍之功的趙熹,如今直接拔了吏部侍郎,眾人也不覺得奇怪,反倒覺得趙熹也就是熬個資曆,以後入閣拜相前途不可限量,這位皇上身邊的紅人說出這番話來,就耐人尋味了。


    蕭承鈞沒有直接駁斥任何人的說法,隻說讓人們就太孫之事上書,擬個章程出來。朝臣們一個個苦了臉,這事可不好辦。


    原本就重傳統的清流一派,自然是正直地支持左相的觀點;溜須拍馬之人則陷入了兩難,因為這位年輕的帝王實在是深不可測,根本看不出他的用意,就不知趙熹這番言論是皇上授意的,還是故意攪亂他們的視線。


    禦書房中很快就堆積了許多奏折,蕭承鈞沒有急著看,而是喚了一個人來,這人就是原來的東宮官——蔡弈。


    蔡弈的姑父就是楊又廷,太子廢了之後,有姑父的庇護,他倒是沒受什麽委屈。如今已經年近四十的蔡弈,在官場上混跡多年,一直不得淳德帝重用,楊又廷也沒有提拔他的意思,但他一點也不著急,他在等著他真正的伯樂歸來。


    “今日之事,你有什麽想法?”蕭承鈞一邊批著奏折,一邊問蔡弈。


    蔡弈是個急脾氣,躊躇片刻就直接說了,“右相的餘黨還在朝中,不乏溜須拍馬之輩,實乃毒瘤,不可不除。”


    蕭承鈞停下筆,抬頭看他,眼中帶著幾分讚賞,此人雖然脾氣急躁,但有一個很大的優點,便是“斷”。蔡弈看人看事眼光非常獨到,對很多事的走向把握十分準確,當年在東宮,蕭承鈞也是靠著蔡弈的這個本事,避過了不少麻煩。


    抬手,將眼前的一摞奏折推到了蔡弈麵前,蕭承鈞才緩緩開口,“這些全是關於太孫與皇儲之事的奏折,你且看看,什麽人能用,什麽人當舍,擬個章程出來。”


    蔡弈激動地捧起那一摞奏折,躬身應是,他知道,這是皇上考驗他的時候,也是他真正走上仕途的第一步。


    朝堂上的這個風波似乎無聲無息的過去了,連著幾日,沒有任何的動靜,人們隻當皇上不想再提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不料,幾日之後,皇上突然有了大動作。


    兵部侍郎蔡弈,升任吏部侍郎,而原本的吏部侍郎趙熹,則升任了工部尚書。


    六部並非是平級,而是有先後順序的,由低至高依次是工部、禮部、刑部、戶部、兵部、吏部,如若想要當上吏部侍郎,就要從工部侍郎挨個升遷,最後才能做上吏部侍郎。當然,像趙熹這種有特殊功勞破格升遷的也是有的。


    不過在這個時候把趙熹扔到俗稱的“雜務衙門”,任誰看了都覺得是得罪了皇上,畢竟吏部侍郎才是有實權的官位,如今椅子還沒做熱乎呢,就給人騰地方了。


    那些個混日子的官員看出了門道,大起了膽子,公然上書請廢皇太孫之位。


    蕭承鈞坐在大殿上,拿著幾本奏折,沉聲問道:“爾等請廢皇太孫?”


    “是!”那幾個官員堅定地說,“天無二日,國無二儲,先帝下詔複立太子的時候,皇太孫的儲君之位便已然做不得數了。”


    大殿上有一瞬間的靜默,弘元帝抬手,突然將手中的奏折摔到了地上,“一派胡言!”


    幾個官員嚇得趕緊跪在地上,蕭承鈞冷聲宣告:“先帝封皇長孫為太孫,朕自當遵從先帝遺命,封蕭祁瑞為皇太子,年後行冊封大典。”


    “皇上聖明。”眾臣躬身應和。


    在接下來的幾日裏,眾人才明白了蕭承鈞的用意。原本那不怎麽管事的吏部尚書,完全把權限下放給了蔡弈,蔡弈擼起袖子,把那些個混日子的官員統統免的免、降得降,而剛剛上任的工部尚書趙熹,則奉皇命查辦修築行宮一事。


    避暑行宮修建本就該工部來管,當年被沈連一力包攬,賬目混亂,朝中花了不少銀兩,如今還未修繕妥當。眾人同情趙熹剛剛調離權力中心,就接了苦差事,趙熹自己可不這麽認為,他早就謀劃好了,要在三十歲之前當上丞相,如今不及弱冠就做了尚書,這個目標完全有可能達成,自然是幹勁十足。


    朝堂的風氣突然就變了,原本還在觀望的那群人收起了種種歪心思,也開始埋頭做事,昱朝的朝堂依舊很多年沒有這般能幹了。


    當然,這般勤勉的風氣之中,身為皇帝的蕭承鈞自然更加勤勉。批完了一摞奏折,蕭承鈞揉了揉眉心,稍作休息。


    “累壞了吧?”一雙溫暖的手從側麵摟住他,悅耳的聲音和熟悉的冷香,頓時讓弘元帝放鬆了身體。


    “朝中亂成一團,這些時日都不得閑。”蕭承鈞順著這股力道靠在了那結實溫暖的懷中。


    樓璟低頭看著難得柔順的皇帝陛下,隻覺得心癢難耐,湊過去,要了一個綿長的吻,末了蹭著皇上的唇抱怨,“皇上這麽多日都不召見我,害我自己獨守空閨。”


    蕭承鈞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大婚之前,你我本不該相見。”尊古禮,成親前新人是不能見麵的。


    樓璟不滿地咬住皇上的鼻尖,“若不是有事要我做,是不是這一個月你都不打算見我了?”


    “朕打算把三書六禮都過一遍,怎麽也得明年才完婚……唔……”皇上一句話沒說完,就被堵住了嘴巴。


    他的夫君竟然學壞了,這可不是個好兆頭,樓璟憤憤地想著,放開快要喘不上氣的皇帝陛下,扯開扣得一絲不苟的龍袍,在那白皙的脖頸上印了一個深深的牙印。


    “嗯……”蕭承鈞悶哼一聲,忙把他推開,“別鬧,一會兒還得見朝臣呢。”


    樓璟滿意地在那牙印上添了一番,“見什麽朝臣,我可是聽說你這幾日每天睡不到三個時辰,這可不行,今日誰也不許見。”


    “說正事,我找你來,是有事要你做,”蕭承鈞掙紮著要坐起來,卻被腰間的手臂箍住,隻得就著這姿勢說話,因著身體放鬆,原本清冷的聲音也變得懶洋洋起來,“我打算撤了內侍省,趙熹這些天在查行宮的事,你帶兵去抄沈連的家。”


    行宮的事,當初樓璟也摻了一腳,渾水摸魚撈了不少錢,之所以讓趙熹負責,其中一個目的就是為了把樓璟摘出來。


    抄家是個肥差,樓璟很是樂意,伸手拆了皇上的頭冠,用五指給他梳理頭發,“行宮的事有很多勳貴攙和,這錢很難要回來,把那些太監收拾了也就是了,勳貴的事要徐徐圖之。”


    “嗯,我知道……”溫暖有力的手從發頂穿過,很好地安撫了那些微的頭疼,蕭承鈞舒服地閉上了眼睛。他也不是什麽暴君,水至清則無魚,借著這件事肅清了內侍省便好,勳貴的事他不打算再追究。


    午後的陽光從禦書房的窗外鑽進來,暖暖地映著明黃色的座椅,樓璟抱著懷中睡著了的帝王,微笑著靠在椅背上,接過安順輕輕遞上來的毯子,將懷中人圍起來,隻露一張睡得微微發紅的俊顏在外麵。


    等蕭承鈞睡醒,原本來議事的官員已經被安順打發走了,而他的準皇後,正偷偷解開了他的龍袍,在鎖骨上亂舔。抬手拍開那毛絨絨的大腦袋,蕭承鈞神清氣爽地坐起身來,“天色不早,你且回去吧,明日來上朝,自有差事給你。”


    樓璟不滿地抱住皇上,斜眼往那敞開的龍袍裏瞄,想看一眼那誘人的粉色小豆,“我不走,我要留下侍寢。”


    “還未拜堂,成何體統?”蕭承鈞攏好衣衫,毫不留情地把他轟走。


    次日上朝,工部尚書趙熹拿出了一份賬冊,言說內侍省所記賬目十分混亂,而且避暑行宮花費的銀兩明顯超出了常規。


    沈連被抓了之後,沒幾天就被陳世昌弄死了,而他的府邸卻還留著沒來得及抄沒。蕭承鈞當即下旨徹查此事,並且欽點鎮南將軍樓璟前去抄家。


    抄家是個肥差,人人都想要,但是弄不好又會惹得一身騷,這事讓即將成為皇後的樓璟去做,再合適不過,因為樓璟已經算的上半個皇家人,就算他貪點錢財,最後也得當嫁妝陪給皇家,誰也不能說什麽。


    就在朝堂上的整頓幹得風生水起之時,帝後的大婚也在如火如荼地準備著,嶺南這次早早得了消息,派了三舅來送添妝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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