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騎並轡而西,安豐王妃自然早被楊大眼安全接應回去。


    “三哥,你的傷不要緊吧?”


    “沒事!


    假戲也要真做,殺進皇宮連血都不流一滴,實在太不合情理了。


    那小王妃出劍甚有分寸。


    那一劍,嘖嘖,如果有機會我倒真想再接一次。”


    慶雲又問起大哥,


    二女嘴快,早就嘰嘰喳喳地把安豐王請來元法僧和劉贏,定計劫宮,以便一起去蘭若臥底的事情講了一遍。


    大哥元法僧為了避嫌,已經先到蘭若寺去安排了。


    嵩山,


    之所以能坐五嶽C位,皆因此間亦是華夏祖庭,是昔年黃帝母族有嶠氏屬地。


    而黃帝元服後的封地軒轅(也就是黃帝軒轅氏的出處),《戰國策》所謂軒轅緱氏之地,便在嵩山西麓的雙龍丘下。


    中國第一位世襲帝王夏後啟也是在嵩山誕生的。


    夏後啟的父親夏後禹,正妻本是九尾狐女嬌。


    但是帝禹巡遊天下,難得幸臨。


    在疏河治水的時候呢,又與血統高貴的黃帝直裔巫山神女瑤姬互生愛慕,傳作一時佳話。


    等到數年之後帝禹再回黃河流域時,女嬌已經懷有身孕。


    帝禹剖腹取子,便是夏後啟。


    帝禹這一生不知是何原因,並無其他子嗣。


    他臨終時本欲禪位賢臣伯益。


    結果夏後啟事先得了消息,竄通了一些部落族長,率先發難。


    帝禹薨,伯益伏誅,夏後啟成為中國第一個世襲上位的君王。


    太史公曰:“禹崩,雖授益,益之佐禹日淺,天下未洽。


    故諸侯皆去益而朝啟,曰‘吾君帝禹之子也’。


    於是啟遂即天子之位,是為夏後帝啟。”


    就是對這一史實的美化。


    堯舜禹的禪讓,是官“修”正史,以示王綱正統。


    而《竹書》所記的暗流洶湧,均不見經傳。


    隻是曹丕篡漢的時候,忘情感慨:


    “舜禹之事,吾知之矣。”,方盡顯曆代帝王秘傳心術。


    炎黃堯舜禹,本來都生於黃河中上遊。


    直到帝啟上位,才正式的將夏與華從地理上剝離開來,


    也開啟了中原持續數千年的長安洛陽,華嶽嵩嶽的雙核曆史。


    嵩山其實是兩片連山,一為太室,一為少室,


    傳說為女嬌和她的妹妹季嬌所化。


    據說這對姐妹花出身九尾狐族。


    上古傳為狐族的女子,多半都是豔名極盛,但在生活作風方麵存在些許問題的貴女,比如夏後羿(筆者案:有窮羿篡夏王,以國為氏。後是夏王的尊號,故稱夏後羿。後羿與嫦娥的老公大羿是兩個人。)的妻子玄妃(純狐),商王受的妻子妲己。


    女嬌姐妹也傳為狐媚,不知道這和獨居受孕,破腹產子的蹊蹺事是否有關。


    不過嵩嶽山景之秀媚,到真是不輸少女,也難怪後人有此寄托了。


    太室山既是帝啟的誕地,理所當然地成為夏商周三代太廟所在,故雲太室。


    華夏的根本信仰,敬“天地君親師”。


    所以外來宗教的廟宇,是萬萬不敢和太廟搶地盤的。


    於是洛陽郊外佛寺連天的景象,隻得應在了少室山上。


    此時少室,從山腳到山巔,大大小小的寺,廟,洞,庵何止千數?


    許多還來不及起名,因此通以蘭若稱之。


    摩天嶺下最大的一處官寺,正是當今魏天子元宏下旨建造的。


    這處寺廟雖未完工,但是塔高地廣,恢弘之勢已見雛形。


    蘭若主寺也分做四苑,僧苑,獸苑,塔林和四夷館。


    獸苑,塔林,四夷館的布置和報德寺略同,而前堂僧苑,又分四堂。


    地論堂首座為東天竺名僧佛陀跋托羅,漢號佛賢,曾為魏王講解《十地》經文,由是開了堂口。


    蜚馱堂首座是自嚈噠國遊方來的一位婆羅門,在天竺信仰裏,隻有婆羅門種才有講解《蜚馱》的資格。


    來到中原的婆羅門種可謂鳳毛麟角,所以大家都尊稱這位大師婆羅門而不名。


    彌勒堂首座乃波西高僧覺法。


    波西國是自波斯遷徙到南天竺的一個族群,本來信奉的是火神陸壓真君,


    後來受天竺宗教影響,演變出了一個中間信仰——彌勒。


    皆空堂首座空空空空,法號獨樹一幟,乃是當年後秦王族後裔,


    因篤信漢傳佛經第一典《四十二章經》,感經文而悟四大皆空,才取了現今的法號。


    這四位遊方首座之上,另設道人大統,道人統,二統打理全寺。


    這位大統自然是位華人,據說傳承自龍樹密宗。


    龍樹大師不但在中土佛教地位超然,在西域也是數得上的字號。


    有他的傳人住持,自然不墮了中土威儀。


    道人統寶念,出自禿發氏支係,也算是沾了點皇係血脈。


    寶念早年入了象雄國學法,在山外山中被奉為大法王,資曆自是不淺。


    這六位高僧,均是道高德隆,信眾可不止限於中原啊。


    因此這裏的四夷館可不像報德寺那般冷清,擠滿了天竺,嚈噠,罽賓,高車,柔然,三韓,倭國甚至來自數萬裏之外扶桑國的僧人。


    慶雲這行人進了寺廟,還以為是到了高僧法顯拜謁過的佛國。


    往來者或高鼻深目,或短小髻發,無奇不有,


    怕是把大眼豎眼那對活寶拉來此處都不會顯得如何紮眼。


    有道是拜山拜水拜碼頭,幾人早已換了緇衣,自言信眾,帶了布施禮物指名拜會大統。


    搞這麽大的陣仗呢,固然是為了把大哥引出來。


    否則喏大一座寺廟就像是一座小型城市,聚籠了成千上萬的信眾,他們可要去哪裏找人呢?


    這些“薄禮”其實也是魏王事先安排的,早就差人負在了馬匹背上。


    魏王篤信佛學,這蘭若寺的幾位高僧都是經他任免,所備的禮物又焉能不“投其所好”?


    大統一見這許多袈裟,緇布,上好的紙墨,檀香,


    當然,也少不得一些黃白朱翠的“阿堵俗物”,


    心中便已明了這幾位貴客來曆不凡,立刻點齊了四堂高僧迎接貴客。


    大統聽說慶雲等人想在寺中禮佛,自然高興。


    隻是他們本是華人,按律入不得四夷館,需要在僧院四堂中擇一修行。


    彼時佛教也是年輕宗教,地論,婆羅門,彌勒,經祖四宗,其實在教義教典、主神崇拜甚至教行規範上都又很大的分歧。


    佛賢稱婆羅門是外道;


    婆羅門說救世主彌勒更歪;


    覺法又指《四十二章經》是偽典;


    空空空空可不幹了,他說《四十二章經》四百多年前就流傳中土了,乃是萬經之祖,《十地》都算是晚輩了。


    四個人引經據典,


    這個講貴種賤籍,蜚馱古諭,


    那個說沙門空見,佛陀悟道,


    又一個談彌勒淨土,普渡眾生,


    再到因果輪回,六道十地,


    個個滔滔不絕,理直氣壯。


    慶雲等人對佛學本就沒生什麽興趣,被他們這麽一鬧,都是一臉苦笑。


    幾人四下尋麽,又未見元法僧,正不知如何收場,采亭倒是先跳了出來。


    她指著空空空空大師道,


    “既然《四十二章經》是內傳第一經典,吾等駑鈍,就從頭學起吧。”


    其實這位瓠大小姐隻是對空空空空的法號“頗有好感”,覺得這一定是個有故事的人,於是便搶先選定了。


    禮佛修道需要尊重個人意見。


    既然檀越施主已經發話,這些有道高僧自然也矜持起來,麵露喜色,不再爭吵。


    大統雙掌合十,口宣佛號,


    “諸位親既然已經決定,那弊寺便在皆空堂收拾兩間廂房供諸親暫住。”


    “親?什麽親?我們沒有人要成親。”


    采亭見自己這邊有男有女,怕不是那大和尚會錯了意?


    或者,哦,聽說這佛教密宗外道之中還有一門歡喜禪,拜的是歡喜佛皮囊夜嫁(Vināyaka),難道……


    “呃。”空空空空大師知道眼前這小妮子想歪了,於是便解釋道,


    “這個,施主一詞,梵語稱檀缽底,也就是現在所謂檀越。


    而在先漢則稱達嚫。


    (筆者案:嚫今音襯,梵語原詞對音dakkhina,“khin”音近“親”)


    我教漢代自西域傳入,達嚫的稱呼使用更為廣泛。


    叫得多了便也時常簡稱為親。


    而更有皈依大儒,認為親者,至也。


    對來到寺中的貴人稱親,不但更彰賓至如歸的誠意,也與出家人以三界火宅為家,皈依後便親如一家的宗旨暗合。


    因此鄙寺便有了對大施主稱親的習慣,若有唐突,萬勿見怪。”


    “哦,不唐突,不唐突。


    鄙親方才有些誤會,大師莫放在心上。”


    這瓠大小姐大窘之下,首創了一個鄙親的稱呼,眾人也隻能忍俊不語。


    一眾人隨空空空空去皆空堂的時候,這才知道寺中還有一名道統外出講經,沒有露麵。


    又得知他俗家是禿發羌,入山外山學道,心下便已了然。


    大師哥是得了禿發家大手印傳承的,和這道統說不定會有些淵源。


    今天這般在寺中高調露麵,等道統回來的時候必會知曉,大哥若想尋來,怕是不難了。


    僧房陳設簡單,但也算是清幽雅致。


    幾人趕了一天路,又聽了四堂首座辯經,確實有些累了,便隨禪聲入定,一夜無夢。


    第二日五人依儀應去拜謁空空空空大師,行師禮,聽經講禪。


    空空空空大師生性和藹,並沒有什麽先師聖祖架子,招呼諸人在自己的禪室隨意落座便開始了閑談。


    瓠采亭最感興趣的自然是大師法號的來由。


    大師聽到這個問題,並不意外,耐心地解釋道,


    “《四十二章經》有雲‘熟自念身中四大名自有名都為無’。


    夫有名,萬物之母,是為相;


    無名,天地之始,是為空。


    天地之初,道亦所出。


    故道名之始,同出而異名。


    玄之又玄,眾妙之門。”


    祖暅之聽罷大奇,連忙發問,


    “大師解釋的這段經文,用的本是道經啊。”


    “不錯!道求亦道,佛求亦道,殊途而同歸,唯名異爾。


    所念無名,便無分別,既然言空,又何必在意呢?


    用道典講佛經,非自貧道而始。


    若是你有機會遇見曇鸞道友,聽他論經,


    那道藏儒典,信口拈來,反而更讓中原信眾受用。


    佛道正理,原本就是相通的,何必在乎是誰先提出的呢?”


    慶雲亦感覺這種說法有些不妥,便問道,


    “那修道與修佛,又有什麽不同呢?”


    “剛才貧道已經說過,不同在名,在相。


    拜的神佛不同,頌的經文不同,講的規矩不同,


    守的禮儀不同,拜的師父不同,入的寺觀不同,


    去掉這些所有的相,我們追求的道心都是清淨,祥和,慈悲,美好,如是而已。”


    殷色可一直皺著眉頭,這時候終於忍不住啦,


    “小女子聽聞我朝佛道之爭甚重,太武滅佛,文成逐道,既是一般,那還爭什麽呢?”


    “其異在相,所爭自然也在相。


    名聲,地位,財富,國師稱號,對於修行而言都是外物,


    但對於傳教,弘法,接濟信眾,建立寺院,卻又是無法跳開紅塵俗務的。


    故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徼。


    修行與弘法所需相互矛盾,


    那麽究竟是清修渡一人重要,還是沽名渡萬人重要,


    至今百家相爭,從無定論。”


    一直沒有發話的劉贏忽然開口了。


    他一開口,問題就像劍一樣銳利,著實是毫不避諱啊,


    “我常聽說老子西出函穀而化佛陀,此論真偽,大師可甄否?”


    此話一出口其餘四人均覺不妥。


    在佛家麵前提這個問題,那不是打臉嗎?


    沒想到眼前這位大師倒是一點沒生氣,反而笑吟吟地道,


    “這種說法若論究竟倒也並非空穴來風。


    老子騎牛出函穀,一氣化三清。


    神牛曰蜚,蜚馱三主神降世傳說起於婆羅門。


    如今濕婆第一化身的坐騎便是蜚牛。


    天竺諸國敬牛如神,不食其肉,以‘蜚馱’追名上古荒史,其俗因之。


    婆羅門神佛如恒河沙數,佛陀僅是其一,但最得妙諦。


    上古傳承,諸教派間相互影響頗多,其間差別便如之前所言,盡在一個相字。


    誰的主神教典是正,這樣的辯駁毫無意義。


    道教太上出自昆侖上天,西域聖火教出自枷鎖胡天,本是兩種毫不相幹的信仰。


    但是聖火教主咱(音za)陸壓示德(Zarathustra,一譯瑣羅亞斯德,又譯查拉圖斯特拉,均一人也)亦被道家引為陸壓真君鎮西昆侖諸嶽。


    聖火教的轉世救世靈使密特拉,引為佛家彌勒,靈使轉世之說也在山外山信眾頗多。


    佛家羅漢天王若幹神佛又被道家引為神明。


    這其中交匯混雜,不過都是在一個相字,並未觸及道的本質。


    再深一步說,諸教經文教義間的互相影響也是存在的。


    就拿貧道法號來說吧,之前貧道曾言空空空空來自《四十二章經》四名皆空,隻不過是諸多闡釋的一種而已。


    貧道出自後秦姚氏,後秦國師鳩摩智所譯《金剛經》雲,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無壽者相,俱此四無相亦可稱四大空。


    而《大品般若經》則以法法空,無法無法相空,自法自法相空,他法他法相空為四大空。


    不同佛經的不同注解,何必要辨正偽呢?


    但是四大皆空一說所傳最廣,影響力最大的解法,卻出自西域傳入的水火土風四相學說。


    四相生天地,故曰四大。


    四大皆空,則天地空,萬法空,此解已為外道婆羅門引作天地正論。


    道眾經常詢問貧道這幾種不同闡釋究竟孰對孰錯。


    一旦陷入類似迷思,便是著相。


    其實無論從哪個角度去解釋均是妙義,歸根究底都是空空空空。”


    “妙啊!妙啊!”慶雲聽到此處,拍著大腿,仿佛有所頓悟。


    忽覺兩側八道目光見了鬼似得向自己投射過來,隻能苦笑解釋道,


    “我是說大師的法號取得確實高妙。


    如果你理解了萬法皆空的本質,便能悟其妙義。


    而對於無法理解的道眾,這個標新立異的法號可以引導他們對空字一法辨證思考,直到有一天頓悟為止。


    這個法號本身,就是一記棒喝啊。”


    空空空空開懷大笑,


    “親甚有佛緣!


    能在這一盞茶的功夫裏悟出四大皆空的真諦,不枉到此一遊啊。


    不知其他諸位親是否亦有所得?”


    慶雲之外,除了暅之,其他三個人可是真的連一句話都聽不懂啊。


    暅之雖然聽得明白,但是師父所授道論對他影響甚深,讓他對這個世界已然有了自己的理解與成見,因此隻是聽了個左耳入,右耳出。


    不過他對空空空空大師諸教同源的觀點倒是頗感興趣,知道這位長者確實有真才實學。


    若非博古通今,飽讀經書,如何能總結出上古諸教的盤根錯節?


    故而他對大師所懷的敬意,也並不弱於慶雲。


    就在眾人答謝,起身告辭,行至禪房門口的時候,暅之忽然哎呀一聲,像似忽然想起了什麽。


    又是八道目光一起聚來,暅之亦頗感尷尬,赧然辯解,


    “之前我聽老師解說《道德經》,對於‘多聞數窮,不若守於中’一節,一直不太理解。


    之前不明白多學多聽,到底有什麽不好?


    剛才聽了空空空空大師論經,忽然想到,這其中的重點並不在‘多聞’,而在‘守於中’。


    自己如果沒有見解,思考力和判斷力,一昧道聽途說隻會使耳塞目盲,並不見得能讓自己受益。


    而通過自己的本心來認知,就算空見空聞,所得卻都是自己的能力學識。


    其中真意,此刻我終於明白了!”


    “孺子可教也!”


    這一聲讚歎,並非佛家機鋒。


    但此時空空空空和藹的笑容四周,仿佛正籠罩著一圈淡淡金暈,如佛光般或隱或現。


    五人一起躬身拜下,雖未伏跪,其中的虔誠,又怎麽會因外相而被誤解呢?


    “老師在論佛道的時候經常說,


    道家講辨證,認為任何行動都有利有弊,有得有失。


    所以多為未必強過無為,因勢利導方是正道。


    但這其中利害理解起來太難,把握更不易。


    許多人把無為當作借口,而非方法,其實是未窺其中門徑;


    而佛家重因果,以善果為餌誘導善因。


    修行的門檻不高,很容易被民眾理解。


    但真正能悟得佛法真諦,跳出因果,知修道,而非修果,敢入地獄的大師寥寥無幾。


    這位空空空空,無疑是一位大徹大悟的上師。”


    能聽到空空空空這樣級別的高僧親自說法,是非常難的的因緣,


    幾人雖然所悟不同,但或多或少均有所感。


    因此自禪房一路走來,倒也三句不離般若。


    慶雲聽到暅之大發感慨,不禁揶揄道,


    “二哥,聽你的口氣,好像也是佛緣深厚呢?”


    “哎,大師剛才還誇你悟性好,怎麽就忘記萬法皆通的道理了?


    家師雖然修道,對佛經卻是有所涉獵的,甚至還曾親自抄譯過經文呢。”


    “阿彌陀佛,原來華陽先生對於佛法亦不失興趣。貧道聞之,與有榮焉。”


    一前一後兩位出家人,不知何時自左側回廊飄了過來。


    之所以用飄這個詞,是因為沒有更加恰當的詞語來形容了。


    為首的沙門慈眉微垂,目似朗星,端得是氣宇不凡,


    一身豔紅色的袈裟直罩過了腳麵,遮住了行走時下身的擺動,遠看去就好似一朵紅雲湧動,風也似得飄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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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麵那人雖是被遮住了大半個身子,可是一顆光頭那是油光鋥亮,在陽光下麵都能反出金光,除了元法僧,還會是那個?


    頭前這位多半就是道統了。


    慶雲在大師麵前自然不能僭越禮儀,於是強忍著和大哥重見的激動,並沒有衝上去來一個熊抱,隻是雙手合十,輕描淡寫地見了個禮。


    元法僧卻沒有那麽好的性子,在三位義弟肩頭都是重重地錘了一拳。


    他這“大拳頭”雖然沒有用什麽手印心法,但就衝他那兩膀子力氣和銅鑄似的骨肉,眼下三名小弟的表情便如寺裏的羅漢雕像一樣精彩,挑眉瞪眼呲牙咧嘴的。


    不過他自己的嘴也是咧得老大,不是因為手疼,而是不舍得給後麵兩位千嬌百媚的女孩子也來這麽兩下,於是就禮貌地露齒“微笑”,


    “來,我先介紹一下,


    這位就是山外山閃婆國法王禿發阿傉,法名仁青恰格,或稱作寶念大師。乃是本寺道人統。


    ……大師,這位是我三弟劉贏,劍法了得,武藝恐怕還在我之上。


    這是我二弟祖暅之,華陽先生弟子,一身稀奇古怪的法寶,簡直就是個多寶道人。


    這是我四妹,瓠采亭,獨自走南闖北,端得是巾幗不讓須眉。


    這是我五弟,慶雲,武學悟性奇高,劍術別具一格。


    還有這位,這位,應該也是一位檀宗的小師妹吧,我聽元延明說過,叫,叫什麽來著?”


    》》》》》敲黑板時間《《《《《


    此節就要講到屠胡令,在此之前我們先說說冉閔其人。


    古代帝王公卿,諡號就是一生的評語,可不是隨便取幾個字了事的。武悼天王冉閔,這個武悼天王是前燕滅冉魏後給冉閔上的諡號,冉魏為冉閔自上的諡號為平帝(記於墓誌)。這兩個諡號都不是什麽美諡。我們先說這個武悼天王,天王相對於帝,是降級。之前我們提到過漢代聶壹謀伏匈奴的馬邑之謀,在這一役裏武州尉史向匈奴大單於告密,受封天王。在關外諸族中,天王就是個部落頭人之類的銜頭。冉閔的老東家後趙皇帝石勒,先稱大趙天王,後稱帝。這一個天王就讓冉閔矮了一級。武悼二字,是讚冉閔的武勇,是燕軍恐懼從處(諡法:恐懼從處曰悼),這本也貼切。但這武悼天王的諡號雖然今人看似喊起來響亮,卻是燕王直接否定冉魏政權所耍的花招。給了一個褒獎的諡詞降格追封天王,那這個從屬名分也沒人來喊冤了。


    再說這個平帝,是冉魏的自諡,卻是一個中諡。《諡法解》:治而無眚曰平;執事有製曰平;惠內無德曰平;治而清省曰平;布綱治紀曰平;克定禍亂曰平;理而無責曰平;布德均政曰平;無常無偏曰平;治道如砥曰平;分不求多曰平;政以行辟曰平;推心行恕曰平。簡言之,有功有過,功過相抵,大致可諡為平。可是開國君王在本朝受諡,不得美諡者相當罕見。諸如赫連勃勃,石勒這樣的開國暴君,也都得了美諡。這兩下相較,冉閔諡平,背後的潛台詞就很深刻了。


    冉閔其人和乞活軍,在近代的文學作品中被不斷加工,包裝,成為“民族英雄”的代言。殊不知這乞活軍就是流民雇傭軍,沒有任何民族屬性。按照江統《徙戎論》中所描述的魏晉之勢,恐怕乞活流民中,還是胡人多些(窮)。比如十六國中率先建國的成漢,就是氐人李氏慫恿乞活流民攻占州府成事的。而冉閔本為羯人石虎養孫,改宗石閔,沒有任何史料證明他在稱帝之前不滿於改宗換姓。而他殺孽之重,所殺華人並不少於胡人。所謂殺胡,也隻是起於皇位之爭,他對親晉的華人士族舉起屠刀之時也未見半分憐憫。因此冉閔在古代所獲得評價並不高,宋代大儒謝采伯在《密齋筆記》中,更是將冉閔與劉淵,劉聰,劉粲,劉曜,石勒,石虎,苻生,赫連勃勃這些殺星並提,說他們“凶徒逆儔,淫酷屠戮,無複人理,禍亦不旋踵矣。”


    篇幅所限,有關屠胡因果,我們下文細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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