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薩摩耶前輩嗎?


    在下檀宗慶雲,聽說前輩今日兼程趕來,便有心一晤。


    不知前輩可願現身一見?”


    慶雲的寒暄彬彬有禮,暗處卻回以一聲冷哼,


    “薩摩耶?


    那你已經見到了。


    眼前這四位,都是薩摩耶。


    你小子太不老實!


    想要見拙荊,卻拿老夫來說事。


    今夜,不見!”


    “在下實為……”


    “不見!休在聒噪。


    否則,你見到的將是我的劍!”


    隨著薩摩耶的這聲暴喝,夜忽然靜得出奇。


    那些白狼吐著舌頭,依舊保持微笑,不曾吠叫,


    遠處的獅吼聲也停了下來。


    隻餘下空氣湍流帶出的輕微聲響,不知是城頭的夜風,還是暗處裏潛藏著的呼吸。


    就這樣在靜默中對峙了片刻,慶雲隻能長籲一聲,向四周拱了拱手,緩緩退去。


    “這小子,真不知輕重,竟然得罪了薩摩耶折袖。”


    “明天怕是有他好看了。”


    “嗯,這下不怕沒有人挑頭生事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聽,慶雲總覺得那些陰暗的角落裏滿是嘰嘰喳喳的竊竊私語。


    慶雲挑了一處暗巷,驀然止步,


    他向巷子裏望了兩眼,輕聲問道,


    “華陽先生,您找我麽?”


    慶雲的感知力本來就不弱,所以他才能捕捉到那些湧動的暗潮。


    但如華陽先生這樣的強者若是有心瞞過他的耳目,他自然也是不可能有所察覺的。


    他聽見暗巷裏傳來熟悉的腳步聲,那必然便是一種邀約。


    華陽先生捋須微笑,在光與暗的交接處漸漸顯形,和藹的聲音隨即響起,似是對眼前的少年頗為嘉許,


    “你剛才,定然也已經感覺到了?”


    “嗯,好像有不少人在窺伺呢。”


    “除了貧道,還有九個人。


    兩名是任城王的眼線,五名是你們檀宗弟子。


    還有兩個,如果貧道猜得不錯,應該是天宗派來湊熱鬧的。”


    慶雲雖然知道附近藏的有人,卻無法斷定有多少,是些什麽人。


    眼見華陽先生能做到如此地步,也隻能由衷讚歎,


    “華陽先生明察秋毫,竟然連……”


    華陽先生生性淡泊,立刻打斷了這些沒有營養的馬屁,


    盡管他知道慶雲是有感而發,但他卻並不想在這些沒有意義的說辭上浪費時間,


    “好了,先談談那個薩摩耶吧,


    你方才可有感覺到什麽?”


    慶雲見華陽先生問得慎重,便認真思考了片刻,這才正色答複道,


    “方才晚輩其實已經感覺到了薩摩耶折袖的氣息。


    似乎,嗯!


    似乎與前日天竺使節來訪時隱在暗處的那道氣息有些相似。


    呼吸的節奏,步法,似乎出自一脈,但細處又略微有些不同。”


    華陽先生不住點頭,


    “嗯,也難為你感知如此細膩。


    不錯,和貧道的看法略同。


    他們的確師承一脈,但顯然不是同一個人。”


    “那人究竟是什麽來頭?”


    “貧道也不知道。


    那人是胡人,薩摩耶也是胡人。


    那人武功不在天宗八王之下,薩摩耶也與八王功力仿佛。


    二人師出一脈,難保沒有什麽淵源。


    明日宴上,慶小友對那個薩摩耶,還需多多留意才是。”


    慶雲又仔細琢磨了片刻,忽然小聲嘀咕道,


    “我感覺不一定……”


    “哦?不一定什麽?”


    華陽先生自然沒有錯過慶雲那句貌似自言自語的嘟囔。


    眼見前輩問起,慶雲也隻能硬著頭皮提出些許異議,


    “方以類聚,物以群分。


    我感覺那薩摩耶,不應該是窮凶極惡之輩。”


    “因為,那幾隻小白狼?”


    慶雲點了點頭,補充道,


    “那幾隻小白狼被馴養的格外溫順,如果沒有一位心思細膩極具耐心的主人,是萬萬調教不出如此性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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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華陽先生輕籲了一口氣,仰麵向天,也像是在思考些什麽,


    片刻,終於像是做了什麽決定一般,向慶雲告誡道,


    “你好像很願意相信別人。


    嗯,這也不是壞事。


    反正,明天就可見分曉了。


    不過,你身邊有些人,還是需要注意一下。”


    慶雲聞言,轉頭望向華陽先生,見後者仍然將目光投在星幕之上,仿佛正在考慮著措辭,不由展顏一笑,搶先問道,


    “先生是想提醒我留心瓠師姐麽?


    她的身份,其實我已經知道了。”


    “哦?”


    華陽先生終於收斂了目光,


    再望向慶雲時,眼中深意與方才終究有些不同。


    若說以前華陽先生對慶雲的那種欣賞,純屬是長輩對於晚輩的賞識,


    而現在他所表達的,卻真有幾分惜才的味道了,


    “你是怎麽看出來的?”


    “這次北上,原本就沒有必要帶上我的。


    師姐最初的目的,大概隻是為了引師傅探尋十八年前的一些秘辛。


    大約她是怕師傅此行會脫離控製,又見我比較單純,臨時起意將我一起裹挾北來。


    鬧梁國,向蓋坤示警,與殷姑娘對峙;


    入呂府,故意留下線索,引官兵拿人。


    呂文祖臨死前的一劍,本來斬的就是她,我又豈會不知道呢。


    暅之曾經提醒過我,隻是當時證據不足,我不願妄自猜疑。


    但是她在蘭若後山的行動也非常怪異,曾經有意引我去截刺殺高貴人的凶手。


    那時我便對她起了懷疑,其後恰好有機會向胡世玉求證。


    封魔奴發動夜襲當夜,胡世玉趁機塞給了我一張紙條,上麵記錄了四姐在保義軍中的番號。


    她與寄再興一樣,都是階級極高的便衣密探。


    她本為空空空空所囚,那日被我們從荒村救出,她便想夜探馮太後所居禪院,結果被忽律軍截住,受了些傷。


    四姐一直在暗中為魏王做事,我是知道的,但她卻也是很照顧我的。


    也許一開始將我帶出江南的時候還沒什麽,


    但是鬧梁國,探呂府,都已是過了命的交情,


    她如果想對我不利,我早就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這不,我現在還是好好的?


    再說,現在魏王本就有意維護我,她與我更沒有什麽利益衝突。


    日後若是有需要小心的時候,我自然是會小心的。”


    華陽先生聽慶雲將這月餘的事情重新捋了一邊,厘清幕後諸多關鍵,調理分明,思路清晰,不由讚道,


    “哎!你這小子,居然有如此洞察力。


    若是不繼承貧道衣缽,我那些占星相麵的本事,怕真是要變成屠龍技咯。”


    “暅之兄他不願意學嗎?”


    “哎!你又不是不知道劣徒那脾性。


    對這些玄之又玄的門道,他自然是不肯信的。”


    “那先生自己信嗎?”


    華陽先生將雙眉一挑,佯嗔道,


    “嗯?不信,學他做什麽?”


    “先生若信,那此道必有可取之處。


    隻要先生願教,晚輩也樂意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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