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足向後躍開兩步,大叫道,


    “等等,等等!”


    在眾人錯愕的目光中,他一邊脫下布履,一邊說道,


    “等我脫了鞋再打嘛。


    光腳的,才不怕穿鞋的。”


    阮七賢那日見過蓮足與崔彧的一戰,


    他並不吃驚,隻是冷冷答道,


    “我以前曾經收養過一名塞北流民,算來也有半子之誼了吧。


    我當初遇見他時,他也是光腳的。


    但他學成北歸的時候,已經穿上了鞋子。


    穿鞋的人,總還是手段多些。”


    “哦?那倒要見識見識了。”


    蓮足大師一旦足接地氣,似乎整個人的神采也因此煥然一新。


    他進而搶功,雙足輪起,如白蓮初綻,瓣瓣含香。


    “好家夥!


    這小子鬥崔彧的時候果然未出全力。


    我早說未必能勝他,


    你看看,這架勢。”


    蕭鋒向場中指指點點,看得是眉飛色舞。


    “不過我覺得一定是那道士贏。”


    慶雲留意著每一個人的微表情。


    阮七賢成竹在胸,自然逃不過他的觀察。


    宗羅雲喃喃道,


    “這道士有些眼熟,莫不是……”


    “阮七賢,道門第二人。


    後麵那個公子哥長得和蕭鸞兒時仿佛,看年紀應是六皇子蕭寶夤。


    他是嫡出公子,我北上的時,他年紀還小,


    沒想到這小子居然投身做了忽律的天機。”


    蕭鋒離開南朝的時間要比宗羅雲晚許多,對這些叱吒南朝的人物多少還都有些印象,竟然一一辨認了出來。


    “既然那道士是阮七賢,又怎麽可能輸給這家夥?”


    宗羅雲嘟囔著。


    “我又沒說過阮七賢會輸。


    我隻是說我不一定打得過那個光腳的而已。


    至於阮先師,那就不是我能比的人。


    我賭,十招!”


    幾人拌嘴的功夫,場中已經腿來袖往過了五招,蓮足絲毫未露敗相。


    這次宗羅雲又有些不大相信了,


    “十招?誇張了吧?”


    話說間光腳的居士已經抓了破綻,蓮足高舉,一個鳳點頭,中宮直進,逼阮七賢與他硬碰。


    青衣道人不負眾望,也是水袖一卷搭在對方足上發出噗的一聲輕響。


    那裂帛聲微不可察,慶雲這邊距離較遠,根本無法聽到。


    但是慶雲還是從蓮足居士的臉上讀出了些許異樣。


    一股似鬆香,又似香樟的味道散發開來,衝得蓮足居士鼻端一癢。


    切!這是要卸我的硬炁功?


    可惜蓮花護體與那些低級的金鍾罩鐵布衫不同,主要是通過步法和腳型的變換刺激足底,改變內分泌和發力。


    當然,在那個時代應該叫做“采氣”。


    故此蓮足渾然不吝,依舊換步搶攻。


    那阮七賢倒像是慫了,忽然飄身而退。


    叭,青衣道人憑空打了一個響指。


    隨即便是轟的一聲響,一團烈焰如龍王吞象般一口便將蓮足囫圇裹了進去。


    蓮足慘叫連連,撲地滾倒,


    雖然隻是一次爆燃,但是他身上衣物多處都已經起火,果露的肌膚也有不同程度的燒傷,


    最要命的是,那一雙招子已經一片焦黑,眼見是廢了!


    “火遁!豪火球之術!”


    阮七賢右手結印,口中唱名,瀟灑自如,


    讓眼前奇幻景象更具神秘的氣息和厚重的儀式感。


    “看!那就是五行遁術,道家的絕學。


    據說華陽先生的五行遁術修為遠在阮七賢之上,隻是先生一向不屑為之。”


    阮七賢順利提前取勝,蕭鋒說話的時候自然也氣壯起來。


    “這東西威力還不如二哥的燁鵠彈呢。”


    慶雲倒是頗不以為然。


    莫說祖暅之的那些發明,就算是刁衝的青魔手,隻要在使用的時候裝些腔勢,效果應該都不會比眼前的旁門左道要差。


    若單論氣勢,阮七賢的火遁更無法與當日龍王張重的血遁六芒星相提。


    “什麽野狐談?”


    蕭鋒的反應和當年祖暅之一般無二。


    慶雲笑了笑,


    “沒什麽。總之,這種遁術應該都是借助道具完成的,隻要明白其中道理,便沒有什麽神秘可言。”


    “慶哥哥不是也會雷遁?”


    “嗯,有理!


    下次用雷切的時候,我也給自己加個口訣。


    雷遁·雷切!


    是不是很酷?”


    “不好,不好,太俗氣了,


    我覺得雷切拉出的電弧有如千鴉比翼,叫千鴉講究些。”


    “烏鴉的鴉嗎?


    那也太不吉利了。我看應該叫……”


    “千鳥?”


    慶雲與殷色可含笑對望,同時吐出了一個答案。


    蓮足的金剛不壞畢竟還沒有到水火不侵的地步,阮七賢使用了非物理屬性攻擊,輕鬆破防。


    他本來隻是打算隨便應付幾個回合便佯敗而走,怎料到對手如此強悍,竟然直接將自己點燃。


    對於天宗來說,這可是偷雞不成反蝕把米,意外折了一員大將。


    呼延雙鞭陣中立即便有幾人衝出,將蓮足搶了回去。


    慶雲望著場中眾人的微表情,將可疑的天宗臥底一一指出。


    蒲留仙招認將有大變故發生,慶雲等人急於趕來善後,並沒有時間一一拷問天宗臥底的姓名。


    再說,就算整理出一張清單,和眼前這些人也對不起來。


    所以這慧眼識魑魅的任務還是要落在慶雲的這一雙火眼金睛上。


    他雖然不敢吹自己是百試百靈,但有華陽先生的科學總結在先,他的判定準確率還是非常高的。


    花無憂這時也帶來了好消息,元彧居然願意為慶雲背書。


    這位元氏嬌子還想邀慶雲細談,共同商量如何讓各方暫且罷手。


    慶雲一聽,大喜過望,立刻躍下假山,向小閣行去。


    “風向有變!風向有變!


    斷腕!斷腕!”


    一陣聲嘶力竭的喊聲忽然響起。


    慶雲聞聲眉頭微蹙,


    “蒲留仙?”


    蕭鋒也跟著撅了撅嘴,


    “好一個鬼手!


    兩個肩膀都卸掉了,居然還能脫困。”


    “速去支援元彧!”


    慶雲並不知道蒲留仙的黑話究竟是何用意,但他能感覺出來一定會有變化發聲。


    忽律和保義實力未失,各有自保的手段,


    眼下最不容有失但是防禦力量最薄弱的就是元氏族人了。


    因此慶雲加快腳步,向小閣衝去。


    可是正如慶雲所料,變局驟起!


    呼延雙鞭和蕭寶夤的陣中忽然大亂,相繼有人出手,向身邊毫無防備的同僚瘋狂砍殺!


    小閣裏也有慘呼聲起,元氏的護院友人當中也有臥底!


    局麵徹底亂了!


    外圍許多正在廝殺的忽律和保義忽然停下手,一齊轉身向慶雲等人圍了過來。


    我去!


    原來天宗還雇了群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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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行遁術,脫胎於奇門遁甲,結合了陰陽家五行說後形成的新產物,盛於漢代(《後漢書》有專門方術列傳)。


    傳說黃帝曾用奇門遁甲之術大敗蚩尤。關於此術比較早期的專著有《遁甲開山圖》,這是一本至少在漢代就已成形的緯書,原書已佚,但在《後漢書》注,《路史》以及南北朝《水經注》中多有引用。尤其是北宋小說體《太平禦覽》引用了大量《遁甲開山圖》資料,成為了這部佚書研究的重要參照。由此可見,《遁甲開山圖》至少成書於漢,在北宋仍有抄本,所述皆三皇五帝之事,可見遁甲確出上古。


    關於奇門遁甲的詳解將在本係列小說涉及上古的作品中另行展開,這裏僅作簡述。所謂奇,門,遁,甲,各有意義。奇,指的就是術數中的三奇:乙,丙,丁。門為八門,八卦派生的陣術。遁就是隱。換句話說,奇門遁甲並不是玄學,而是策略學,博弈學,是一種開拓性的思維方式。設目的為甲,我們要將之拆分為乙,丙,丁,三個看似與甲無關的小目標,或者先決條件,是為遁甲。然後通過利益或則策略的交換誘導對手在局部做出錯誤選擇(八門分三吉門生、開、休,三凶門死、驚、傷,兩平門杜、景。),累積致勝,最終達到目的甲。三,是道家常用概念,畫策時可以以天時,地利,人和為乙丙丁,也可以以正,反,奇為乙丙丁,所以道家兵書名為《三略》,上溯黃、老。這些東西現在成為了玄學,是因為你不了解。奇門遁甲現實的用法有很多,可以體現在《孫子兵法》中的不戰而屈人之兵,也可以體現在心術相學中的誘導性提問。三國時候有位鬼謀之士叫郭嘉,他為什麽能那麽厲害,點評天下豪傑,無所不中?這裏麵有學問,家傳絕學,打兩漢之交郭憲的時候就有這能耐了。郭憲,郭亮,郭嘉這個家族,封於宋,在潁川汝南之間,秦時屬潁川,西漢屬汝南,東漢為宋侯國,在穎水(川)之陰(南)。


    和奇門遁甲一樣,陰陽五行也是一門老學問,自有夏以來已具雛形,盛於鄒子。其核心是辯證(陰陽)更替(五行)。物急必反,不平衡、存在長期偏向,就會催生質的改變。這其中的邏輯精華,後來滲透入了儒,道,釋(中土佛教)三教的核心學說,也為中國醫藥理論均衡調理這一核心哲學的奠定打下理論基礎。中醫不是玄學,任何現代科學都有哲學基礎。比如西醫的哲學基礎就是減緩外在症狀,人工幹預病原,內外結合。中西醫可以結合,也需要結合,尤其是在減緩症狀方麵,當化學物質無法直接起效或者副作用太明顯的時候,西醫也開始廣泛接受了中醫的各種傳統手段。現在按摩理療,針灸艾灸,甚至火罐在國外也是很有市場的。


    用這些作為引子,筆者想重複一個舊話題。就是中國科學發展在過去的幾千年裏,為什麽走過彎路,為什麽明明似乎已經達到了某個高度,卻忽然又出現落差?領先時代太多的學術在沒有得到國家的重視與推廣的前提下確實是會消亡的,這也需要機遇,需要人才的機遇,需要政策的機遇。筆者曾經說過,中國曆史上出現過四次重大的科技倒退,其中三次其實我們之前都已經有過分說。


    第一次就是秦始皇焚百金,坑術士。這裏我們不是要徹底批判秦始皇。在他的位置,每一個決定都具有進步性和副作用兩個方麵。他當時要解決的問題其實就是如何將大華夏統一為一個民族。夏人,商人,周人,夷狄蠻戎,匈奴,其實都是部落,方國,不是一個統一的整體。秦王在推行書同文,車同軌的時候對百家爭鳴時代也做了徹底的終結。先秦諸子有很多很多人的研究成果就此失傳,民間冶金大幅倒退。有人說方術之士,邪魔外道。不,不能以偏概全,這其中也包括了墨家,魯班,偃師這些技術大鱷,包括了為丹道(化學)作理論的一批先驅。奇巧神技,終成絕響。


    第二次發生在漢末,中醫外科理論之死。隨著《黃帝外經》,《扁鵲外篇》,《青囊書》這些史書中實名點出的外科理論書籍消亡,以及儒學對外科手術在倫理上的抨擊,讓中國醫學從此瘸腿走路。手術變成了西醫的專利和代名詞,中醫和西醫的區別也因此被妖魔化為現代醫療手段和原始醫療手段之間的區別,令人無語。


    第三次是之前我們著重講過的,隋唐以來數學大倒退。數學從南北朝祖氏最高峰直接回檔幾百年,回到了劉徽時期甚至更早的水平。《綴術》因此失傳。


    第四次則是明末清初,火藥技術與航海技術遭到的限製與打擊,讓中國錯失了地理大發現紅利。這一次科技倒退與西方工業革命同時發生,火藥武器與造船術在此消彼長之下被西方一舉超越,從而埋下了中華百年屈辱的種子。


    與這四次大幅度的科技倒退相比,哪怕是科學氛圍至暗的元代,也隻能用停滯來形容。這樣冷靜的分析後,我們發現中國科技發展出現的問題,根源似乎並不來源於關外較落後民族的入侵,而恰恰都是因為大一統王朝的某些政策失誤。以史為鑒,具有開放性,進步性的國策才是推動科學技術持續向前的動力和保障。


    *p.s.雷切,又名千鳥。在日本文化中的溯源出自戰國名將立花道雪。傳說他曾以佩刀千鳥切雷,故雷切千鳥同。這個出典其實是有問題的,千鳥與雷的關係是因為雷光之動如萬粼波轉,千鷗翔集。應是先有此意境,再由人編了故事附會在立花道雪身上的。千鳥,實在不像是刀名。日本刀名都是用漢語起的,其實很好懂,要麽叫XX切,要麽叫XX丸(丸之釋義見上古倭皇族武氏說),要麽叫虎徹(刺穿老虎)等等。千鳥?這不應該是暗器的命名嗎?所以雷切同千鳥的文化溯源應該更早,遠在立花道雪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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