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王既然如此說,應該還是有辦法一試的咯。”


    慶雲何等聰明?


    這種有話說一半的聊天方式,其實就是在征詢自己的意見。


    李天王這是想“勸說”自己“犯險”登山?


    何苦來哉呢?那裏本來就是慶雲一行的目的地,隻是苦於不得其門而入,才在外圍逡巡。


    但是慶雲也不願意將自己的意圖直接坦白,畢竟是他提出三公子的病必須去極陽之地療傷這一概念,


    如果讓李天王知曉那裏恰巧也是自己的目的地,可能會引起一些不必要的猜忌。


    他並不想讓李天王感覺自己被誘導,所以表情上並沒有做出太多的波動。


    果然,李靖見慶雲並沒有那麽“積極”,話鋒一轉,繼續用嚐試來釣慶雲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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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慶宗主。在我陳塘關中,有一名異士。


    噢,我說的可不是北海操鬥,這名異士比北海那是要神異得多了。


    此人名喚杜晦,據說早年是山中參客,遍遊白山,


    得仙人贈藥可保容顏不老,雖已八十高齡,貌猶若四十許年華。


    那異人說是得了兩百年陽壽,可保李氏得江山,因此才尋到了陳塘。


    他受上仙指引執意勸我部移居朔北馬邑,說那裏將是我部鷹揚之地,柱國天王由是出。


    此人說話顛三倒四,神神叨叨的,開始族人都對他敬而遠之。


    可是你別說,他的讖言大多數情況下還是很靈的。


    所以近些年來,已經變成了陳塘名宿,寨人凡事有不決,悉以谘之。


    他對白山極為熟稔,若有他相助,入山自然易如反掌。


    隻是,隻是此人脾氣怪異,很難拿捏。


    如果他不願意,萬金不為動,如果他願意,分文亦不取。


    我呢,就先去碰碰運氣,如果成了,便安排慶宗主與老神仙見上一麵。”


    慶雲順水推舟的應了。


    李靖大喜,立刻吩咐木吒扶他出門。


    這老神仙還真是好大架子,慶雲心道。


    李天王已經傷成這樣,居然還要親自去請那老先生?


    我看多半又是個故弄玄虛的江湖騙子。


    說道江湖騙子,慶雲不自覺地想起了寄再興。


    這是他認識的最高級的江湖騙子。


    他與四姐瓠采亭同為保義便衣秘諜,來無影,去無蹤,不知此時又在哪裏?


    巧了,寄再興正在黃龍府的城門口抬頭望著城門匾額。


    “為什麽守衛如此森嚴?難道出了什麽變數?”


    寄再興心中惶惑,於是將帽簷又往下壓了壓,拉了一車也不知道從哪裏“借”來的窯炭向城門擠了過去。


    李靖回來的時候,麵色並不太好看。


    “哎,真是靠不住。


    那老家夥居然又神神叨叨地說什麽算到自己大限將至,近日需要蟄居靜養,不能出山。


    開什麽玩笑,不是號稱兩百年陽壽麽,還有什麽大限!


    這,根本就是食古不化,見死不救。”


    慶雲心裏咯噔一聲,心道是不光有你兒子要救啊,我同行隊伍裏也有一名病號等著入山尋老參延命呢!


    可不能輕易錯過這個機會啊!


    盡管他心中呐喊,表麵上還要做出非常平靜的樣子,


    “天王勿需擔憂。


    老頑固通常都有一些非常奇特的闕點,


    隻要把那個點碰對了,其實也都是很好說話的。


    三太子寒毒若無法拔淨,終究時難久長。


    我既然已經出手,便斷無中途放棄的道理。


    不如這樣,天王再帶我去勸一次試試,萬一能成呢?”


    李靖也沒有更好的辦法,自然隻有允了,試試總是沒錯的。


    他在木吒的攙扶下上了狗拉的草輦,由木吒和慶雲一左一右扶持著,再訪杜異人。


    杜建的住所在寨內一處非常不起眼的角落,正好處於地形的凹處,被木柵和地勢圈著,從遠處很難望見,若不是有熟人帶路,還真地很難摸到這裏來。


    院中柴犬聽見門外同伴的吠叫,也一起跟著應和了起來,一時汪聲不絕。


    “別吵了!不是說過不去了嗎?天王請回!”


    一陣破鑼音從茅屋裏傳來,柴扉內外吠聲即止。


    李靖一邊費力地在木吒攙扶下下車,一邊喊道,


    “杜老啊,這次可不全是為了李某私事。


    寨中來了貴客,慕名前來拜會杜老。


    遠來是客,豈可失禮怠慢啊。”


    “不見就是不見,我命中大劫將至,尤其見不得外人。


    你快將他帶走,否則可莫怪我翻臉啊!”


    慶雲覺得這時候自己若不發聲,似乎有些不合禮數,於是便自我介紹道,


    “小子慶雲,忝為檀君,過詫陳塘,久聞杜老神異,還望撥冗一見。”


    “不見,不見,天王老子來了也不見!”


    李靖聞言佯怒道,


    “哎,哎!杜老,這可就是你的不是啦。


    入土為大,就算是你年歲大些,和先父也是熟識,但把他老人家拉出來開玩笑可是損陰德的!


    你即將大限,這忌諱可犯不得。”


    “我說的又不是你老子,是天王……”


    杜晦這時候才琢磨過來,李天王也是天王啊,自己確實是說錯了話。


    他暗道一聲晦氣,從屋裏走出來準備過個照麵打個圓場,盡快將眼前幾個人打發了。


    他在風雪中仍是一襲鶴氅,飄然若仙。


    李天王說他看上去是四十歲上下模樣,用詞已是非常保守。


    在這塞外不毛,還能將自己打理得如此整潔光鮮,放在人堆裏,自然更顯年輕。


    這年份的男顏可正是當打的花季啊。


    杜神仙向外瞄了一眼,本想隨便找個由頭將來客勸退,忽然自柴扉的縫隙間瞄到了慶雲,不由咦了一聲。


    咦,咦,咦~


    他忍不住又叫了幾聲,猛地衝上前將柴扉推開,圍著慶雲轉了幾圈,上上下下地打量著。


    李靖不明白杜老是什麽意思,但既然眼下他沒有逐客,那總算還是好消息,便沒有吱聲。


    慶雲更是不明所以,不敢有任何動作。


    杜晦轉了幾圈,伸手在慶雲肩頭重重一拍,竟然仰麵嚎啕,涕淚橫流道:


    “九龍繞柱!九龍繞柱!原來世間真的有此命格!


    哎呀,完咯,我的大限就是你啊!已經找上門來咯!


    哎,容我想想!容我想想!


    李天王呐,你們先回去吧,容我好好想想!”


    杜老轉身,依舊是滿麵悲愴,一邊抽泣,一邊抹淚奔回院中,蓬地一聲閉門落閂,回屋幹嚎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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