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歡和沈妃聊得還算投機,直到午後,沈妃不得不躺下休息,兩人才止住話茬。


    回薑府的路上,荀歡一直在琢磨,沈妃三個月裏隻請薑含一人進宮探望,薑含與沈妃究竟有多親密。


    馬車停在薑府跟前,荀歡利索地跳下馬車,卻一眼看到了候在府門外的裴濟。


    這廝來做什麽?荀歡捂著半張臉,趁著裴濟還沒反應過來,一溜煙就朝府裏鑽去。然而,裴濟候此多時就是為了等她,哪能由得她在自己眼皮下溜走。


    “含妹。”裴濟上前兩步,一伸手就牢牢握住了荀歡的手腕。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下,一男一女拉拉扯扯算什麽。荀歡當即甩開了手腕,退後兩步,與他保持距離。


    一絲落寞掠過裴濟的雙眸,他也收回了尷尬在半空的手,輕咳兩聲後,道:“含妹,那日都是我不對。我不該隨意揣測你。”


    “那沒什麽。”荀歡本不想理他,但見他神色真誠,她也沒了辦法。這畢竟是薑含的感情債,她還是息事寧人的好。


    裴濟似乎還是放心不下,他繼續解釋道:“含妹,從小到大,我都疼你依你。你也清楚,我平時不是這麽衝動的人。若不是事關裴家,我一時想得多了,我也不會那樣責怪你。”


    荀歡終於迎向男子的目光,這還是她第一次認認真真與裴濟對視。不管之前裴濟怎麽對她,這一刻,從裴濟的目光裏,她仿佛也看到了裴淵的影子。他們兩兄弟,都將自己家族放在首位,而且,一個會為家族而死,一個會為家族而迷失。


    她軟了下來,這畢竟是師傅的兄長,是師傅最在乎的人之一。她點點頭,也認真地回應道:“我知道,我理解,我也尊重。”


    裴濟從未在薑含的眼中看到過如此情意,他心動了,未忍住,伸手就將她摟在了懷中。


    “欸——”荀歡想掙紮,卻被裴濟摟得死死的,完全動彈不得。


    片刻後,裴濟才稍稍鬆開了她,雙唇貼近她的寶耳,低聲道:“明日就是定親的日子了,真希望你我的婚期盡早到來。”


    語畢,裴濟就轉過身,利索地上了馬,揚鞭而去。


    留在原地的荀歡還愣著,半晌過後,她連忙“呸呸呸”了幾聲。蒼天在上,千萬別聽裴濟的,我才不要和他成婚!


    第二天,就是薑裴兩家的定親日。


    一早上,薑老爺和薑夫人就帶著許多薑家親眾,赴往裴府去了。


    薑宅空了大半,隻有荀歡和幾個下人留守。她緊張極了,生怕自己安排好的的計劃敗露。


    不過緊張歸緊張,她也沒讓自己閑下來。自打穿越過來,她就一直奔波在外,都沒機會好好審視一下薑府。趁著這半天清閑,她走遍了薑府大大小小的庭院,心中對薑府的情況也有了數。


    據她了解,薑家是做織造生意的,估計生意規模在京城排上前幾。薑宅雖不如裴府氣派,各處細節卻能顯示出主人的別出心裁。


    最吸引她的,還屬正堂正中央懸掛的一副字畫。這字畫,潑墨手筆簡單大氣,若論風格,倒也不算稀奇。她注意的,還是字畫下方的屬名。


    “友——沈年,敬上——”荀歡低念出來,又是個姓沈的?


    正當她疑惑之時,身後一連串的腳步聲打斷了她的思路。是薑老爺和薑夫人回來了。


    荀歡掐指一算,這才過去一個多時辰,怎麽會這麽快?再看薑老爺麵上似乎並不開懷,莫非一切真如她所願地發生了?


    “含兒,你過來。”薑夫人似乎抱有歉意一般。


    荀歡忐忑走上前,“娘,發生什麽了?”


    “你和裴濟的婚事,恐怕要暫時擱下了。”


    哎唷,荀歡差點笑出聲來,她極力控製喜悅,淡淡問道:“為什麽?是我與他的八字不合?”


    “不是。”薑夫人撫了撫自己女兒的長發,“還沒來得及對八字,宮裏就傳來了旨意,裴濟被召去北方駐守胥閬山了,聖上的意思是,明後天就啟程。”


    荀歡愣了片刻,口中禁不住喃喃出來:“胥閬山——”那不是裴濟與裴疏葬身的地方麽!怎麽會這麽快……太子還沒降生,他們怎麽就被召去了胥閬山……


    “裴疏呢?裴疏也去麽?”荀歡隻覺得自己渾身都僵硬了,她必須要好好確認。


    薑老爺見薑含直呼丞相名諱,便打斷她道:“含兒,不得對丞相無理。”


    “丞相大人,他也一道去麽?”這時候,荀歡哪裏還顧得上禮數,隻一心想知道答案。


    “不到戰事吃緊,丞相是不會出征的。”薑老爺拿這個倔強的女兒沒辦法,他隻好解釋道:“夷胡國近來屢屢在胥閬山外挑釁,聖上擔心前線突變,才派裴濟前去振軍。”


    即便裴疏沒有出戰,荀歡還是放不下心。她比誰都清楚,胥閬山上他日必有血戰。裴疏不在出征與否,而在是早是晚。


    與裴濟的婚事耽擱下來,荀歡本該高興,但如今,她怎麽也高興不起來。


    臨近黃昏,不知怎地,她突然想再去一趟長街盡頭的山坡。她想為裴濟和裴疏放一盞天燈祈福。


    山坡上人煙稀少,隻有一處賣天燈的攤子。荀歡買下一盞,又借用了攤主的毛筆,在絹製的燈罩子上寫下了兩句祈福的話語。


    她知道,放天燈隻是圖心理安慰罷了,無濟於事。如果她不主動想辦法,裴疏和裴濟還是難逃秦徽的暗算,慘死於胥閬山。


    她會來這裏放燈祈福,是因為上一次,她第一次被裴淵帶來這裏時,裴淵說過:裴疏裴濟最後一次出征前,他曾來此為他們祈福。


    如今,裴淵卻出遊在外,不知歸期。


    荀歡點燃了燈芯,凝視著跳躍的紅色火苗,心中默念:師傅,這次就讓我來代替你,為他們祈福。


    不知不覺間,天色已暗,荀歡終於鬆開了天燈,任由它不斷向上遊走,點綴天幕。


    “師傅——翊兒想念你——”頓了頓,“我,想念你——”


    北風漸起,沒過多久,天燈就變成了一個微渺的點。


    荀歡這才收了視線,裹緊身上的長衣,準備離開。


    然而,就在她轉身的這刻,那張讓她睡裏夢裏也忘不了的容顏,竟就在五步開外的咫尺之間。


    荀歡怔愣住,不知是不是天太冷的緣故,她抑製不住地渾身哆嗦。


    隔了一世,隔了千年,她終於見到了他。


    “裴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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