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太後沒有預料錯,金重胤確實在天山上過得如魚得水。梅三姑不再打他的主意了,但那些看起來清冷寡淡的女弟子突然變得鶯鶯燕燕起來,她們有意無意地告訴金重胤一些天山生活指南,金重胤很是感激。可那些女弟子卻被小曼盯得死死的,她們很難再靠近他。


    小曼想得很簡單,這是她出生入死好不容易釣到手的金龜婿,可不能讓別人鑽了空子。


    梅三姑餘怒未消,還讓他們三個人住在柴房裏。金重胤一點兒都不氣餒,他找了幾塊大木板,勉強拚了三張硬板床,這樣就不用睡在地上了。


    頭兩天睡在硬板床上硌得腰疼,不過金重胤想到了好辦法——河邊有很多紫芒草,他拔了一些,曬得幹幹爽爽的,晚上鋪在床上,再在房間裏生一堆火,睡得倒也舒坦。


    三個人共處一室到底是不方便,金重胤又找了一塊破舊的門板,將小曼的床跟他們兩人隔開,這樣小曼無論換衣服,還是夜裏睡覺,都方便多了。


    小曼感歎道:“沒想到你堂堂富家公子,還會幹這些手藝活。若你不練武,倒能成為一個好木匠。”


    金重胤笑得特別開心:“我爹手很巧的,他沒殘廢的時候,給我哥做了一隻小木馬,到現在都沒壞!我小時候就喜歡窩在角落裏做東西,我們家的狗窩、鴿籠全是我做的,大家都誇我做得好。”


    最近小曼很喜歡盯著金重胤看,越看越覺得他長得好看,越看越喜歡。她捂著嘴咯咯笑道:“那以後家具你全包了!”


    金重胤拍著胸脯說道:“你放心,以後你做飯,我做家具,我絕對會當一個好木匠!”


    小曼聽得正甜蜜,可聽到後麵,她嚇了一跳——當木匠可掙不了多少錢,那樣她就當不成少奶奶了!


    想到這裏,她頭搖得像撥浪鼓一般:“不行,你要賺好多好多錢,不能隻當個小木匠!”


    金重胤有些怔怔的,不明白賺好多錢有什麽用?父母從未讓他去賺錢,反正他家的錢也花不完。


    小曼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急得踹了他屁股一下:“你不能隻靠你爹媽,要不你就成敗家子了!敗家子你知道嗎?”


    仿佛一個響雷炸在頭頂,金重胤一下子驚醒了——堅決不能做敗家子!要賺很多很多錢!


    小曼看到金重胤的神色,總算有點兒放心了。這幾天梅三姑也沒給他們飯吃,讓他們自生自滅,幸虧金重胤會放箭,小曼帶著調料,每天打野味吃,倒也逍遙自在。


    不過讓小曼鬱悶的是,金重胤實在是太木訥了,從來不說“我喜歡你”之類的,她怎麽引導,他都聽不明白。難不成真要她把心思挑明了,他才會說嗎?一想到這些,小曼就很煩躁,弄得金、董二人一頭霧水。


    轉眼到了十一月,或許是怕手中的“人質”熬不過嚴寒,梅三姑總算給他們送了幾床被子,每天派人給他們送飯,這樣一來,也就不用天天去打獵了。金重胤閑得無聊,便教董河東射箭。


    董河東天賦極佳,但無人指點,基礎太差;而金重胤天賦不高,但穩紮穩打地練了十幾年,功力還是有的,二人正好互補。金重胤讓他舉重物、練臂力,董河東累得半死,幾乎練不下去。


    金重胤語重心長地說:“教我射箭的師父也是挽弓派出來的,挽弓派雖然不怎麽看重出身,但你必須得拿出真功夫來,要不他們不會收你的。”


    這些道理董河東都知道,所以他沒有抱怨,而是練得更狠。自從母親去世後,他就想明白了,他沒有任何人可以依靠了,隻能靠自己的本事闖出一番天地來。他不想再去財主家累死累活地幹活,也不想忍饑挨餓,所以攢夠了一點盤纏,便想去餘海拜師學藝。金重胤答應幫他引薦,但挽弓派會不會收自己,那就要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十一月十日這天,金重胤又和董河東一起鑽進林子裏打獵,小曼留在河邊烤魚。自從上次被天山派的弟子套住腳跟、拖進了閉春穀以後,金重胤就格外留意腳下,所以當腳邊的枯草窸窣而動時,他手疾眼快地斬斷了隱藏在枯草中的繩子,大喝一聲:“誰?”


    閉春穀各處都有暗哨,聽到金重胤的動靜,立刻有幾個天山派弟子從樹上落了下來,為首的關切地問道:“金公子,發生什麽事了?”


    金重胤用攬星劍挑起繩子的一端,憤怒地說:“又有人要暗算我!”


    天山派弟子麵麵相覷,董河東往四周一掃,指著西南處的一個黑影說道:“他們在那裏!”


    眾人不及他那般好眼力,瞧了半天也沒看到什麽,似乎影影綽綽地有幾個黑影。董河東急得跺腳,不由分說地放了一箭,便從那處傳來“噗通”一聲。待眾人跑過去的時候,那人已經咽氣了,他的同夥跑得無影無蹤。


    董河東登時嚇得大驚失色:“我…我把他殺死了?”


    金重胤寬慰道:“你射中他大腿了,箭上又沒毒,他怎麽會是你殺死的呢?我看,八成他是自己吞了毒藥。”


    董河東這才平靜下來,跟著眾人將那人屍體抬回了閉春穀。梅三姑正在保養指甲,看到屍體,登時滿臉不悅,剛想讓弟子把屍體埋了,卻又覺得哪裏不對勁兒。


    於是,她指著金重胤說道:“小崽子,你說那夥人想要套你?”


    金重胤連連點頭。


    “這倒有些奇怪了,你來天山給你爹找藥,除了你這兩位朋友,還有你家人,別人知道麽?”


    金重胤想了想,說道:“我還告訴了小黑和追風。”


    “嗯?他們是誰?”


    小曼無奈地翻了個白眼:“小黑是他的狗,追風是他養的鴿子。”


    梅三姑臉上的褶子抖了幾下,不過金重胤的表情非常真摯,不像是捉弄自己,她一時也發不出火來。


    她忍了又忍,方才說道:“肯定有人盯著金家好久了,知道你上了天山,便來捉你了。”


    梅三姑見他憨厚,便想嚇他一嚇,因此說得極為猙獰。誰知金重胤沒有被嚇到,而是若有所思地說:“這麽說來,又有人盯上我們家的寶貝了?”


    梅三姑點點頭:“你們家那幾樣東西本就金貴,再加上‘金家’的噱頭,自然會引來無數人前來爭奪。你住在那個柴房也不安全了,這樣吧,你跟咚咚咚搬到養心齋,這個丫頭就搬到八鳳齋吧!有人保護你們,也不至於出事。”


    養心齋是男弟子的住所,八鳳齋自然是女弟子的住所。這幾天跟小曼共處一室,金重胤本就覺得很別扭,好像玷汙了小曼的名聲一般,若是梅三姑肯讓他搬進來,自然再好不過。


    於是他喜滋滋地跟梅三姑道謝:“多謝梅前輩,讓您費心了。”


    梅三姑讓他們三個擠在那個柴棚,無非是想懲罰他們一番,將堵在心口的惡氣發泄出來。眼下天氣越來越冷了,萬一把他們幾個凍出毛病來,挽弓派也不會善罷甘休。正好借著這個理由讓他們搬進來,也算了了一樁心事。


    金重胤和董河東歡天喜地,小曼卻耷拉著臉,連聲謝謝都沒說。她的腳胡亂踢著,不小心踢到了那具屍體的手,嚇得她趕緊默念了幾聲“阿彌陀佛”,躲到了金重胤身後。


    金重胤“咦”了一聲,蹲下來看那具屍體的手腕,驚道:“小曼,他手腕上這個疤,跟你脖子上那個好像!”


    梅三姑掃了一眼,略微有些吃驚:“難道…這是在體內種的蠱?”


    “什…什麽蠱?”


    梅三姑思索道:“你爹把宙合門滅了之後,剩下些小嘍囉四下逃散。宙合門最厲害的莫過於蛇毒,可是張英一死,就沒人會練蛇毒了。我早些年去南方,聽一些武林中人說起過,有人用自己的身體練蛇毒,這樣既能百毒不侵,又能用自己的血去害人。可惜他們過於隱蔽,知情的門派諱莫如深,不肯說更多。這麽多年過去了,我想那些用身體練毒的或許都失敗了,沒想到他們居然還在堅持著。”


    小曼聽得臉色發白,靠在金重胤身上方才站住了,她哆嗦著嘴唇問道:“難不成,仇蠍子也在我身上下了蠱?用我的血練蛇毒?”


    梅三姑冷不丁地翻開小曼的衣領,看到了那條醜陋的疤痕,還有發黑的血管,她倒吸一口冷氣。


    金重胤急忙問道:“梅前輩,小曼的毒無藥可解嗎?”


    梅三姑冷笑道:“天山上靈藥雖多,但也不是萬能的。如果這位姑娘真中了蛇毒,那我也愛莫能助了。”


    小曼像是被判了死刑,登時癱軟在金重胤懷裏,兩隻大眼睛也失去了神采。金重胤抱著她,安慰道:“小曼,當時沒有任何人相信我能找到雪蟾,可我還是找到了;所以,就算別人說你中的毒無藥可解,我也會想辦法給你解的,你要相信我。”


    金重胤雖然武功不高,人又傻傻的,卻有種沉穩的氣質,讓小曼不由自主地相信他。他們從梅三姑那裏走出來,小曼不哭了,董河東卻很是不悅。


    金重胤不解地問:“河東,你怎麽了?”


    董河東憤憤地說:“我知道你出身不凡,甚至懷疑過你是不是餘海金氏,沒想到你真的是!你明知道我最想去挽弓派,卻隱瞞身份不告訴我,是怕我出賣你們家,還是怕我求你,讓挽弓派收留我?我告訴你,我董河東從來不會做出賣朋友之事,也不會走後門!你這樣瞞我…難不成,就是看我出洋相嗎?”


    金重胤歎氣道:“我沒告訴你,是我不對。可我家的確經曆了太多大風大浪,我爹娘都十分謹慎,從來不肯讓我們透露自己的身世,隻有最親近的人才知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瞞你,我哥武功很厲害,可他十九歲才到軍中任職。而且在別人眼中,他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是禁軍統領張羽的遠房侄子!我哥尚且如此,我怎麽能大搖大擺地說,我是金家後人呢?”


    關於梁家,也就是金家當年的慘狀,董河東也有耳聞,所以他理解金家人的做法。可理解歸理解,他還是感到被欺騙的憤怒,他看到河邊有一塊大石頭,便一屁股坐了下去,小聲嘀咕道:“不就是姓金麽,有什麽了不起的?”


    “金家確實了不起,你是何方神聖,竟然敢看不起我們家?”


    這聲音冰冷而又清澈,董河東不禁抬起了頭。在河對岸,一個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那裏,她一身紅衣,手裏握著一把精巧的長刀,宛如傲立天地間的謫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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