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靖野在樹後立了半晌,心潮澎湃不已。他原以為自己應該是憂慮的,――怕被她纏住,但不知怎麽回事,他竟微微鬆了口氣。他生怕被她發現這種不雅的偷聽行為,於是飄飄然靜悄悄地離開了,他甚至忘了自己去而複返的目的。


    他步行追上磨伽等人,他的弟弟秦雲昊正不耐煩地等著他,一見哥哥來了,順口問道:“哥哥,我的短笛可取來了?”秦靖野一臉尷尬,顧左右而言他。好在那支短笛可要可不要,要不是哥哥非問他是否落掉什麽東西沒有,他一時也想不起來。秦靖野沒再說話,翻身上馬,攬綹緩緩而行。磨伽替秦雲昊牽著馬,緊跟在後麵。


    ……


    到了日落時分,楊明成騎著大青匆匆從縣衙趕回來,宜竹見他滿身滿臉都是灰塵,一邊吩咐小麥去倒水,一邊跑去打水濕了臉帕遞給父親。


    楊明成接過臉帕,欣慰而滿足地笑著,坐下來喝著水跟妻兒說起衙門裏的事:“……那李吉什麽都不管,律法更是一竅不通,幸虧底下有幾個得用的,否則我更有得忙活。”


    平氏立即為丈夫打抱不平,埋怨楊明忠不分遠近親疏,竟然讓一個外人騎在自己人頭上。


    楊明成下意識地看看外麵,噓了一聲:“快別說這些,萬一讓人聽了可不好。三哥(楊明忠行三)如今可不得了,聖上對他愈發寵信,就連秦適之也被排擠到一邊了,名義上說是兩相共掌朝政,實則是他獨攬大權。前天,聖上又賞了楊府綾羅綢緞千匹,金銀珠寶無數……”楊明成一樁樁的說著,把平氏和宜竹羨慕得直咂嘴。


    楊明成接著又說了一件稀奇事:“衙門裏一個師爺的渾家生了一個女兒,結果把他高興得跟什麽似的,旁人就問他,又不是生兒子,值得這麽高興嗎?那師爺卻說,如今有了楊家事例在前,天下人都開始不重生男重生女了。哈哈,你們說可笑不可笑?”


    平氏不以為然地道:“這算什麽,我早有先見之明。咱家的蘭兒和竹兒我都是精養細養,至於鎮伊和鎮飛,餓不著就行了。”這話讓楊鎮伊和楊鎮飛十分不滿,不過,他們也無可奈何。


    楊明成每隔兩天回來一趟,其餘時間都忙著辦理公務,勸課農桑。如今是太平盛世,萬安縣一連幾年風調雨順,百姓安居樂業,家給人足,盜賊幾近絕跡。縣衙一般不會有什麽棘手的案子,再加上楊明成確有幾分才幹,不出一個月就迅速上了手,將萬安縣治理得上下井然。他為人溫和,雖然媚上但卻不欺下,而且從不克扣下屬的米糧俸祿,時間一久,他便得了部分屬下的擁護。楊明成的日子過得是順風順水,每日精神抖擻。


    不過,他的好運還不止於此。不久,楊明忠因為身邊人手不夠,又將李吉這個心腹調回身邊,楊明成便頂了他的位置,一下子從八品躍至七品。楊明成激動得幾天沒睡好,平氏一時半會都不敢相信是真的。她一回過神來就想著到親戚鄰居麵前炫耀炫耀,可惜的是她發現相對於楊府的潑天大喜,她家這點事根本算不得什麽。楊家諸人紛紛加官進爵,楊妃的其他兩個姐姐也被封為國夫人,時常出入宮廷,陪王伴駕。楊氏一門勢傾天下,豪貴雄盛,無人能及。楊家幾兄弟門前整日是車水馬龍,賓客如雲。宜竹一家也跟著沾了些光,有些送禮找不到門路的也會打點一下楊明成打探一下消息。還有那些益州的同鄉也時常來他家走動,各種家鄉土產源源不斷的送過來。


    楊宜竹看到這種情形,心中憂思愈盛。可是又有什麽用呢?一家人誰也不聽她的。特別是最近父親接連升官,正是春風得意之時,說什麽他也聽不進去的。


    楊宜竹有時會流露出憂心忡忡的神色,這看在平氏眼裏便以為女兒又在琢磨勾引秦靖野的法子。每每這時她就拿出自己平生所積攢的經驗教誨她:“你也別急,慢慢地來。放長線釣大魚。”說罷她又自言自語道:“秦公子怎麽不來了?我得向人打聽打聽他來別業都走哪條路。”


    平氏正在到處打聽秦靖野的行蹤,誰知三天後,他竟自己送上了門。他騎著那匹棗紅駿馬帶著昆侖奴磨伽外加兩個小廝路過了這裏。平氏眉開眼笑,激動得說話都有些語無倫次。秦靖野對她的觀感仍然沒變,冷淡、倨傲,極力忍耐著她那種意圖太過明顯的拙劣巴結。


    “秦公子,你的蒞臨讓我家蓬蓽生輝。我們全家感到萬分榮幸。快快請坐。”平氏用袖子拂去桌上並不存在的灰塵,熱情洋溢地招呼秦靖野坐下,接著又吩咐小麥和小冬去拴馬添草料。令人氣餒的是那匹棗紅駿馬根本看不上她家的普通草料。


    磨伽有些過意不去,就善意地提醒道:“水,水。”馬跑了這麽遠,肯定渴了,不吃草料喝點水也好。


    平氏一臉恍悟,高聲問道:“秦公子你要喝水?哦,你真來對了,我們家山後麵就有一股泉水,我們家都用來它來烹茶。”


    秦靖野微蹙著眉頭,勉強給了她一點麵子:“多謝。”平氏吩咐仆人去煎茶,宜竹也從後院款款步出。平氏早就讓人通知她有貴客來訪,本以為她會好好打扮一番,沒想到她就這麽穿著素衣布服大大咧咧的出來了。


    宜竹看到秦靖野時臉上表情有些微妙,畢竟前些日子她還拿此人為借口誆騙走火入魔的母親呢。


    “秦公子光臨寒舍有何貴幹?”


    秦靖野矜持作答:“路過借水。”


    平氏又找到了機會插話:“借水,你真來對了。無論是河水、泉水還是池水我們家統統都有,你要借多少有多少,借多少次都沒關係。”


    楊宜竹忍不住替母親感到難為情,過了一會兒,楊鎮伊就被平氏給叫了起來過來陪客,父親不在,他是唯一成年的男丁自然有義務陪客。


    可楊鎮伊一看到秦靖野就感覺不自在,說話不知說什麽好,不說話也不好。


    楊鎮伊絞盡腦汁、搜腸刮肚,終於想出了一些他認為對方會感興趣的話題:“秦公子常常打馬球吧?”


    秦靖野心不在焉地回答:“不常打。”


    “秦公子喜歡蹴鞠嗎?”


    “勉強。”


    該問的問完了,氣氛再度冷場。


    還好,平氏命人煎好茶又顛顛的回來了,隻要有她在場,就不怕沒人說話。


    秦靖野聽她絮叨了一會兒,突然插話問道:“買這棟宅子子沒少費心嗎?”


    平氏一聽他提到宅子,得意之情溢於言表。因為這幾天有不少遊山玩水的文人路過此地時誇他家有品位。意趣高雅。本來她開始沒覺得房子沒有多少品位,相比草屋竹舍,她更喜歡楊府那種金碧輝煌得能照瞎人眼的華屋。但經人這麽一誇,她漸漸地也覺得自己有品位了。


    “要說這宅子啊,當初可是我家竹兒力主要買的,這孩子不但性情賢淑文雅,還知書達理,情誌不俗……我和他爹當然我們也覺得好,畢竟我們都是有眼光有品位的人……”


    秦靖野隻聽取了平氏話中的前部分,他意味深長地朝著楊宜竹看了一眼。似乎想在她身上找出


    賢淑文雅的印記。


    楊宜竹簡直是如坐針氈,她暗想,他怎麽還不走?他多呆一刻就意味著母親多出一會兒洋相。可是母親正說得興起,誰也無法阻攔她。


    宜竹看了看天色,最好找出一個蹩腳的方法。“娘你去廚房看看吧,可以準備午飯了。”


    平氏雙眸放光,讚賞地看了女兒一眼,虧她提醒得及時,她都激動得忘了這一茬了。宜竹一看母親這種神色,頓時暗叫不好。


    果然,平氏用充滿期待地口吻問道:“秦公子,你要不要……借頓飯?”


    借飯?秦靖野無語。


    宜竹心中焦急,連忙接道:“娘,秦公子是吃不下咱家的粗茶淡飯的,你忘了他家的馬連草料都不吃。”如果你夠聰明,請拒絕吧。


    秦靖野眸光深深地看著楊宜竹,這是要激他留下來吃飯嗎?他一點也不感到奇怪,她一向喜歡正話反說。


    “好。”他簡略地答道。


    平氏欣喜萬分,一溜煙似的跑到鄰家買雞,接著又讓小冬去前頭小溪裏捉魚,一家人被他支使得團團轉。


    宜竹驚訝而又無奈地看著他,欲辯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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