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十月,皇上和楊妃遊幸華清宮。魏國夫人、韓國夫人及楊明忠、楊氏三兄弟一起隨王伴駕。楊家的車馬仆從,連接數坊,錦繡珠玉,鮮華奪目。


    當時有人將他們與那些得勢的宦官放在一起吟諷:


    大車楊飛塵,亭午暗阡陌。


    中貴多黃金,連雲開甲宅。


    鼻息幹虹u,行人皆怵惕。


    相比楊氏的煊赫囂張,皇室宗親們卻反常的低調和沉默。尤其是成王和武安郡主更是門庭冷落,車馬稀少。


    這些對於宜竹一家影響並不大,他們照舊做著平日做的事情。父親每日勤勤懇懇的辦理公務,時不時的回來向妻子兒女報道些最新消息。平氏可供炫耀的事多了起來,不厭其煩地為楊家的奢侈豪華做宣傳。同時她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積極地替大女兒宜蘭尋找合適的人家。至於二女兒,她覺得她是有主意的人,而且青出藍勝於藍,她打算暫時先不替她操心了。


    宜竹則在籌劃茶樓的開張,因為她前世的母親就是做這個,她對此一點也不陌生。經過一個多月的準備,宜竹家的茶樓“陶然居”低調的開張了。說是茶樓其實隻是上下兩間門麵而已。裝飾以竹木家具為主。一樓為通間,擺了十幾張桌椅。樓上勉強算是雅間,用竹屏和木屏隔開。


    茶樓所用茶葉是楊明成托了鄉親從蜀地運來,烹茶的茶釜用的是茶聖陸羽所造的風爐,狀似古鼎,方耳、寬口、長肚。這種茶釜用起來方便,看上去典雅,據說其中還摻雜著儒家思想。


    這個時代的茶點倒是挺豐富,小巧的粽子,綠豆糕、精致的餃子、肉脯、肉幹、蜂糕、排叉、盆糕以及各種麵點等等口味是應有盡有,宜竹又添加了茶葉蛋和雞蛋糕等簡單的點心,更複雜的她也不會。


    宜竹在茶樓入口處,豎了一快大白板,旁邊有筆墨,茶客詩情勃發時便可揮筆留下墨寶。本朝吟誦成風,但凡認字的人都喜歡吟上幾句。而茶也有助文興、壯詩情的作用,“三碗搜枯腸,唯有文字五千卷”正是這種寫照。宜竹還特意雇了一個粗通文墨的跑堂,客人不多時,就讓他把白板上的詩詞抄下,然後再讓父親抽空謄寫清楚,將來好輯詩成集,擺在門廳充門麵。


    宜竹親自裁紙、裝訂、編頁碼、包裝封皮,製成了一本手工線裝書。她沒料到她這個很簡單的做法後來倒是風行一時,原來這個時代的書一般都是軸形式的,宜竹起初還以為線裝書早就存在呢,她的大伯倒是借此機會發了一筆小財。當然,“陶然居”也因此有了一點小小的名氣。


    這些線裝書做成後,她先是給每個題詩的原作者贈送了一本,剩下的全放在書架上供客人翻閱,她還給每個原作者發了潤筆費――免費喝茶一個月。另外宜竹請人抄了些十幾本典籍放在架上,供人隨意翻閱。茶樓有時還會請些賣唱和說書的人來表演一番。很多清貧學子、悠閑老人、外地客商遊子紛紛慕名而來,他們常常點上一壺熱茶,幾碟點心,或是朋友小聚談心或是翻書消遣或是高談闊談一陣,或是聽書看戲。陶然居的生意逐漸穩定下來,雖然不會日進鬥金,但好在進項穩定,管理起來也頗為清省,有時還得聽至些有價值的小道消息。宜竹時常身著男裝,搖著扇子,坐在樓上的雅間中品茗讀書看帳。


    這日,茶樓裏來了幾個不速之客。這其中就有秦靖野和鄭靖北,鄭靖北是好奇心強,每有新開的酒肆茶樓他都會欣然光臨。秦靖野認為自己是盛情難卻,當然,他心裏也十分好奇,這麽久長時間無意的冷落,她見了自己會如何?


    眾人一進門廳,茶樓夥計連忙熱情相迎:“幾位公子是在樓下還是要雅間?”


    鄭靖北開口道:“雅間吧。”


    秦靖野板著臉道:“本人姓秦。”


    夥計不明所以,不知他自報家門是何用意,遲疑了一下隻好道:“……小的姓王。”


    秦靖野:“……”誰問他姓什麽了?


    鄭靖北似笑非笑的解釋道:“我們是你們主家的熟人。”


    夥計恍然大悟,殷勤笑道:“明白明白,額外送你們兩份茶點。”


    眾人默然,鄭靖北一臉同情地看了秦靖野一眼。


    不過兩人誰也想不到,他們的“熟人”正坐在他們隔壁。楊宜竹起初還沒注意,但對方說了幾句話她就聽出來人的身份了。不過,她並沒有立即現身,而是繼續坐在原處,側耳傾聽,她倒想知道聽聽那人嘴裏會吐出什麽象牙來。


    鄭靖北等人先是閑談幾句,無非是說些騎馬射箭玩樂的事。話題慢慢神展開來,有的人開始狀似訴苦實則炫耀得說自己太受女人歡迎,並感到為此苦惱。那人話音一落,旁邊的人先是安慰一番,接著話鋒一轉開始說起了自己的風流豔遇。宜竹暗笑,果然女人和吹噓是男人的兩大永恒話題,古今概莫能外。


    宜竹耐心地等著鄭靖北和秦靖野的自我吹噓和豔遇。不知這兩人是過度謙虛還是經曆乏善可陳,總之他們是一筆帶過。


    就在宜竹以為這場有關豔遇的吹噓會就此打住時,不想,一直很少發言的秦靖野卻突然來個神展開。


    隻聽他用嚴肅的、一本正經地語調緩緩說道:“這根本不值得誇耀――這隻是尋常女子吸引尋常男子的尋常手段而已。”


    此話一出,頓時語驚四座。


    其他人覺得這話十分佶屈聱牙,讓人聽上去如墜雲霧。不過也有人聽出了秦靖野的弦外之音,眼中流露出好奇的光芒,男人的風流韻事不足為奇,但秦靖野的韻事實在很有打探價值,幾個人暗暗交流了一下目光,這個光榮而艱巨的任務最終落在了鄭靖北身上。


    鄭靖北在眾人的鼓勵下,含蓄地向秦靖野發出了追問:“敢問二郎,什麽才是不尋常的女人吸引不尋常男人的不尋常辦法?”


    秦靖野瞥了他一眼,神情高深莫測,眾人屏息靜待,半晌,卻聽他聲音平淡地說道:“說了你也不會明白。”


    鄭靖北是好奇害死貓,他緊追不舍:“我不明白,你覺得誰會明白?”


    沉默,冷場。秦靖野拒絕回答。


    楊宜竹品著茶聽得津津有味,就在這時,木製樓梯上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接著是婢女小麥的呼喊聲:“二小姐,夫人和大小姐到了,就等著小姐一起去相看呢?”楊宜竹略有些埋怨地看了小麥一眼,這丫頭怎麽還是這麽咋咋呼呼的。更為驚訝的卻是鄭靖北等人,他們沒想到楊宜竹竟然坐在隔壁。


    秦靖野微沉著臉,動手把木屏風挪開,兩人四目相對。宜竹先聲奪人地說道:“沒想到你們竟會蒞臨敝店,我從早上開始就坐在這裏查帳。”


    其他幾人一起驚訝而又好奇的打量著楊宜竹,他們的目光在兩人臉上輪流巡視,觸覺靈敏的人已經嗅出了一絲不尋常的氣息。


    鄭靖北趕緊出聲打圓場,他將陶然居從擺設到格調大力的誇獎了一番。他目光含笑、意味深長地總結道:“總之,這是一處不尋常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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