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物的香氣誘惑著夏佐失去了警惕之心,如今才發現,自己已經陷入重圍。


    兩輛大車橫在北邊,擋住了寒風,也堵住了夏佐的後路。南邊的這輛大車麵對著篝火,自己則正靠在大車的車輪邊上,用眼角的餘光打量著而篝火對麵的五個人。


    他們毫不掩飾自己的身份,絕對都是戰鬥經驗豐富的戰士,塊狀肌肉暴露在古銅色的皮膚之下,青色的血管依稀可見,即使是安靜地享用食物之時也不似身旁老者那麽隨意,他們的手從沒離開過劍柄兩尺的距離。那是諾克薩斯的長劍,寬闊堅韌,沉重而有力,砍殺揮舞,幾乎無所不折,這種製式裝備隻見於諾克薩斯城邦的精銳手中。


    數個月以前,阿瓦羅薩的艾希獲得了諾克薩斯的友誼,她的部族人民也理所當然的享受著來自遠方的贈與——雖然因為此事引來了德瑪西亞城邦的不滿,可是沒辦法,誰讓那個狂妄的嘉文三世大帝反對甚至是仇視弗雷爾卓德的統一呢。


    瓦羅蘭大陸上的事啊,還真是複雜!


    不過,那些都不是自己這樣的小人物所能操心得起了,因為,他發現,就連夥計們的烤豆子的手也布滿了老繭——那是長期手握武器的緣故。


    也許隻是碰巧!夏佐還是抱有一絲僥幸,忽然站起身,若無其事地去拎篝火上的銅壺:“還真是香啊!”


    嘩啦!隨著數聲不約而同的輕響,夏佐的心突的一緊:對麵三個人的手縮到了拔劍的位置,夥計抬起頭似乎友善地看著自己,另一個身穿皮甲的家夥右手扶著劍柄,左手一張,製止了夏佐的動作,用低沉的聲音說道:“還沒熟!”


    夏佐訕訕地縮回手,尷尬地笑了笑:“是我心急了。”


    如果自己堅持,夏佐相信,下一刻自己再也不能這麽舒服地享受這一點來之不易的美好時光了。對麵每個人的劍柄上都緊密地纏著細細的麻繩,既防滑又富有質感,由於經久用劍,而被有力的大手緊握、磨出明顯的握痕,尤其是麻繩上那沉如黑夜一般的暗血色,不知是被多少鮮血浸泡的結果。


    更重要的是,自己身側的老者自始至終都在若無其事地嚼著幹餅子,對於眼前的瞬間的交鋒試探,沒有一絲一毫的異樣。要麽他真的是個白癡,要麽他就是連自己也看不出深淺的高手。在這種詭異的情況之下,夏佐當然選擇後者了。


    自己哪裏漏了破綻?僅僅是因為一句“吃了一點生肉”?


    逃不出去了!夏佐沒有因為這個令人沮喪的結果而沮喪。有傳言,在艾希的領導下,阿瓦羅薩部族人民無比友善,既然他們願意為自己提供食物,說明這一夥人暫時對自己還是沒有惡意的,隻不過多了一些警覺而已。想到此處,夏佐反而放下所有的戒備之心,拿著餅子使勁地大吃起來。既然形勢比人強,怎麽做也無所謂了,還不如吃飽喝足了盡量恢複體力,再去尋找逃生的機會。


    “有趣的家夥!”老者忽然來了一句。


    “什麽?”夏佐更加篤定自己的猜測了,“什麽有趣?”


    “沒什麽!”


    “我碰到了北方的蠻族人,一定是蠻王泰達米爾的部族。”夏佐嚼著餅子含糊不清地說道:“我殺了他們四個人,估計還有七八個人吧,追著我南下了。”想了想,既然決心坦白了,夏佐又補充道:“其中一個領頭的很強,使刀,我打不過他。”


    火堆旁因為夏佐的敘述而變得靜悄悄的,隻有熊熊的篝火不知疲倦的吞噬著柴堆中的木頭,發出“劈啪”炸裂的聲響,肉菌湯已經熟了,可是沒人上前去喝,大家似乎都在等待著一個決定。


    很久,老者忽然站起身,猛地掀開身後大車上的篷布,一伸手從車上抽出一塊“大門板”來,蒼老嘶啞的聲音早就沒了蹤影,臉上的皺紋也舒展開了,他笑著對著夏佐和眾人說道:“是六個,野蠻人就在北邊,他們早就來了。”


    原來如此啊!


    夏佐張大了嘴巴,吃驚地看著老者手中所謂的“門板”:厚重堅實,通體泛藍,鑲以古樸的金色的金屬花紋,就像弗雷爾卓德高山上萬年不朽的岩石,以神力刀刻斧鑿出一個巨大的羊頭圖騰,盤桓的重角懸掛在盾牌兩邊,有若人身一般的高度,壓迫著坐在地上仰視的夏佐,使他的呼吸都緊繃起來,淡藍色的魔法輝澤流轉盾麵,讓夏佐終於相信這個塊傳奇門板真的能抵擋成噸的傷害了。


    卸下偽裝的大叔露出的本來的麵目,強壯如塔般的身軀紋刻著寒冬的符文,撐破可憐的亞麻布衣,渾不在意的矗立裸露在冰原刺骨的寒風裏,麵目依舊和善,可眼神堅毅清澈,又深邃如同海洋一般湛藍悠遠,他那搞笑的大胡子也褪去了花白的顏色,變得烏黑發亮,沾染著冰雪的碎屑,儼然一座英雄的刻像。


    “布隆……大叔!”夏佐幹咽著口水,心裏不安地想到:但願以前世界裏看到的故事都是真的,以自己現在十六歲的年紀喊一聲布隆大叔怎麽都不吃虧吧。弗雷爾卓德之心的名號肯定不是白叫的,隻要他給予自己那麽一丁點傳說中的仁慈,我的逃亡經曆就算徹底結束了。


    周圍戰士也都站起身來,抽出寬刃長劍,越過糧車,迎著呼嘯的北風站在一起。


    這就開打?夏佐一個激靈從地上蹦起來,右手短刀,左手匕首,片刻進入了戰鬥狀態。


    “阿瓦羅薩的人民從不吝嗇友誼,但不包括敵人。”布隆拍拍大盾牌,似乎看出了夏佐的疑惑,有意無意地解釋了一句,“而恰好,那些來自北邊的野蠻人就是我們部族永遠的敵人。”


    也對!蠻王泰達米爾自從統一部族之後,野心急劇膨脹,不僅和凜冬之怒瑟莊妮在冰原上狠狠地幹了一架,還有傳言,那個未開化的野人王曾攜威逼迫阿瓦羅薩,向艾希求婚,阿瓦羅薩當然不能答應,雖然在艾希的刻意壓製下,最後這件事不了了之,但是,可以想象因為自己的女王受到侮辱——雖然野蠻人不這麽認為——阿瓦羅薩部族人民的憤怒該有多麽高漲。看來,這個武力值頻繁出暴擊的泰達米爾,在情商上真是讓人鄙視啊。三姐妹,接連惹怒了兩個,還真是讓人蛋疼的好消息!


    好吧!夏佐當然樂享其成。


    “吼!!!”


    一聲聲高傲的怒喝,發出了挑戰一般,向著北方空寂的冰天雪地悠遠的激蕩,風雪的呼號都沒能掩蓋住阿瓦羅薩戰士們的戰意與蔑視,聲音徑直刺破原野,傳出很遠很遠。


    “嗷——”


    回聲激蕩,還沒等完全消失,對麵的迷茫慘白的風雪中緊跟著衝來一聲綿長高亢又充滿怒火的回應。


    大家不約而同地站直了身體,直視北方,沉默地看著從灰蒙地天地間衝出來的六個野蠻人。


    憑良心說,野蠻人果敢憨直的性格,還真是讓人充滿敬意的,他們寧願戰死,也不會臨陣退縮,用不惜代價的犧牲換來了孤傲堅強的品格,也為這個一直以來與殘酷嚴寒抗爭,與萬年風雪抗爭,與凶猛敵人抗爭,與悲慘內戰抗爭的原始部族贏得了瓦羅蘭大陸居民自發的敬意。


    麵對敵強我弱的劣勢,夏佐早就跑了,還會傻嗬嗬地堂堂正正地接受挑戰?白癡啊!


    轟!


    對準衝鋒的野蠻人,布隆大叔忽然猛擊他的盾牌,發出一塊巨大的冰塊,那冰塊攪動著絢麗清澈的軌跡,居然迎著北風急速逆襲而上,帶起一陣狂暴的氣流,羊頭圖騰在這一刻忽然變得猙獰可怕了。寒冬之咬!


    隨著這一猛烈突然的一擊,就是發起衝鋒的警號,戰士們跟著舉起長劍衝了出去。


    夏佐也跟著大吼起來,做起衝鋒之狀,然後忽然很不仗義地連忙收起短刀、匕首,硬生生地站定腳步,藏在所有人的身後,取下背後的獵弓,搭弦就是一箭。這一箭刁鑽也很陰險,就如藏在夜色裏的陰影,緊緊地跟在寒冬之咬的魔法冰塊之後,直奔野蠻人衝鋒的箭頭——那個領頭的揮著大刀的蠻族戰士。


    “魔法!”野蠻人的聲音裏沒有恐懼,隻有震驚,繼而戰意騰起掩蓋了一時的錯亂。


    五個野蠻人突然閃向兩邊,隻有頭領雙手奮力舉起大刀,擋在身前,無懼生死。


    砰!


    冰塊野蠻人的長刀擋住了大叔猛烈的一擊,鋼鐵般的肌肉緊緊繃直,腿部沒有半點彎曲,可是巨大的衝擊力硬是讓這個自信的蠻人生生滑退數步。一股極寒的冷氣瞬間包裹在他身體的四周,將野蠻人狠狠凍住,炸裂的冰塊割破甲胄,一根指粗的箭杆刺進他的肌肉,箭尾兀自顫動,傷口滲出詭異的紅。


    寒冰之咬的衰減冰凍效果封住了蠻人的雙臂,使他根本來不及躲掉夏佐的偷襲。


    “卑鄙!”野蠻人無視這點小傷,對麵敵人的作為讓他嗤之以鼻,齒縫間蹦出兩個極盡羞辱的字眼,蠻族戰士們對英雄的敬意瞬間崩塌,似乎和這種傳說級別的人作戰,也成他們的恥辱。


    卑鄙!阿瓦羅薩的戰士們心裏也同時想到這個詞語。夏佐的行為讓他們的背後冷颼颼的,這樣的作戰即使勝利了,又有什麽榮耀可言呢?


    可是夏佐,依舊好整以暇地上弦搭箭,心裏沒有一絲的愧意,連呼吸都是那麽平靜陰冷。數年的流浪生涯,艱苦求生的執著,早就磨光了那些不切實際的想法,因為,在這個世界裏,隻有堅強的活著才是最重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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