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白天的,劉元幾人自然沒有將門從見麵栓上。


    隨著砰的一聲,兩扇大門被從外麵用力推開,入眼出來先前離開的那三個男人以外,還多了一個。


    被先前三人簇擁在中間,一身簡簡單單的布衣有些破爛,衣服還帶著斑駁血跡。


    剛要開口說些什麽,隨著門開,那滿屋子七香水煮魚的味道,自然而然的朝他們鼻孔鑽去。


    一陣風刮過,更是忍不住的深吸一口,而說出這句話的正是那位楊虎。


    一臉的驚訝,緊接著看到長桌上擺著的各色吃食,咕咚一聲,狠狠的咽下一口唾沫,結果胃又止不住的咕咕叫了起來。


    “大哥,真香呐。”身後那兩個跟班,戳了戳楊虎的腰間,悄聲說道。


    “你這廢話,難到你大哥我聞不到嗎?”楊虎沒好氣的說道。


    剛才大戰了一場,人人都餓著肚子還沒來得及吃東西。


    那是又餓又累,此刻再聞到這般香味,那哪兒還忍受得住,肚子一個接一個的叫了起來。


    吃飯的時候被打擾,自然是開心不起來。劉元擱下筷子,頗為優雅的擦了擦嘴,看著對麵幾人道:“幾位是吃飯還是住店呐?”


    “吃飯!”陳斬吼了一聲,自顧自的找了個位置坐下,伸手一指飯桌上的東西道:“就照著你們吃的這些,給我們幾個來份一模一樣的。”


    現如今陳斬算得上是柴聽山的左膀右臂,言語之間自然底氣充足。


    早算準了剛才離開的那三位不會善罷甘休,果不其然,還找來了幫手,便是不知這位漢子,在柴聽山那邊兒算老幾。


    心裏這般想著,劉元並不害怕,還是那句話,輕笑一笑問道:“有銀子嗎?”


    先前聽楊虎給他稟報情況的時候,陳斬還以為是誇大了,如今隻要是有腦子的人,都知道晴川縣變天了。


    怎麽可能不百般討好他們?這會兒他親自來了,才發現楊虎愣是一點沒說假話。


    眼前這位掌櫃的,也不知是有什麽依仗,麵色平靜如常,既不畏懼也不逢迎,真當他們是普通來吃飯的客人。


    有柴將軍的命令壓在上麵,即使是他也不敢稍有逾越。


    當下沉聲開口說道:“掌櫃的好生瞧不起人,我陳某人吃頓飯的錢還是有的。”


    “可不是我瞧不起您,而是咱這客棧與別的不同,例如這道七香水煮魚,便要一兩銀子。”劉元伸手指了指桌上正中央那白瓷青花的碗說道。


    似是配合著劉元的話語一般,冬竹還伸出筷子夾了一片鮮嫩滑膩的魚片,喂入口中,看著楊虎幾人眼睛都直了。


    又咽了一口唾沫,楊虎忍不住再次感歎出聲:“我的老天爺,這得是多好吃的菜啊,才能如此之香。”


    光是聞著味,楊虎都感覺自己有些飄了,那香氣直入肺腑,還在胃裏繞了一圈,勾的腸子都跳起來了。


    同樣的,陳斬何嚐不是如此感覺,又比楊虎好的到哪兒去,隻不過一直在壓著胃裏的饞蟲罷了。


    原先都是苦哈哈的一幫人,見過吃過什麽好東西。甭說現在是剛打完一仗,就是沒有食欲的人,聞著七香水煮魚的香味也抵擋不住。


    但再香的魚,那也不過就是一道魚而已,一兩銀子是多少錢,幾人還是知道的。


    聞言陳斬從懷裏掏出一點散碎銀子,啪的一聲往桌子一拍就道:“好,我今兒就要嚐嚐你那魚是何味,敢賣一兩銀子,若是讓我不滿意了,別怪我陳某人封了你這小店。”


    往桌上細細一看,也懶得去計較,約莫應該是有一兩銀子,劉元朝丹橘點了點頭,後者拍拍手去了後廚。


    “您請稍後。”劉元衝陳斬笑笑。


    言語間,楊虎三人也在桌邊坐下,伸長脖子眼珠子盯著廚房方向,活像三隻呆頭鵝。


    距離圖運街不遠,也就是隔壁街,王大善人的府邸便在此處。王通判將城中情況細細說與柴聽山知道,後者思慮一番,還是先來了這裏。


    此刻柴大將軍已然被請進了府邸,正在書房中與王大善人相對而坐。


    除此二人以外便是那位王管家立在大善人身後,時不時的添添茶水,真像是一位普通管家一般。


    王生這小子是個閑不住的性子,卻被他爹鎖在了屋裏,正上躥下跳的嚷嚷著要出去,門前幾個護院家丁守著,對王大少爺的呼喊充耳不聞。


    本來王生還不至於如此待遇,卻是在得知反賊柴聽山打進城內之後,起了異樣心思。


    知子莫若父,這小子眼珠子一轉,王大善人就知道其想幹嘛,當即把其誆進屋內後,從外將門反鎖起來。


    “鄙人說句不中聽的話,柴大將軍您今兒雖是打了勝仗,可形勢絲毫不容樂觀啊。”王大善人手裏摸著茶杯,麵容和善笑眯眯看著柴聽山說道。


    “此話怎講?”柴聽山又豈會被旁人三言兩語給嚇到,桌上的茶杯一碰不碰,不動聲色的問道。


    “鄙人商路寬廣,有些消息可能先您一步知道。大德郡守備被暗殺於家中,未等朝廷聖旨下達,原先的副手便已經接管了大德軍防城務和所有兵馬,焉然搖身一變成了大德郡新的守備。”


    “以柴將軍您的聰慧,不難想出這背後有了別的勢力插手吧。”喝了一口茶水,王管家從其手中接過茶杯放在桌上。


    “西嶺夏家?”柴聽山雙目一眯,第一時間想到這個,畢竟如今世家當中,他也隻聽說了夏家於西南道舉起反旗的消息。


    “是誰還不好說,但總之是兵強馬壯,相信很快便會向內逐步擴張,晴川縣雖說是偏遠了一點,終究是在大德境內,將軍您的形勢不容樂觀,此其一。”王大善人手指在桌麵輕敲一下又道:


    “其二,向前已經有了別人,向後是汝陽與壬平兩郡,卻是陝右李家的勢力根深蒂固,照舊不是一馬平川的地方。”


    這兩點剛剛說完,柴聽山竟然輕笑一聲,麵上並無多少擔憂之色,搖了搖頭道:“你意思是,朝廷還沒發兵討伐我,我便已經被別人包圍了?”


    王大善人點了點頭:“可以這麽理解。”


    “哈哈,大善人你忒也杞人憂天,先不說其餘諸城諸地如今還姓‘魏’,不是無主之物,便當真這些地盤皆是無主的,大家各憑本事。”


    越說,柴聽山越多了幾分豪氣,站起身來跨前一步,擺手又道:“未來的事誰能知曉,先跑的人就一定能更快抵達終點嗎,我柴聽山又如何不能咬下幾塊肥肉。”


    “既然都當我是渾身沒有二兩肉的骨頭,那我也要當一塊難啃的骨頭,想吃我?”柴聽山一巴掌拍在桌上,指著北方:“先崩掉你兩顆牙再說。”


    “好!有誌氣。”王大善人眼神一亮。


    誠如柴聽山所言,未來的事天知曉,先前王大善人他自己那番話中,亦不無誇大恐嚇的成分。


    真金不怕火煉,這一試,當真讓他發現這柴聽山有所長,並不是腦子一熱,撂挑子就造反的貨,不至於聞風而逃,當真有一天朝廷的兵馬來襲時,嚇的屁滾尿流。


    如此,便值得他王春才壓上一注了!


    屋內陷入了一瞬間的寂靜,之後兩人又詳談了起來。


    整個城中柴聽山最看重的便是王大善人,這座山翻過去了,他心裏一塊大石也落了。


    一些事情聊的差不多了,王大善人喝了一口茶後又笑嗬嗬的道:“最後再給柴將軍您一個建議,城中有家天下第一客棧,如果能拉到你這一邊,好生利用起來,獲得的收益可能是你想象不到的。”


    既然他都壓了一把賭注,自然是希望自己這邊的籌碼越重越好,賭徒都是想贏的,他也不例外。


    想到劉元劉掌櫃的,王大善人臉上露出一抹老狐狸般的笑容。


    哦?又是這家客棧,先前王通判可以給他提了一嘴,他還沒有怎麽放在心上,誰知此刻又被王大善人提起。


    將他的好奇心徹底的調動起來,點了點頭道:“我會去看看。”心裏已經把天下第一客棧放到了第二的位置。


    就在這個時候,門外突然響起了敲門聲。


    “誰?”王大善人呼喊一聲。


    “柴將軍,我有要事稟報。”門外人應了一聲,原來是找柴聽山的,王大善人看了柴聽山一眼。


    “好,那今日便說到此處,柴某先行告辭,咱們改日再談。”柴聽山起身作別,王大善人送出幾步,看著柴聽山推門離去。


    出了屋門,丁廣誌正站在屋外:“將軍。”


    陳斬丁廣誌二人地位相差無幾,兩人都是當初最先跟著柴聽山殺了督兵起事的老人,皆算是柴聽山的左膀右臂。


    “走,外麵說。”拍了拍丁廣誌的肩膀,兩人走到石子兒小路上,兩麵是假山青竹,清風微拂,綠影蒙動。


    看的丁廣誌羨慕不已,到底是有錢人的日子好啊,將來他也要弄這麽大的府邸。


    看著大宅院的風景,一時間出了神。直到柴聽山問道:“你不是要說事嗎,什麽事,說吧。”


    才回過神來道:“啊,是了,柴將軍您剛下的死命令,立馬就有人敢不放在眼裏,去騷擾百姓了。”


    “誰?”聞言柴聽山的眼神瞬間淩厲起來,盯著丁廣誌的眼睛沉聲問道。


    這命令關係到他後來的計劃,無論是誰敢觸犯他都不會留絲毫情麵。


    “陳斬領著楊虎三人。”看柴聽山如此重視,丁廣誌心上一喜,終於讓他抓到了小辮子,趕緊說出那幾人的名字。


    聽到陳斬的名字,柴聽山心下一沉,這是他最不想得知的結果,腳步不由得快了幾分,嘴上問道:“他們去了哪兒。”


    “好像是一家客棧,啊,對了,天下第一,天下第一客棧,嘖,瞧這名字取得,那掌櫃的臉多大呐。”丁廣誌低著頭思索著,嘖嘖讚歎出聲。


    說完抬起頭來,才發現柴大將軍屁股後像著了火似的,跑的飛快,眨眼都轉過了拐角跑沒了人影。


    娘希匹的,柴聽山已經跑到了府邸的大門口,站在兩個石墩子中間,左右看了一眼,在心裏暗罵一聲。


    他千算萬算,怎也沒想到陳斬居然和天下第一客棧撞上了。


    此刻一急,才發現自己不知那客棧開在哪個方向,身後響起丁廣誌的腳步聲,轉過身來,有些急切的問道:“那客棧擱哪兒旮遝角呢?”


    “將軍,這邊,這邊。”來時都打探好了,丁廣誌當即率先朝前走去。柴將軍越急,他心裏越開心,說明陳斬要倒黴了。


    王大善人府本就不遠,兩人腳步又快,不出多時,兩人已經站在了圖運街口子上。


    腳步匆匆,還沒走出幾步,丁廣誌抽了抽鼻子,下意識的自言自語道:“哪家人做飯,炒的什麽菜呢這麽香。”


    這味道柴聽山也聞到了,但他這會兒哪有心思關心吃的什麽,推了丁廣誌肩膀一把。


    幾乎是尋著味,兩人站在了正門口門檻前,抬頭望著那匾額,寫著歪七扭八的六個大字——天下第一客棧。


    是這兒了,柴聽山放鬆下心情,握著刀柄跨步走了進去,希望還沒發生最壞的情況。


    “小兔崽子,你給老子留點。”楊虎一巴掌拍在左邊那跟班的頭上,說話間碗裏一片魚便被夾走了。


    氣的楊虎趕緊伸出筷子,海底撈月一般,在大碗裏撈起一大片東西,雜七雜八的也不知是啥,就先塞嘴裏再說。


    “好吃,大哥,我這輩子沒吃過這麽好吃的魚,聽說皇宮裏有個叫禦膳房的地方,估計也就這個味吧。”


    “有道理,你說咱們現在是不是吃的皇帝才能吃的菜了。”剛挨了一巴掌,也不以為意,反而附和著對麵說道。


    三個人在這你說一句我說一句,嘰嘰咕咕的都聽不清楚,嘴裏包著一片魚又塞了一大團的飯。


    再看坐在楊虎對麵的陳斬,從頭至尾一句話沒說,抱著一桶飯吃的歡實,端起七香水煮魚連湯都倒了小半碗進去下飯。


    楊虎三人唯有眼巴巴的看著,敢怒不敢言,誰叫人是第一批跟著將軍的,地位比他們高點呢。


    吧嗒——


    陳斬手裏的木勺子掉在了桌上,傻愣著睜大眼道:“柴柴柴......將軍您怎的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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