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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牢裏,死人的屍體,活人的鮮血,一同在這池黑水當中沉澱著,醞釀著。


    一滴連著一滴,戴平安臉上滾下來的血花,如同撲火的飛蛾般在漆黑的水麵上綻放著。


    每吞噬一絲血色,水底下的黑暗就會冰冷一分。


    冰冷的黑水,混合著死亡和不甘,在帶走戴平安身體溫度的同時,也滋潤著他那顆破碎的心靈。


    下雨了,還挺大。


    雨水順著戴平安的麵容淌落,帶著幾滴晶瑩,混著鮮血一並落下,在黑水中如曇花一般盛開與枯萎後,再也不見。


    當死亡冰封了溫暖,當鮮血包裹了軟弱,水底深處的黑暗也就不再像之前那樣冰涼。


    “嗬嗬……嗬嗬……”


    獰笑著,一直低著頭的戴平安抬起腦袋,讓雨水盡情衝刷著他的麵容。雨越下越大,黑色的水麵上像開鍋一般“沸騰”了起來,那一刻,他仿佛又聞到了大碴子粥的香氣。


    “看夠了沒有?”


    轉過頭,戴平安把目光移向了旁邊綁著的那個人,從剛才開始對方就緊盯著自己。他收起笑容,盡量讓自己顯得正常一些:


    “要不要做個交易?”


    岸上的守衛因為大雨的緣故,大部分躲進了屋中,隻留下兩個人還披著雨衣在棧橋橋頭上看守著。嘩嘩的雨水不但遮住了他們手裏提燈的亮光,也掩蓋了戴平安的聲音。


    旁邊那人卻能聽得很清楚。


    能和戴平安一樣被單獨捆綁在木樁上的,自然也不是普通人,進攻盜賊領地的這幫賞金獵人就是他召集來的。戰鬥中他僥幸的活了下來,但圖拉卻沒打算輕易的放過他。把他綁在這裏,就是要讓他親眼看著自己的手下是怎麽背叛和死亡的。


    而作為這些賞金獵人的頭領,相比薩拉曼卡家族,他心裏更恨的人還是戴平安。


    如果不是十五萬美金的贓款,他不會組織人手啃盜賊領地這塊硬骨頭;如果不是兩輛機槍馬車被奪,他們也不會舉手投降。一切的起因都是因為戴平安,他盯著戴平安的目光當然也友善不到哪去。


    對此,戴平安既不在意,也不著急,哪怕久久沒有得到回應,因為從對方仇恨與懷疑的眼神裏,他已然看到了一絲猶豫。


    “什麽交易?”對方還是沒繃住。


    “我放你出來,你帶我出去。”戴平安晃了晃腦袋,活動了下發麻的脖子:


    “我身上的傷勢你也看到了,有些不方便,我有個法子能讓大家活著離開這裏,前提是你的人還聽你的話,那樣我們或許可以搏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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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是我的人,當然會聽我的。”


    “你確定?”


    “我當然確定。”


    “怎麽稱呼?”


    “蘭頓,詹姆斯·蘭頓。”


    “我姓戴,戴平安。”


    “我知道!”


    咬著牙,詹姆斯·蘭頓惡狠狠的看著戴平安,可戴平安卻笑了。


    詹姆斯·蘭頓留著傳統的英式胡須,濃密的八字胡勾連著絡腮胡。平時看起來挺威風,可如今被雨水一衝,咬牙切齒的樣子讓戴平安想到了落水的雪納瑞。


    “你打算怎麽做?”忍著心裏的怒氣,詹姆斯問道。


    “我幫你解開繩子,你把他們放出來不就行了。”戴平安的語氣很輕鬆,像是再說一件簡單的不能再簡單的事情:


    “東邊就是河,翻過去就可以順流而下。”


    “也可以走西邊進盜賊領地,我有辦法引起騷亂,不過,需要等一等。”


    看似是兩個選擇,其實隻有一條路。


    翻出水牢是可以順著河流漂走沒錯,可東邊也是下蒙大拿河和聖路易斯河的交匯處,水流湍急。他們這幫人經過一晚上的折磨已經精疲力盡,隻怕到時候有命翻進河,沒命遊上岸。


    “你想等什麽?”


    詹姆斯也知道自己沒有別的選擇。


    “嗬嗬,當然是等雨停了。”


    可能是巧合,戴平安說完沒多久,雨勢便小了許多。


    “怎麽放開我,你的手上還帶著鐐銬?”詹姆斯轉頭問戴平安,但戴平安的位置已經空無一人。


    解開一副鐐銬很難嗎?


    很難,需要長時間的練習以及天賦,所以戴平安他不會。不過,他知道一種更加簡潔的辦法,那就是把手掌盡可能的縮起來。


    而要做到這一點,他隻需要在被圖拉一腳踹翻之前,伸直大拇指就可以。被踹倒在地的那一刻,他的食指二次重傷,大拇指也如願以償的壓折了。


    剛進了水裏,他的兩隻手就從鐐銬裏掙脫出來,而他一直泡著不動彈,除了想怎麽能逃出去,剩下便是在等手指的恢複。掰折手指很疼,把扭曲的手指掰回去更疼。


    詹姆斯·蘭頓沒有上鐐銬,戴平安輕而易舉的鬆開捆綁的繩索。他上岸以後,先把在水裏堅持不了多久的戴平安拖上岸,然後貓著腰朝著兩個護衛摸過去。


    他的動作並不輕盈,但還沒停的雨聲為他做了最好的掩護。池子裏的其他賞金獵人也發現了他的蹤跡,全都屏住呼吸,在他們的注視下,詹姆斯·蘭頓手法淩厲,依次擰斷了兩人的脖子。屍體慢慢送入河裏,打了個旋就不見了。


    他又把其他賞金獵人救了上來,幾十人在水裏泡了一晚上,皮膚白的像是從地獄裏爬上來的惡鬼。棧橋上鋪著木板,一踩下去就嘎吱作響,因此眾人的動作都很小心。


    等所有人全部上岸,雨水也終於停了。在此期間,詹姆斯在戴平安的幫助下,帶著幾個人偷偷潛進屋內,捅死了其餘的護衛。而戴平安也趁著這個工夫,解開紗布,用手把兩條腿裏的子彈摳了出來。


    詹姆斯·蘭頓還專門找了兩個賞金獵人扶著行動不便戴平安。在戴平安的指引下,他們一路躡足潛蹤,再次回到之前受刑的院子當中。


    院子裏隻有一個守衛,還沒搞明白發生了什麽就被詹姆斯抹了脖子。院子裏雜物依舊,之前豎起來那根木樁也還在,就是拉羅做過的桌椅以及桌上的武器被人收拾走了。


    “現在呢?你的辦法是什麽?”詹姆斯·蘭頓著急的問道。


    戴平安沒有回答,而是輕輕笑了笑,讓人把他扶到牆邊的木桶下坐好。從地上拾起一隻不知被誰扔下的杯子,甩了甩裏頭的雨水,戴平安擰開了木桶上的龍頭,美美的喝了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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