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


    英雄和小人,


    不管在什麽時代都是戲劇舞台上不可或缺且相輔相成的一對主角。


    為了迎合廣大觀眾正義必勝的心理,在故事的結尾,往往都是無畏的英雄戰勝了卑鄙的小人,最後留在舞台的中央。然而在現實中,結局正好相反, 有機會笑到最後的反而是令人唾棄的小人。


    人性如此,除了和英雄相比,小人更加的卑鄙,無恥,沒有底線,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他雙方內心的區別, 也是他們本質上的不同。


    獲勝的英雄很可能會放過跪地求饒的小人, 因為英雄可以忍受小人的存在,但在小人心裏,英雄不死的話,寢食難安的他將永遠無法獲得安寧。


    這就是小人為什麽要將英雄置於死地,同時,這也是貝克特上校,要將鄧巴警長推入深淵的根本原因。


    為了黑水鎮的安寧,警長難免要做出一些妥協,他可以忍受貝克特上校一些咄咄逼人的操作,也會對平克頓偵探勢力的緩慢擴張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總有些底線是不可逾越的,貝克特上校清楚的知道,鄧巴警長是絕不會讓他貪墨屬於黑水鎮居民的那筆錢,那筆已經被他吃在嘴裏的錢,不願意吐出來的錢。


    要將一個人推入深淵,也用不了多長時間,一個晚上就足夠。


    成王敗寇的道理適用於任何地方,畢竟隻有站著的人, 才有資格向不明真相的眾人解釋所謂的“真相”到底是什麽。於是在第二天的清晨,原本一周一刊的黑水鎮的報紙就推出了特別版, 粗黑的標題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英雄還是罪犯?揭露鄧巴警長罪惡的真相!》


    整篇文章洋洋灑灑, 將近1萬多字,足足占據了四個版麵。以犀利的筆鋒,言辭鑿鑿的態度,為黑水鎮的普通大眾扒開了鄧巴警長虛偽的麵具,將其隱藏著的罪惡公之於眾!


    勾結臭名昭著的通緝犯戴平安,先後謀害兩任鎮長,一任警長,為自己的上位掃平障礙;


    與盜賊領地的嘯狼幫,薩拉曼卡家族達成密謀,以害死上百名平克頓偵探和警察的代價,為自己登上黑水鎮警長的寶座作出鋪墊;


    近日更是聯合戴平安,營造多起恐怖的無頭血案,並以同樣的方式謀害了黑水鎮現任鎮長,造成社會恐慌,借此機會,對當地三家私人銀行進行了洗劫;


    直至最後因為分贓不均,匪徒之間產生內訌,他的陰謀這才被睿智機敏的副鎮長所發現……


    報紙一出, 立刻在黑水鎮居民的心中引起了軒然大波, 有的懷疑, 有的相信,更多的是模棱兩可。


    正當眾人對這份文章的真假有所疑慮的時候,黑水鎮政府公布了附有警長親筆簽名認罪的公文通告,將虛偽陰險的鄧巴警長徹底地釘死在了罪惡的恥辱柱上。


    公文上網羅的這些罪名,鄧巴警長他想不認都不行。先不提他能不能說清楚和戴平安的關係,就算他真的打算開口解釋,為自己辯白,貝克特上校也不會允許他的嘴裏向外界蹦出來一個字。


    那黑水真的居民們信不信呢?


    當然信!


    公文都出來了,為什麽不信!


    什麽是權力?


    這就是權力!


    有人說過,權力不在於什麽槍或是徽章,而在於撒謊。


    撒一個彌天大謊,


    大到讓身邊的,附近的,一個鎮,一個城,一個國家甚至全世界的人都陪著你玩,


    玩到當他們開始認同內心並不認同的東西,你也就獲得了世界上最大的權力。


    於是在僅僅過了一個晚上的時間,通過一份報紙一張公文,就將昨日還交口稱讚,舍生忘死的英雄警長,變成了黑水鎮居民今天嘴裏所唾罵和鄙視的罪犯。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當人們把唯一關心和在乎他們利益,為他們的安全舍生忘死的鄧巴警長踩在腳底,甚至為此洋洋自得的時候,他們可悲的內心裏居然多了一絲輕鬆和痛快!


    也許正是這份輕鬆,導致他們絲毫沒有注意到,在那份為警長定罪的公文裏,還多了一句看似其貌不揚,實則意味深長的條款:


    為保證搶劫案中的贓款安全。的安全,這筆資金暫時由黑水鎮鎮銀行所扣押,直到案件的徹底結束,才可以解封。


    什麽是徹底結束?


    不是審判結束,也不是指將罪惡的鄧巴警長送上絞刑架,是將此案中的另一嫌犯,不知躲在哪裏正喝酒吃肉的戴平安及其殘黨一並逮捕歸案,而且要審判並處決以後,才算徹底結案。在此期間,這筆錢將一直由黑水鎮銀行進行全權管理。


    有趣的是,那些儲戶並沒有對此而表示異議。


    銀行之間或許會有扯皮,但這跟他們沒有關係,因為在他們眼中,那筆存款依然好好的存在保險櫃裏,隻是換了個存放的銀行,僅此而已。


    “現在怎麽辦?他們好像一點都不著急!”


    外麵已經天光大亮,但在高懸著的太陽照不到的船艙裏,按照節奏搖晃著的提燈依舊散發著昏黃的光芒,為黑暗中的世界帶來微弱的光明。


    得知此消息的格蘭特難免有些著急:


    “這跟咱們當初設想的發展怎麽好像不一樣?”


    “很正常,他們手裏還有錢,當然不著急。”戴平安卻表現的很淡定。


    “那怎麽辦?要不要我們出去把他們的錢搶回來?”


    病急亂投醫的格蘭特提出了一個“好”辦法,結果換來了戴太平洋看傻子一般的目光。其實,這話剛說出口的時候,他就注意到了自己的不妥。


    搶回來?


    怎麽搶?


    黑水鎮幾千號人口,就算被搶的主動配合,一家搶一回也能把他們給活活累死。


    先給心急的格蘭特遞上一根香煙,然後不緊不慢地掏出懷表,看著時間。等到格蘭特的煙抽完了,人也冷靜下來,戴平安這才摘下艙頂的提燈,帶著格蘭特走向出口:


    “錢嘛,這種東西終歸是要花的,衣食住行,柴米油鹽哪一個不需要花錢?”


    一邊走著,戴平安一邊解釋著:


    “犰狳鎮,我們控製了水源,如果有一天我需要,他們就得為自己喝的每一口水而付錢。現在呢,你覺得在黑水鎮,我們可以控製什麽?”


    說著話,戴平安推開出口的隔板,帶著格蘭特從船艙裏探出半截身子,望向了不遠處熙熙攘攘的黑水鎮岸上。


    也似乎是在配合帶平安的表演,黑水鎮的西南方,也是黑水鎮附近為數不多的幾家農田和穀倉的方向,忽然冒起了滾滾濃煙。


    濃煙下方,是升騰著的火苗,兩者合二為一,喚起了所有人的大呼小叫。但這隻是一個信號,或者說,或是厄運來臨前的一種征兆。


    當匆匆趕到的居民們撲滅了穀倉裏熊熊燃燒的烈火,卻沒能救出一粒糧食的時候,更多不幸的消息接踵而來。


    下午,西邊的牧場裏,牛羊豬狗還有遍地的家禽,在飲用過被人投毒的水源之後開始抽搐,一隻接一隻,一頭接一頭的死了一地。而到了太陽快要落下的時候,察覺到不對的人們才注意到負責往鎮子裏運送蔬菜的馬車已經有整整兩天沒有出現。


    六十三名高手,閻孝國沒有帶著全部人來到西伊麗莎白,也沒有帶著全部人進入黑水鎮。平克頓偵探的封鎖攔住幾輛車馬或許可行,但要想在黑夜攔住幾個閃轉騰挪的高手,根本不可能。


    之前說過,黑水鎮是一座因水陸碼頭發達,交通便利而發展起來的城市,飛速發展的經濟讓他的忽略了或者說不屑於對於第一產業的關注。


    無論是糧食還是鮮肉蔬菜,黑水鎮都得依靠強大的運輸能力作為保障,這種模式的運行平日裏還沒什麽,可一旦被有心之人破壞,原本穩定的供應鏈會在瞬間崩塌。


    不管是陸路還是海運,都沒有人會無緣無故的會多拉一車糧食或是一船牛肉過來。


    所以哪怕當天夜晚就有不下數十條的電報發送了出去,但緊趕慢趕,要想見到下一車糧食也得在三天之後,海運的話等待的時間需要更長。


    當天夜晚,剛剛安穩沒有都不到一天的黑水鎮,再度人心惶惶起來。三天的時間,大多數人家裏的食物當然夠吃。但在這個時候,沒有人會傻到嫌棄自己的食物過多,就像沒有人敢保證三天之後,政府和商會所許諾的食物可以順利到達一樣。


    於是乎,鎮子裏商販手中存儲的少量糧食肉菜就成了眾人哄搶的對象,隨之而來的就是價格的瘋漲。


    當人們開始注意到這個問題時,黑水鎮的早市上,一顆雞蛋的價格已經暴漲了好幾倍,而一顆原本最便宜的土豆更是被貪心的商販把價格炒上了十幾番。


    物價飛漲引起了通貨膨脹,通貨膨脹帶來的結果自然是貨幣的貶值。


    有些人開始發覺手裏的錢不夠用了,自然把目標放到了已經遺忘和忽略的那筆存款上。可當他們向黑水鎮銀行準備取款時,迎接他們的是緊鎖著的大門和公文上那句冰冷的條款。


    不單單是那三家銀行的儲戶,麵對銀行門外排起的取款隊伍,為了保證銀行運行的秩序還有安全,就連黑水鎮銀行本身的客戶都被加以約束,限製了取款的額度。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限製取款,拿著公文條款拚命解釋的銀行和心中焦急,等著提款的儲戶之間的矛盾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對銀行的信任也開始逐步的崩塌。


    原本想取十塊的儲戶,現在想取一百,原本資金充足的商戶,在感受到緊張的氣氛後,也隨著大流加入到了排隊取款的隊伍。


    擠提,


    也就是存款人集中且大量提取存款的行為,終於開始在黑水鎮銀行的門口上演。


    到了這一步,別說這筆已經吞進肚子裏的存款,副鎮長願不願意再吐出來,就算是他能顧及眼前的大局,狠心搭上黑水鎮銀行本身的存款“割肉喂鷹”,這塊肉也已經不夠喂飽張慌失措的狀態下,整個黑水鎮居民異常饑餓的肚子。


    起初,懾於把守在銀行門外平克頓偵探的武力威脅,從下午開始逐漸擴張的隊伍還算安靜,可隨著整條隊伍接近靜止般的移動和人們耐心的迅速消耗,混亂終於在太陽西下,銀行因天黑而宣布停止取款時全麵爆發。


    先是辱罵,接著是推搡,緊跟著拳頭就揮舞了起來。


    第一槍是誰開的已經無從知曉,但當這場混亂在槍聲,喊聲和哀嚎聲中結束時,除了槍口硝煙還未散去的平克頓偵探,黑水鎮銀行緊閉的鐵門外再沒有誰還可以站著說話。


    副鎮長的反應也很快,再度把引起這場混亂的罪名扣到了鄧巴警長的同夥,下落不明的戴平安身上。


    同時為了穩定局麵,當天晚上以平克頓偵探為主力,當地警察為輔助的武裝人員就以搜捕戴平安的名義,在黑水鎮的大街小巷開始戒嚴並強行展開宵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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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黑之後,任何出現在街上的人都將被處罰,任何值得懷疑的人也都將被逮捕。


    也就在這一天晚上的淩晨四點四十四分,這個所有人都困乏的時刻,吃飽喝足,養精蓄銳,同時也在陰暗狹窄的船艙裏憋了整整兩天三夜的戴平安,帶著閻孝國還有另外七個會使血滴子的高手,拎著他們手裏的彎鉤,登上了黑水鎮空無一人的碼頭。


    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天!


    今晚的月色依舊明亮,但這並沒有對他們準備收割人命的行動造成多大的影響。


    也不知道身陷囹圄的鄧巴警長有沒有把他的發現向貝克特上校坦白出去,但就算說了也沒有用,如果副鎮長敢派人把守在屋頂的邊緣之上,那他們將會是血滴子彎鉤最好的活靶子。


    戴平安也殺過不少人,但在今晚,他決定不要跟專業選手去攀比。跟著閻孝國身後的他連一把槍都沒有帶,一門心思地學習著對方是怎麽從這邊的屋頂翻到對麵去。


    不管是閃轉騰挪,還是飛簷走壁,都離不開強勁的彈跳力,這一點戴平安學得很快。他一邊練習著,一邊化身人形雷達,為前麵的閻孝國突破層層封鎖,指明道路的同時探尋著適合下手的對象。


    而他們今晚的目標,正是那些在巡邏過程中落單或是兩兩一起的平克頓偵探。


    彎鉤甩出!飛爪探下!


    黎明前的殺戮正式開始!


    一時間,


    仿佛有死神從天而降,俯瞰著睡夢中的小鎮,


    勾魂索命的低語,也在獨行者的耳邊突然響起!


    有的隻是撒泡尿,有的隻是抽根煙,有的甚至隻是走得累了,落在了隊伍後邊,但就是這些簡單的理由,讓這些人再也沒能活著出現。


    腦海中的困意,加劇了身體的疲倦,使得人容易忽略很多細節。也不是沒有人察覺到問題,可同伴接二連三的消失,往往也意味著他自己同樣落了單,結果就是在示警之前,他眼前的世界也隨著一陣冷風的吹過,黑了下來。


    短短一個鍾頭的時間之內,數不清的無頭屍體倒在了黑水鎮的街上。


    陰沉的海麵終於泛起一道淡淡的白邊,趕在第一波尖叫響起之前,拿著一柄撿來的左輪手槍,戴平安出現在黑水鎮醫院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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