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醉仙樓的大門,葉楓一抬頭就看見一個家仆打扮的人站在街對麵有些畏畏縮縮地向著這邊張望。看見葉楓走出來,他似乎有些如釋重負的表情,趕緊向葉楓這邊跑了過來。


    這個人葉楓認識,他是義兄夏瑄府上的跟班,以前跟著他們進進出出的跑腿兒,倒也混了個臉熟。現在他出現在這裏,多半是義兄回吏部衙門查的東西有眉目了。


    隻是,義兄打發這個跑腿的來醉仙樓等著自己,他又是如何知道自己在這裏的呢?


    葉楓心裏還在犯著嘀咕,那跑腿的跟班已經來到麵前鞠了一躬,從懷裏掏出一封書信遞給了他。


    葉楓拆開書信,粗粗地看了一遍,心中暗自點頭,果然和他猜的一樣,跟著就從懷裏掏出了點散碎銀子賞給那個跟班,揮揮手打發他回去了。


    身後的鐵無情不認得這個人,好奇地湊上來詢問書信的內容,葉楓隻是笑了笑,沒有回答。他正在心裏盤算著下一步該怎麽走,忽然一輛馬車疾馳而來,忽的一下停在了他們麵前。


    葉楓和鐵無情正一愣神間,馬車的布簾子一下掀起,一個人跳下馬車,卻是神情急切的解禎亮。


    葉楓還沒來得及開口招呼,解禎亮就著急的說道:“你們果然在這裏,還好沒錯過,我正有事告訴你。”


    葉楓心中不由一陣狐疑,擺擺手讓他先等等,開口問道:“你怎麽知道我們在這裏的?”


    解禎亮回身一指馬車:“他告訴我的。”


    葉楓一看,馬車車身上一個徽記,明明白白寫著一個“胡”字。


    葉楓點點頭,原來是他。


    胡廣,南宋四名臣之一胡銓的後人,與解禎亮的父親解縉既是同鄉又是同學,還都曾一起在建文朝為官,靖難之役後又一同歸順了朱棣,如今兩人同為左春坊大學士,都是內閣七首輔之一。


    曾經朱棣在大宴群臣之時提到兩人既然是同鄉同學如今又是同事,不如更進一步,讓胡廣把女兒指腹為婚許配給解縉的長子解禎亮。胡廣誠惶誠恐地跪地奏道:“臣妻正在孕中,尚不知男女。”


    朱棣撫須大笑道:“定然是女子。”後來不久之後孩子出世,果然是個女兒,於是兩家之親就此定下,隻待胡家女兒年滿出閣就要嫁入解家。


    葉楓是知道這件往事的,於是笑道:“原來是你未來老丈人指點你的。”可是心中的疑問還是沒有消除,胡廣又是怎麽知道他們來了醉仙樓的?


    他回頭看了一眼一旁神態自若的鐵無情,想起了剛才他的話,看來確實有眼睛在暗中盯著他們的一舉一動,而且,恐怕這眼睛還不少呢。


    解禎亮被葉楓一句話說得滿臉通紅,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四弟不要打趣哥哥了,我這次回府,發現了一件案子,十分奇特,或許跟葉伯父查的案子有所關聯。”


    葉楓心中一動,說道:“這麽巧,剛才在醉仙樓上姬公子也告訴了我一件奇案,可能也與家父這件案子有關。”


    解禎亮聽了,吃了一驚:“姬公子?你是說那個天意樓姬家的姬無雙姬公子?”


    葉楓點點頭,忽然想起了那些在暗中窺視他們的眼睛,揮揮手道:“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先上馬車,邊走邊說。”


    解禎亮和鐵無情都是一愣:“去哪兒?”


    葉楓淡淡一笑:“我們去見見京城的父母官,那位膽小怕事的楊文昌楊大人。”


    解禎亮和鐵無情對望了一眼,心裏都是一陣奇怪,既然此人稱病在家,遠離此案,去找他做什麽?


    回頭看葉楓已經鑽進了馬車,兩人也隻好跟了上去。


    一路上馬車顛簸,他們在馬車裏相互講述趙四與錢甲的奇案,不覺中,已經來到了楊文昌的府前。


    叫了半天門,才有一個仆役前來應門。雖然他一再推說楊大人重病臥床,謝絕見客,卻拗不過鐵無情一番吹胡子瞪眼,加上大理寺奉旨查案的招牌,無奈隻得引著三人直接來到了楊文昌的臥房之中。


    楊大人真的病了。


    隻見他臉色蠟黃,額上敷著濕布巾,裹著厚厚的棉被躺在床上,卻依然瑟瑟發抖,看起來確實病得不輕。


    鐵無情俯身在楊文昌耳邊喚了幾聲,楊文昌隻是神誌模糊地應了一聲,連眼睛都沒張開。鐵無情無奈,隻得抬頭看看葉楓,搖了搖頭。


    葉楓歎了口氣:“看來楊大人確實病重,我們是在有些唐突了,還是不要再叨擾了吧。”


    鐵無情一愣,不知道葉楓葫蘆裏賣的什麽藥,看他已經走出屋去,也隻好跟在後麵。


    那仆役小心的掩好臥房的門,轉身引著葉楓他們向外走去。走到院中,葉楓有意無意地摸了一把腰間,忽然驚道:“哎呀,我的玉玨怎的不見了?莫不是剛才遺失在屋裏了?”


    說完他一轉身就向剛才的臥房奔去。


    鐵無情一愣:“這是幹什麽?”


    一旁的解禎亮笑道:“你以為楊大人真的病了?”


    鐵無情有些遲疑地說道:“剛才你們也看見了,難道還會是假的不成?”


    解禎亮搖了搖頭,他實在不能把眼前這個粗心大意的老頭和名滿天下的雙捕之一鐵無情聯係在一起。


    他輕聲對鐵無情說道:“你見過哪個病重如此的病人榻前連一個端茶送水服侍照顧的傭人都沒有的?”


    鐵無情聽了猶如當頭棒喝,雙眼一亮。


    這時葉楓已經三步並作兩步跑到了臥房門前,領路的仆役想要阻止已經來不及了,葉楓一伸手,猛地推開了緊掩著的房門。


    隻見臥房裏,剛才還躺在床上病得人事不省的楊文昌楊大人,此刻在坐在桌邊,正端著一碗茶水,無比驚詫地看著突然衝進來的葉楓!


    葉楓卻一點也不吃驚,好像眼前的一切早就在他意料之中。他慢慢地走到桌邊也坐了下來,看著楊大人微微一笑:“楊大人,病這麽快就好了?”


    這時鐵無情和解禎亮也跟了進來,鐵無情似乎有些氣惱剛才被楊文昌瞞過,氣呼呼地瞪著他。


    那個引路的仆役這時站在門口,搞砸了老爺吩咐的事,他有些怯生生地看著楊文昌:“老爺,我……”


    楊文昌歎了口氣,揮揮手吩咐他出去關好房門。


    仆役退出去了,楊文昌有些尷尬地起身給葉楓他們賠禮,鐵無情氣哼哼地坐下,道:“楊大人的病真是來得快去得快啊!”


    楊文昌尷尬地笑笑,有些無言以對。


    葉楓指了指他臉上的黃色,怪有趣地問道:“楊大人這病扮得還真像,隻不知這臉上的黃色……”


    楊文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拿起剛才敷在額頭的濕布巾在臉上一搽,那蠟黃的顏色頓時沒了一大塊:“這不過是用柑桔皮搗碎,把搗出的汁抹在臉上就成了這個顏色。雕蟲小技,不值一哂。”


    鐵無情有些氣惱地嘀咕道:“想不到你一個文弱書生,鬼心眼兒倒是不少,連我都上了你的當了。”


    葉楓哈哈一笑,對他說道:“那是因為你不了解楊文昌楊大人,我也是托我義兄在吏部查看了楊大人的舊檔,才知道你們口中這個膽小怕事,唯唯諾諾的楊大人,可有著輝煌的過去。”


    鐵無情這時忽然想起了在詔獄之中葉知秋的話裏也有意無意地著重提到了楊文昌,看來葉楓定是聽出了父親話裏的暗示,才會托夏瑄去吏部調查這個楊文昌。


    葉楓伸手從懷裏掏出了夏瑄的書信,說道:“楊大人在永樂年間參加殿試,欽點探花,卻因朝中無人,隻外放做了一個小小的縣令。可是楊大人能力卓著,連破奇案,政績斐然,五年內連升數級,在建文年間調入京師做了京兆尹,直到當今皇上登基依然沿用了他。如此一個能吏,怎麽在你們口中就成了如此膽小怕事之徒?”


    鐵無情和解禎亮聽得麵麵相覷,萬沒想到楊文昌竟然有這樣輝煌的過去,楊文昌苦笑了一聲:“京師重地,遍地權貴,要麽明哲保身,要麽粉身碎骨啊!”


    他說的如此的感慨,分明是已經見過了皇權更替的殘酷,見過了權貴們相互傾軋的無情,早已膽戰心驚,心灰意冷。


    一時間,大家都不知道說什麽好,沉默了下來。


    半晌,葉楓開口了:“楊大人,雖然你明哲保身,無可厚非,但是如今死者沉冤待雪,我父親蒙難下獄,我身為人子,勢必要把此案查個水落石出,還煩請楊大人能把此案的一些線索傾囊相告,在下一家都感激不盡。”


    說完,他對著楊文昌翻身就拜。


    楊文昌趕緊伸手扶起葉楓。他看著葉楓熾熱的雙眼,看了好一會兒,仿佛終於下定了決心,說道:“葉公子的大名早已傳遍天下,既然你一定要查此案,就一定不能畏懼任何的勢力,要排除所有的阻擾,不管最後是什麽樣的結局。你有沒有這樣的決心?”


    葉楓無比堅定地一點頭:“有!”


    楊文昌抬手一拍桌子:“好!老夫今日也舍命陪君子,就把一切都告訴你,包括那些別人不知道也不敢知道的東西!”


    葉楓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子,他預感到,楊文昌即將講出的,一定是令人無比震驚的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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