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更老頭看了看眼前的這兩個刨根問底的年輕人,心中有些奇怪,不過他在這個小鎮上打更巡夜這麽多年,從來也隻是一個人,連個說話的對象也沒有,實在是有些寂寞了。


    如今遇見了這麽兩個年輕人肯陪他這個老頭子說說話,倒也是來了興致。


    老頭在街邊的路沿上坐了下來,放下了手中的小銅鑼,緩緩的說道:“說起來,這朱家在本地倒是有名的大戶人家。祖上幾代人,擁有著這小鎮接近一半的田地房產,在郊外修起了那樣氣派的大宅子,也可以算是富甲一方了。”


    “可是朱家祖上卻十分的刻薄吝嗇,平時也愛作威作福,加上這裏山高皇帝遠的,他們家儼然成了本地的一霸,百姓們對於他們家全都沒什麽好感。”


    “說來也是天道循環,報應不爽,在二十多年前,這裏爆發了一場瘟疫,這朱家上上下下十多口子人,幾天之內就全部染上疫病,暴病而亡了。雖然大家對於他們家一直不滿,不過遇上了這樣的慘事,的確也是夠可憐的。”


    葉楓聽了不覺一怔:“全都死光了?那麽現在的這個朱大善人呢?”


    老頭對於葉楓打斷他的話有些不滿,不耐煩的說道:“急什麽,我這不是剛要講嘛!這朱家大宅裏的人全都死光了,還是鎮上大家夥看他們可憐,這才幫忙收斂了他們,辦好了後事,當時都以為朱家的人全都死了。”


    “誰知道兩年之後,忽然來了個人,搬進了朱家大宅,自稱是朱家的兒子,因為在外經商所以躲過了一劫,到現在才回來。你說這人都死了兩年了,連後事都沒人管,現在忽然冒出來這麽個朱家子孫來,誰信哪?”


    “可是說不信吧,偏偏人家手裏又有朱家所有的房產田地的契約,不由得人不信。再加上這個朱家兒子一回來,說是感激大家夥兒幫著料理了他家人的後事,深深悔恨從前對不起鄉裏鄉親們,又是修橋鋪路,又是救濟鄉民,還把這小鎮幾乎翻修一新,做了不少的好事。”


    “大家看他這樣,並不像是那種冒名頂替想要來霸占朱家產業的人,也就漸漸放下了戒心,相信了他。而且他做了那麽多的善事,於是大家也就紛紛開始叫他做朱大善人。”


    葉楓點了點頭,原來這個朱大善人的名號還有著這樣的由來。


    老頭由衷的說道:“這個朱大善人可真是難得的大好人,當初這鎮子地處偏遠,又舊又破,常年都沒有什麽外人來,連許多本地的居民都想著要搬離此地。虧得有朱大善人修橋鋪路,為鎮上翻修房屋,後來到這裏來的外鄉人才漸漸多了起來,還有人來附近開礦,這鎮上才有了如今這樣的繁華景象。”


    他躲了躲腳,說道:“如今咱們腳下的這條石子路就是當初朱大善人花錢修的,這兩旁的商鋪也全是他蓋起來的,他還到處去收養了很多流浪的孤兒,全都住在那所大宅子裏,想這樣有愛心的好人,如今已經不多見了。”


    “好在朱家家底豐厚,若沒有這些家底,恐怕早就支撐不住了。這些年來他花出去的錢財,隻怕足夠買下整個鎮子的了。可憐他現在落得窮困潦倒了,看看他家的大宅子,那樣破敗,多少年都沒有翻修過了,想起來也實在是令人唏噓。”


    葉楓不禁想起了下午在朱大善人家那孩子聽說吃白麵饅頭之時,眼中流露出的欣喜神情,心裏也是不免感慨萬千。


    這朱大善人如今過著這樣清貧的生活,誰能想到當年卻是如此的富甲一方,而他自己行善之心卻毫不動搖,怎能不令人心生感慨?


    張胖子忍不住問道:“既然他在這裏如此有名,怎的你卻又說沒見過他?”


    老頭說道:“說來也怪,這朱大善人雖然行善積德,大大的有名,行事卻非常的低調,幾乎從來不拋頭露麵,隻是默默的在後麵出錢,所有的事都吩咐別人為他跑腿,從不沽名釣譽,這全鎮子上真正見過他的人也沒有幾個。”


    張胖子不信,嘿嘿冷笑道:“或許是你


    老人家白天睡覺,晚上才出來打更,日夜顛倒,所以才無緣得見吧?”


    老頭聽了這話有些光火,偏又無法反駁,不好發作,隻能沒好氣的瞪了張胖子一眼。


    其實對於這一點葉楓倒也並不覺得奇怪。


    朱大善人雙腿殘疾,行走不便,加上懷有殘疾之人多多少少難免會介意別人看他的眼光,因此極少拋頭露麵,也是人之常情。


    想了想,他又對老頭問道:“這小鎮上除了朱家,還有其他的富戶嗎?”


    老頭搖搖頭:“沒有,這裏的住戶大多從前世代都是朱家的佃戶,種的都是朱家的田地,哪裏來的富戶?如今要說有錢的話,那些個開設私礦的老板應該一個個都是賺的盆滿缽滿,腰纏萬貫了,隻不過這些人究竟是誰,就誰也不知道了。”


    葉楓點了點頭,看來這打更老頭對於這條街上這些店鋪背後的那個神秘的幕後老板,應該也是一無所知了。


    打更老頭的故事講完了,葉楓他們與他寒暄了幾句,便告辭返回客棧休息去了,老頭繼續獨自一個人敲著他的竹梆子和小銅鑼,在漆黑的大街上走著。


    回去的路上,連張胖子都忍不住感慨道:“能夠真正的視金錢如糞土,做到像孔老夫子說的,一簞食,一瓢飲,而不改其樂的,這朱老爹當真是天下少有的好人了。”


    葉楓點點頭,連張胖子都能尊稱他為“朱老爹”了,他的確是難得的好人。


    不過不知道為什麽,聽了剛才打更老頭的話,葉楓總是心裏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太對勁,可是又說不出來哪裏不對。


    就這麽沉思著一路回到了客棧,兩人各自安睡,一夜無話。


    天剛蒙蒙亮的時候,門外卻忽然又響起了急促的拍門聲。


    睡得朦朦朧朧的張胖子一臉怒容的一下子坐起身來,心裏直嘀咕,這一晚上被拍門聲弄醒了兩回,還能讓人好好睡覺了不?


    葉楓走過去打開門一看,卻發現又是上一次的那個男孩,隻不過這一回,他的臉色更加緊張,一進來就結結巴巴的說道:“快,快,阿勇哥,他,他……”


    看他這是一路跑著過來,此刻氣喘籲籲的說不出話來,葉楓連忙安慰他讓他坐下,平息一下慢慢說。


    那孩子擺著手不肯坐,好半天終於說了出來:“阿勇哥,他,他中毒了,快不行了!”


    中毒?


    這一下子,連床上的張胖子都驚得一下子跳了起來,急切的問道怎麽回事。


    那孩子卻一連催促他們趕快出發,路上再慢慢解釋。


    於是三人匆匆的出了門,朝著郊外朱家大宅方向狂奔而去。


    半路上那小孩終於把前因後果講了出來。


    原來昨夜葉楓他們離開之後,看毒蛇已經睡著了,於是朱大善人也回房歇息了,臨走前還特意囑咐這小孩留下來,守在毒蛇的床前,以防止他的傷勢有什麽變化。


    小孩依言留了下來,一直坐在毒蛇的床前,可是畢竟是個小孩子,加上剛剛到鎮上請葉楓他們奔波了這一路,實在是疲倦了,忍不住打了個盹。


    就在他半夢半醒的時候,卻突然聽到床上的毒蛇再度痛苦的呻吟起來,不一會,連呻吟聲也沒有了,整個人陷入了昏迷之中。


    等到這小孩趕緊跑去叫來朱大善人的時候,毒蛇的一張臉,竟然已經開始發黑了。


    朱大善人查探過毒蛇的情況之後,很肯定的說他是中毒,接著就趕緊讓這小孩來鎮上客棧找葉楓他們。


    明明是程姑娘留下的藥方,之前毒蛇服用她留下的藥丸效果也一直不錯,現在照方抓藥怎麽就會中毒了呢?


    葉楓心裏感到非常的奇怪,一種不好的預感又出現在了他的心頭。


    轉眼就到了朱家大宅,來到毒蛇的房間,房間外已經滿當當的站著許多住在這裏的孩子們,他們都在相互間交頭接耳的低聲議論著什麽。


    看見葉楓和張胖子過來


    ,他們本能的讓出了一條道,不過葉楓隱約感到,這些孩子們看著自己的眼光裏,似乎有什麽不對勁。


    走進屋裏,毒蛇一動不動的躺在床上,毫無反應,臉上似乎罩著一層黑氣。


    朱大善人一臉焦急的坐在床邊,一個郎中模樣的中年人,正站在床前,用一根銀針刺探毒蛇的穴位。


    片刻,郎中拿著銀針轉過身來,大家分明看見,那銀針枕頭,竟然都已經發黑了。


    “好厲害的毒!”郎中搖頭歎息道,“我行醫十幾年,從沒見過這樣劇烈的毒,這位兵刃全身上下除了胸前的刀劍傷口,都沒有別的傷口,所以我判斷這毒應該是被下在飲食之中的。”


    投毒?


    朱大善人的臉色都變了,他急切的對郎中說道:“無論如何,還請先生救一救這孩子。”


    郎中搖著頭,表示自己無能為力:“這樣的毒之前我從未見過,之前我也就是為一些不小心被毒蛇咬傷的鎮民們治治,實在無法治療這樣劇烈的毒藥。”


    他頓了頓,說道:“除非,除非我們能知道他究竟吃了什麽,中的是什麽毒,或許還有一線希望。”


    朱大善人一麵回憶一麵沉吟著:“阿勇自從昨天下午回到這裏就一直躺在他的房間裏,根本沒有出去過,也沒有用過飯菜,隻是……”


    他忽然想起了什麽般說道:“隻是昨天晚上他喝過一碗藥湯。”


    郎中問道:“誰煎的藥湯?”


    旁邊那小孩渾身一哆嗦,說道:“是我煎的,可是全都是按照他們抓來的藥煎的,再沒有加半點東西。”


    他朝著葉楓和張胖子一指。


    這樣一個小孩子,加上他臉上驚慌懼怕的神情,誰也不會懷疑他會撒謊的,更加不會相信他會無緣無故的在湯藥裏麵下毒。


    於是大家懷疑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了葉楓他們的身上。


    這目光令張胖子有些不舒服,他正要發作,葉楓一把拉住他,說道:“我們是按照之前為他療傷的那位醫者留下的藥方抓的藥,應該是絕無差錯的。”


    他之前曾經告訴過朱大善人為毒蛇醫治的是程神醫的女兒,他對程姑娘的醫術非常有信心,因此說得理直氣壯的。


    那郎中冷哼了一聲,眼中依舊充滿了懷疑,問道:“是嗎?那麽藥方呢?可敢拿給我看一看?”


    拿著藥方,那郎中臉上瞬間變了顏色,嘴裏長籲短歎的:“奇怪啊奇怪,咦?可疑啊可疑!”


    朱大善人問道:“有何可疑之處?”


    郎中指著藥方說道:“這張藥方不知是何人所寫,上麵用於治療刀槍外傷的藥物看起來頭頭是道,不過有些藥物用在這裏卻全然不對,有的劑量也與常理不通,整個藥方看上去實在是有些似是而非,不倫不類,著實可疑!”


    張胖子終於忍不住了,開口大聲罵道:“你這庸醫!明明是你少見多怪,狗屁不通,卻在這裏大放厥詞,說什麽奇怪,什麽可疑,我看你才是個招搖撞騙的江湖騙子!”


    那郎中被這一頓搶白,臉上無光,一張臉漲得通紅,分辯道:“我縱然隻是一名鄉下庸醫,可是畢竟也行醫十餘年了,何曾見過有人如此用藥的?根本與藥理相悖,完全是胡來嘛!”


    張胖子罵道:“你還敢胡說!我來問你,這藥方之中,可有任何一味是毒藥,其毒性能夠致人中毒如此的?”


    郎中不覺語塞,搖搖頭說道:“那倒是沒有。”


    張胖子氣得幾乎要跳起來了:“那你還在這胡言亂語,說得好像是我們下的毒一樣!再敢胡說,看我不撕爛你的嘴!”


    那郎中見勢不妙,變了臉色,背起了藥箱轉身就往外走,嘴裏嘟囔著:“行,行,我是庸醫,是江湖騙子,治不了這奇難雜症,這毒你們還是另請高明吧,我惹不起還躲不起嗎?”


    說完,徑直往外走了。任憑朱大善人在後麵連聲挽留,他卻連頭也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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