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通號主聞言微怔,隨後爽快道:“諸位隨我來。”於是,唐無衣一行又由他接引,行向寶通票號內暖閣。


    從外廳到內閣還是有些距離,寶通號主一路也沒閑著,邊走邊說:“唐公子近日氣色是越來越好了,這與某與你初見時真是相差許多,人說人逢喜事精神爽,唐公子莫非也得了些喜事?”


    唐無衣低笑:“無衣近日喜事沒有,憂心事卻是多得很了,這不才來找您訴訴苦。”看寶通號主低沉的眸色,唐無衣又說:“號主經營望月分號,且不說寶通票號名震天下,就算這望月村也是北寒境內北上南下的隘口,您在這待得久了肯定是自然見多識廣。”


    “不敢當不敢當。”寶通號主推開暖閣的門,朝唐無衣一行邀袖道:“唐公子,請。”


    小環和桂三倒是沒有隨二人進去,唐無衣早早的給小環使了眼色,小環在門口就拉著桂三停下了。這倒不是不給他們二人聽的意思,早前唐無衣便囑咐小環要防著隔牆有耳,所以這會兒才如此順利。


    於是他倆就蹲在門口望風,唐無衣和寶通號主進了暖閣。


    入了暖閣,唐無衣十分自然的同寶通號主坐了下來。他雖為客卻是輩分小,今日又有些事情求別人,自然是十分殷勤的伸手去斟茶。寶通號主估摸著也是因為熟悉了,對此顯得十分受用。


    唐無衣斟了茶後緩緩置到寶通號主麵前,說道:“今日無衣才來門前就遇著澹台先生,實在是你我有緣啊!”


    寶通號主沉吟不語,泯了口茶後答曰:“先生此稱某愧不敢當,唐公子喊我澹台便可。”


    “先生哪裏的話。”唐無衣替他杯中又斟半滿茶水,眼角餘光看了看他腰間刻著‘瀾’字的腰牌,拱手道:“先生於此間經營許久,稱一聲先生顯您尊崇地位也是應該的。”


    “某不過一介無名之人,又是銅臭滿身,何來尊崇地位呢?”寶通號主低低而笑,他指尖敲了敲桌麵,“今日某還為生活奔波,先生這等雅稱某實在是不足當之啊!”


    聞言,唐無衣心中稍亂,他沒有想到這澹台號主的嘴巴這麽油滑。唐無衣掩飾著捧起桌上茶杯飲了一口,他心想既然奉承不吃,那便直接一點,也省的大家一起打太極你急我也急。


    唐無衣定了定心神後道:“先生果然八麵玲瓏,是無衣淺薄了。”


    說著唐無衣站起身子好好理了下身上衣物,恭恭敬敬的對寶通號主行了個禮,低聲道:“號主既知我是唐家子,自然也應已知道白渡城之事。無衣自小沒有什麽雄才大略,死前也是渾渾噩噩的過著日子,一日到晚混吃等死也不懂什麽大事。可當無衣複生後,忽然明白家中父母用心,所以立誌洗心革麵,就算不成就一番大業也總得保家中太平。”


    他頓了頓,寶通號主便接話道:“唐公子有此心思,也是唐家一番福分。”


    唐無衣恰好是垂著眼簾,他用袖掩麵巧手搓了搓眼角,擠出幾滴鱷魚眼淚後垂泣道:“號主隻知其一未知其二,無衣本已準備安生生活,可偏偏白渡城中有人不肯放過我,這才來了這望月村躲命。”


    “哦?竟有此事?”寶通號主麵帶驚愕,“不知這又是何番因果?”


    如果不是知道這寶通號主心思縝密,唐無衣絕對會以為他真的是因自己說的話而吃驚,可現在唐無衣看著寶通號主隻覺得這老狐狸嘴裏一定是吃了三四隻老母雞,所以才賊得跟什麽似得。


    唐無衣歎了口氣,道:“還不是有人其中挑撥!”他拭了拭眼角餘淚,哀聲道:“當年我與白家幺子都心係白渡城拂綠姑娘,偏偏那姑娘八麵玲瓏,讓我倆好不吃對方的醋。後來因為為她贖身之事起了衝突,這才導致白家幺子誤入歧途。”


    “本來我當他已有悔意,誰知......”唐無衣緩緩坐下,“後來派人探了探其中虛實,才知那等愚鈍子弟自然是因為有人在其中挑撥的!奈何傷我心的人啊,就是我那心上人哩!”


    寶通號主驚聲:“拂綠!?”


    隻用了片刻,他又恢複鎮定裝作什麽也沒發生,眼瞼也垂落下來不再注視唐無衣。


    唐無衣見他反應如此之大,心中登時有了底,便問:“澹台先生也知道白渡城拂綠姑娘?”


    縱然寶通號主如何想要掩飾,可餡已經露了,自然也就不能再躲躲閃閃了。寶通號主歎息片刻,正聲道:“對那女娃娃,我也略知一二。”


    窗外涼風透過未合攏的縫隙吹入暖閣之內,最靠近窗戶的燈籠內的的火芯稍稍撲閃了下。寶通號主仿佛是受了寒一般攏起自己的袖子,而唐無衣掃了眼明滅的燈火淡淡道:“哦?不知先生知她些什麽?”


    “不多。”寶通號主頓了頓,“她也是個苦命的女娃娃,三年前從照日來的白渡城,家中家道衰敗這才當了一名琴女。若不是她家中放棄她,恐怕現在也該——”


    他眉頭微微蹙起,口中說的是整個南境都知道的消息,唐無衣看他低垂而深沉的目光心知澹台號主說的是半真半假,所以隻不住點頭應是也未曾發表什麽反駁言論。


    聽著寶通號主一通胡謅,唐無衣末了從腰間拿出那柄狼牙塤,說道:“號主說的我大致了解,不過無衣聽說這塤的主人與拂綠姑娘也有一絲緣分。”唐無衣挑了挑眉,頗為愛憐的撫摸了下狼牙塤上的裂痕,“聽說這狼牙塤的主人與無衣同名同姓,所以甚是好奇,他與拂綠姑娘到底是有何種淵源?”


    “什麽?”寶通號主更加吃驚,他連忙道:“不可能,這塤的主人不可能與拂綠有關聯!”


    唐無衣麵作好奇:“先生何出此言?難不成,先生知道其中故事?”


    寶通號主猶豫了,他指尖敲擊桌麵的頻率越來越快,似乎是在思考什麽。少頃,他淡淡道:“唐公子說的絕無可能,我雖知道一些故事,但現下並不能告知唐公子。唯一可告訴公子的是,拂綠姑娘與這塤主人親信交好,他二人來我這票號中一同存過東西罷了。”


    唐無衣一臉懵懂點頭道:“原來如此!我就說麽,拂綠姑娘怎麽可能是害了唐將軍的人呢?都怪家中那些丫頭下人天天亂說,回去定要罰他們多嘴的銀錢。”


    說罷,唐無衣起身朝澹台號主頷首道:“今日多加叨擾,無衣家信未啟這就不打擾了。今日無衣兩手空空還擾了先生休息,下次前來定備些禮物再來取經,此次便先行告辭了。”見寶通號主起身要送,他又道:“號主不必相送,今日多謝先生解惑。”


    得到心中答案的唐無衣步履匆匆的出了暖閣,對著蹲在一旁的小環桂三說道:“回家。”


    而他們走後一炷香,一臉疲憊的寶通號主又出了票號大門。


    ***


    望月唐宅,內院。


    唐無衣回來有一會兒了,這會兒坐在院中石凳上對著兩封家信愣神,有點猶豫先拆哪一封。


    他有些坐立不安,身上的貂皮大氅已經滑落了數次,全數是由小環不厭其煩的重新給他披上的。雖說現下不是很冷了,但到底還是有些涼,誰知小環後來去暖湯婆子的那段時間唐無衣大氅落下後竟毫無感覺,直直冷到小環回來。


    小環抱著湯婆子回來一刻就看到唐無衣一身單衣坐在石桌前,遂小跑著到他身邊將手中湯婆子塞進呆滯的唐無衣手裏,撿起大氅抖落兩下給他披上後才埋怨道:“少爺,你這是想什麽呢?要這麽多幾回,前些天吃的那些補藥就該白吃了!”


    唐無衣這才緩過神來,約莫是凍久了他竟覺得手中的湯婆子有些燙手,隻得交替的捂著。暖了好久才呼出一口熱氣,依舊目光迷離的呢喃說:“我在想,先拆哪封?”


    小環聽了歪頭好奇的說:“少爺為何還要思考?於情於理,自然是急信啊!”


    “哎。”唐無衣深深歎息,“我就是不想拆它!”


    “為何?”小環嬌聲問:“定是家中有事要告訴少爺,少爺還是先拆了吧!”


    唐無衣將加急信撚起,低聲說:“就怕,不是什麽好事。”


    可該拆的還是要拆,唐無衣拿過一旁放置的啟信刀在信封上輕劃幾許,終於拆開了那封加急信。


    信中有兩張信紙,看樣子都是唐母的手跡。


    第一張寫著,白渡危險切勿回家!


    第二張寫著,家中有難速速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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