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轟隆——


    天色說變就變,唐無衣一行即將出門前往寶通票號之時,望月村之上的天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變成了一片灰蒙蒙的顏色。它就跟唐無衣今天的心情似的越來越暗,最後陰沉成了濃黑,似是要將整個望月村都吞進黑暗中一般。


    小環正為唐無衣開門,頭頂悶雷陡然響了一聲,小環抬頭去看後對唐無衣說道:“少爺,這天氣怕是要下暴雨了,我們還要出門麽?”


    唐無衣在門簷下凝眸看了一會兒,沉聲道:“桂三,你快去拿傘。”


    於是,得了令的桂三急衝衝的往府中衝去,而小環則陪著唐無衣躲在門簷之下。


    隻是桂三奔出去後一小會功夫,雷聲響到了極致,傾盆大雨自天而來,打在地上很快便積起了一層水。門簷上不斷有豆大的水珠垂落,速度越來越快最後幾乎連成了一線,這絕對是唐無衣重生後見過最大最狂躁的一場雨。


    漸漸地,唐無衣腳下的地麵開始有水花飛濺而起,不斷的沾在他的鞋子與袍底上。不過唐無衣心思不在於此,等下身幾乎都快濕透了才因小環的驚呼而發現。


    “少爺,我們是不是先去換套衣服?”小環關切道。此時恰好桂三自府中奔來,小環遠遠望見桂三更是心切,她對唐無衣說:“少爺你看,剛好桂三來了!”


    不及唐無衣應聲,小環就想往雨中衝出去。她步子才邁一二,唐無衣當即伸手一抓:“不必,沒有時間了。”


    小環一臉驚訝,她悶悶的“哦”了一聲,嘟囔著:“可是如此的話少爺要是受寒了該如何是好?”


    桂三步子很快也沒有給自己打傘,就顧著快點拿傘過來的他奔到二人麵前時身子早就濕了大半,臉上也是濕漉漉的。桂三隻粗粗抹了把臉就將手中的傘遞給了唐無衣,“少爺,你的傘。”


    唐無衣接過後示意小環:“你帶桂三去洗洗,我一人出門吧。”


    “可是!”


    “別可是了,照我說的做。”


    小環到底是丫鬟,唐無衣說話的語氣又是十分的不容抗拒,最後他一人出了大門。


    因為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雨,望月村的街上冷清了不少,就連本來十分熱鬧的集市都是清淨的有些異乎尋常。唐無衣一路朝寶通票號走去,路上隻看見一旁商鋪門口三兩躲雨的百姓,走的遠了些後竟連人影兒也沒了,讓他仿若有種天地隻他一人的孤寂錯覺。


    不過唐無衣習慣了,他依舊不快不慢的走著,不顧瓢潑大雨也不顧被濡濕的衣裝,一路隻尋思著如何解了此次的圍才好。


    少頃,寶通票號到了。


    雖然沒有來往的行人,但寶通票號今天依然門扉大開。因為天色很暗,寶通票號外頭的燈籠已經點起了,整個店鋪在沉沉天色中顯得極其顯眼,溫暖的色調讓心中焦急的唐無衣沒來由的平靜了下來。


    唐無衣走到票號門前收起傘,隨後進了票號。


    票號的小廝已經與他很熟了,所以當唐無衣進去的一瞬間,那小廝便滿臉熱切的迎了上來,“唐公子,好久不見您來了!近些日子您可還好?今日來是要存銀還是取銀?”


    在票號中四下望了望,唐無衣這才衝他頷首道:“這些日子還成,不過今日我是來找澹台號主的。”


    “什麽?您是來找我們號主的?”小廝聽了有些吃驚,隨後抱歉的說:“唐公子這可不巧了!最近票號中事情繁多,號主常常需要出門辦事,所以澹台號主現下不在我們票號之中!”


    唐無衣聞言大驚:“不在票號?那他何時能回來?”


    小廝十分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額頭:“這可不好說,澹台號主已經好幾日沒回來了。”這時那小廝其實已將唐無衣引到了票號外堂的會客椅上,手腳麻利的奉好了熱茶,可唐無衣現在根本無心去品,隻端著茶呆呆發愣。


    怎麽偏偏是今日不在票號之中?難道是天要亡我?唐無衣心中亂麻纏的更亂了,他深深歎了口氣放下了手中的茶水。


    “唐公子,唐公子!”票號小廝見唐無衣愣神,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唐公子你可是有什麽難處,如果是銀錢上的小的也可以做主。要您今天要說的是小的做不了主的事情,不然您回去家中等等,或許澹台號主過些日子就回來了!”


    唐無衣恍然回神:“既然號主不在,那我先告辭了。”想了想他又說:“如果號主今日回來,請告訴他我有事與他商量。”


    小廝連忙應是,“當然當然,唐公子我送您出去。”


    既然寶通票號的人不在,那唐無衣再待在這也沒什麽用處了。他拿起自己的傘跟著小廝出了門,打起傘後回頭看了眼寶通票號門扉上掛著的燈籠,歎息著往回走去。


    回去的路上同樣是沒有行人的,甚至空中的雨下得比之前更加可怖,雨點打在唐無衣的油紙傘上發出重響,讓他有種油紙傘要被打穿的錯覺。不過那很快就不是錯覺了,唐無衣隻走到半路油紙傘就開始漏水了,接著傘麵的一處油紙在一陣暴雨摧殘下終於壽終正寢,當場炸裂了開來。


    一小片油紙壞了,其餘的油紙也就開始崩毀,唐無衣沒有傘了!


    他走回府邸的時候已是濕成了落湯雞,身上的衣物吸飽了水貼在他身上又冷又重。頭發也是,唐無衣柔順的頭發因為水的浸潤而沒了形狀,最後黏糊糊的成了一坨貼在他脖子後麵,吸走他的體溫後還發出一陣水蒸的古怪氣息。


    但唐無衣對這些皆是興致缺缺,他實在是沒心思去管,畢竟他現在已是命在旦夕!扣了扣唐府的門,唐無衣立在門前盯著地上四下奔逃的螞蟻,他這才發現地麵濕透後不逃命的那些螞蟻已經被衝得抽搐起來。


    很快小環就來開門了,她入眼看到的就是唐無衣一身落魄的模樣,小環當即驚叫起來:“少爺,你怎麽成了這幅樣子!”


    唐無衣方想開口,一陣暈眩感湧上他的腦門,驀地眼前一黑,唐無衣沒了知覺。


    ***


    次日,望月村唐府有一身形與唐無衣相似的男子策馬出了望月村。


    而幾個時辰後寶通票號的主人回來了,他不是一個人,與澹台瀾一同來了望月村的還有焦心的澹台烈。


    澹台瀾一回寶通票號,昨日接待了唐無衣的小廝就湊了上來。他將前因後果與澹台烈細細一說,隨後又告知了今日唐府的事情,大概是消息不太準確,傳到澹台瀾和澹台烈耳中就成了唐無衣獨自策馬往白渡城走了。


    “什麽?你說他已經走了幾個時辰了!”澹台瀾不可置信,他怒斥道:“昨日他來找你你為何不差信差來通報?我雇你這麽久你就是這樣幹事的?你知不知道白渡城出大事了!”


    小廝見主人如此震怒登時也慌了,忙辯解道:“因為公子常常來找您,所以我以為他隻是來問問事兒。昨日我也問唐公子是否有事,可是唐公子不說——”


    澹台瀾氣的拂袖:“廢物,你可真是廢物!我寶通票號怎麽會養出你這種廢物!”


    “主人,我,我甘願受罰!”


    那小廝知道自己是弄巧成拙了,也知道肯定是因為出了大事所以澹台瀾才如此生氣。他嚇得瑟瑟發抖,“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垂著頭不住的求澹台瀾責罰他。


    一旁的澹台烈沉默了很久,驀然臉色陰沉大吼:“你給朕閉嘴!”突而,他驚覺自己喊錯了稱呼,又改口斥罵道:“廢物,閉嘴!”


    這下就連澹台瀾都不吭聲了,房內唯獨剩下澹台烈來回踱步的聲音。


    半柱香後,澹台烈猛然抬頭一字一句的說道:“瀾叔,如今我們隻得兵分兩路。你且往白渡城走一趟,我回去整軍,唐無衣他不能死!”


    澹台瀾大驚:“整軍?難道你要——”


    “恩。”澹台烈拿起放在一旁的馬鞭子,整裝說道:“他不能死。”


    ***


    幾日後,唐無衣才從昏睡中慢慢醒來。


    唐無衣的頭和身子都還很沉,喉嚨間隱隱發幹讓他感覺自己很渴,支吾著嘶啞的吼了幾聲,便有人將還睜不開眼的他扶了起來。一股甘甜的涼茶從他唇間流入喉中,唐無衣覺得自己好多了。


    廢了不少力氣,他終於睜開了眼,努力的定了許久目光,唐無衣發現自己還在望月村宅子的床上。扶著他的人是桂三,而正在用勺子給他喂水的是一臉憂心忡忡的小環。


    見唐無衣睜開了眼,小環笑道:“少爺,少爺你醒了!”


    她衝唐無衣後麵的桂三眨眼,嬌嗔:“你看我說這方子有用吧!”


    扶著唐無衣的桂三似乎也是十分欣喜的模樣,雖然唐無衣看不見,但卻聽得見他喉中低沉的笑。順勢,桂三還給唐無衣掖了掖蓋在身上的被子,“少爺你可算醒了,不然小環她得急死了。”


    唐無衣聽了懵了一會兒,隨後清醒了便問道:“什麽時辰了?這天色是不是我們該回白渡城了?”


    這話一出小環臉上的笑意不見了,身後的桂三也沉默不語。


    唐無衣見此心頭一沉:“你們怎麽了?”


    可小環和桂三還是不做聲,兩個人就像是啞了的悶葫蘆一般,甚至小環收了碗勺想要避開。唐無衣當即知道事情不好了,恐怕自己已經昏迷了很久,他立馬嗬斥道:“快說,是不是出事了?”


    “當啷——”小環手中的碗勺跌落在地,碎成了幾塊。她蹲下身子去撿,隨後肩膀聳動起來,接著嚎啕大哭著說:“少爺,白渡城和咱家都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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