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九問我,薑生,你爸和你媽怎麽會病成這樣?


    我看了看院子裏正在推著父親接受陽光的涼生,輕輕地給母親梳理著頭發,異常小心。現在,母親頭上的頭發變得無比的脆弱和敏感。我生怕一用力,它們即將無情地脫落。就如十二年前魏家坪那場突來的礦難一樣無情,改變了涼生,改變了我的命運。


    我沒回答小九。我很喜歡這一刻,我、母親、涼生,安靜的院子,還有高大樹木上那些瘋狂尖叫的知了。如果生命能在這一刻停駐,我會甘之如飴地享受這份不算美好的美好。因為這個時刻這裏有我的家,有我最愛的兩個人,我蒼老的母親和我親愛的哥哥。


    母親從什麽時候開始變得沉默,變得一言不發?


    是啊,破碎掉了的一生,還有什麽語言能使它重新粘合嗎?很多書本和很多言論教我們堅強。我覺得那是狗屁。隻要眼淚不是從自己眼眶裏流出,你就永遠不知道眼淚多麽苦澀。如果魯迅讓他筆下的祥林嫂堅強地活到新社會,我想我會立刻瘋掉。所以,魯迅還是一個很尊重人心的文人,他讓祥林嫂瘋了,死了。


    而且,類似於我的母親這樣的人也學不會堅強,此時的我,倒寧願她學會哭泣,也勝於現在的沉默。


    很多人可能都想知道,十二年前魏家坪那場礦難是如何平息下來的,那些死難者得到了怎樣的賠償。


    11月30日,七煤公司一領導在接受采訪時表示,1127礦難的主要原因歸咎於井下礦工對規章製度執行不力,勞動者的素質離我們的要求還差很遠。


    同樣,十二年前的那場礦難也被歸咎給素質不高的勞動者了。當然,那個礦井的楊姓頭頭也因此在魏家坪這一帶失去了競爭力。從此,魏家坪飛速進入了北小武他爹統治的時代——北叔時代。


    小九問我,說,薑生,你別光發呆啊。你說程天佑是怎麽搗鼓到小武的電話的?他怎麽知道找他就能找到你了?


    我將母親推到房子裏,衝小九笑了笑,說,因為我是北小武的正牌夫人啊。


    小九嗤嗤鼻子,冷笑,說,去你個傻丫頭,少在這發春了。薑生,我想在魏家坪四處逛逛,你陪我遛遛。


    我爽快地答應了,我問小九,要不要喊上北小武啊?


    小九說,不用了,咱倆女人的事,喊上一爺們兒幹嗎?


    我最怕小九用“女人”這個詞,她一用,我就感覺自己老了十幾歲,跟那些失水的黃瓜似的。


    我跟小九說,魏家坪除了草場很美,天很藍,水很清澈,其實也沒什麽好的地方。


    小九笑,說,你還真當魏家坪是旅遊勝地啊,我不過是隨便溜達溜達。哎呀,薑生,你看,那是什麽意思?她指了指一堵牆上的大標語。


    “少生孩子多種樹,少養孩子多養豬。”


    我看了看也跟著小九笑起來,我說小九,這樣的標語在農村多得是,這個還是很普通的教育人民計劃生育和致富的標語。


    吃晚飯的時候,小九把這個自己看到的那個好笑的標語跟涼生和北小武說了,她說,真是變態啊,這個養孩子跟養豬能等同起來嗎?


    涼生笑,說,薑生,你帶小九去看什麽不好,怎麽帶她去看那些東西啊。


    我說,又不是我要她看的,是她自己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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