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生受傷的那天夜裏,我沒有回家。我想著他昏迷中卻一直喊我名字時的樣子就心如刀割。


    “寧信,別來無恙”裏麵,音樂一直很瘋狂,霓虹燈歇斯底裏的閃爍著,讓人的眼前一片迷白,迷白。那一夜,我一直處於迷幻狀態,臉上的皮膚被眼淚浸濕,生疼。嗓子裏還殘留著香煙辛辣的味道,不停的咳嗽。


    小九曾經跟我說,薑生,小飛妹不是誰都能做得了的。說這話的時候,她手裏夾著煙,煙火明明滅滅,在她手指中間,仿佛一道生命留下來的傷疤,明媚鮮亮。


    是啊,我多麽沒有用。我連做壞女孩都做不了。


    如果我是壞女孩,我就能同很多小混混廝混。如果有人欺負涼生,我就和那些小混混一起為他報仇!我不怕傷害,也不怕墮落。我是不是一個很傻瓜的小孩?很傻,我知道。可是,我多麽不願意別人傷害涼生啊。


    我靠在程天佑的肩膀上,眼淚不斷的流。視線迷糊掉的時候,我似乎能看到涼生對我笑,他清亮的眼睛,漂亮的眉毛,高挺的鼻子。他一直在喊我的名字,薑生,薑生。


    然後,我就在程天佑的肩膀上睡著了。


    第二天,我是從程天佑的大床上醒來的。


    陽光透過水藍色的窗簾,撒在程天佑的臉上。他站在窗前,清晨的風吹過他的白襯衫,柔和的陽光短暫逗留在他白皙的皮膚上,鍍上一層淡淡的金色。讓他看到像一個童話裏才能見到的王子,在清晨的城堡中,等待公主的到來。


    那天清晨,我從他的側影中讀到一種孤獨的味道。


    可能是聽到了我翻身的聲音,他回過頭來,眼中原本淡淡的孤單稍縱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曖昧玩味的壞笑。他斜靠在窗戶邊,雙手抱在胸前,說,薑生啊,你是不是特喜歡我的床啊?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麽不純潔的想法啊?我可還是黃花大閨男啊!我可是……


    他這麽一說,惡心得我跟摸黑刷完牙,開燈時卻發現牙缸裏盛著半個水淋淋的老鼠一般。我順手扯起一枕頭摔向他,我說,去你個黃花大龜蛋吧!去你個黃花大鴨蛋!


    程天佑一手就擋開了,身手之利落,不是我能想象。原來小九沒有騙我,他確實是跆拳道高手,而且是高手中的高手。


    現在這個跆拳道高手中的高手將我拎到窗戶邊上,用手按住我的腦袋,他說,薑生,你信不信我將你扔下去?


    我嚇得哭,卻不肯求饒,嘴巴跟鑲了生鐵一樣強硬。我說,你個黃花大龜蛋!你將我扔下去吧!反正你薑生奶奶活夠了!


    程天佑說,薑生,我就不信你不說軟話!你不求饒,我就真扔下你去!反正在這個城市裏,我就是王法我就是天!你還不求饒?不求饒我就像扔小貓一樣扔下你去!讓你再也見不到你喜歡的人了!更別說保護他了!


    我一聽就明白了,昨晚在“寧信,別來無恙”,我對著他哭“天佑,天佑,我保護不了他!可是我不願意別人傷害他”,這些話,讓他以為我戀愛了。


    所以我對著他很輕蔑的笑,也不跟他解釋,我就是一直罵他,我說,程天佑,你個小兒智障,你個烏龜,你個豬頭,你奶奶的快放開我啊!


    事實證明,那些日子,我很想小九,所以語言總是帶著她的風格。可是程天佑似乎跟我死磕,就是不肯放手。那個時候,我並不明白,為什麽他期待我求饒,說軟話。後來,我才明白,因為在小公子的過往日記中,所有人都是對他充滿敬畏的。而且,特別是女人,對他,多是又愛又恨。所以導致他嚴重的自戀成災,以為沒了他,全世界的春色就失去了半園之多。


    我閉上眼,睫毛不停的抖動著,我直著脖子同他叫,程天佑,你奶奶的有種就摔死我,你敢摔死我,我就敢眼睛一眨不眨的橫在地上。


    程天佑很輕蔑的笑,薑生,這是十七樓啊,你家摔死的人還能眨眼?


    我一怒之下,就用腳踹他,可能是踹疼了,他就猛扯我的胳膊,隻聽一聲裂帛的聲音,我的衣服被他活生生的撕裂了。


    我愣了。


    程天佑也愣了。


    這時門鈴響了,程天佑估計是真愣過頭了,什麽也不想就直愣愣的去開門,沒問是誰,也沒通過貓眼看。我連忙扯下床單抱在胸前。


    蘇曼如同一條鱔魚滑了進來。一臉媚笑的衝著程天佑。直到看到我。她愣在了原地。足足半分鍾。我的衣服七零八落,抱著床單可憐兮兮的站在程天佑身後。因為我剛才扯床單,床上一片淩亂。


    程天佑連忙解釋,他揉揉鼻子,眼睛瞟向窗外,說,蘇曼,你別亂想,我們剛才在鬧著玩。薑生還是個小孩子,不是你想象的那個樣子……


    蘇曼一頭撞進程天佑懷裏,不停的撕扯程天佑的衣服。她說,程天佑!我怎麽就沒發現你有這麽一嗜好!你就這麽喜歡飛機場?你喜歡一洗衣板麽?你戀童癖麽?你……


    她的話讓我自卑不已,下意識的緊了緊床單,專心致誌的看著這個來勢胸胸的女人,錯,是來勢洶洶的女人。


    程天佑一把將她甩開,他臉色異常難看,他說,你鬧夠了沒有?薑生是我的客人。你不要總是那麽多齷齪的思想,你還是一女人嗎?


    蘇曼笑,她說,你們倆這個樣子跟我講齷齪!程天佑,我算是瞎了眼!我本是來跟你好聲道歉,寧信姐說,你是個好男人,我不該將你想得那麽壞!可是,以前你同我分手,你說,如果你再年輕幾歲,你一定會娶我!你說,我太年輕了。可是,眼前這個賤貨難道比我老麽?


    她還沒來得及狠狠瞪我,程天佑就狠狠甩了她一耳光。他說,蘇曼,你給我嘴巴幹淨一點,她不過是一個小女孩,你到底想鬧騰什麽!


    蘇曼的眼眶紅成一片,她委屈的捂住臉,不敢相信的看著程天佑,她說,你打我,你竟然為了她……說完就衝程天佑撲來,發瘋一樣撕扯,隻聽到另一聲裂帛的聲音,程天佑的白襯衫被她撕扯掉一個袖子去。原來世界頂級名牌衣服同我身上的地攤貨一樣,都會被撕裂。衣服就是衣服,再名貴又如何?


    當蘇曼發現程天佑的臉色確實很壞的時候,哭著離開了。她走後,門如同一道敞開的傷口,凸現在我和程天佑麵前。


    程天佑走到我身邊,他說,對不起,薑生,你看,總是這個樣子。


    我就笑,我說,程天佑,你真會跟人家小女孩開玩笑,你看剛才那女人。你說她醜,她可以去整容;你說她胖,她可以去抽脂;你說她旺仔小饅頭,她可以去隆成中華大壽桃;你說她不高,她可以作接肢增高手術……可是你偏偏說她年齡小,你太毒了,你明明知道,她不可能將你一腳踹你媽肚子裏再等她幾年……


    我的話還沒說完,程天佑就和我掐成了一團。


    這時,寧信從敞開的門外走了進來,直愣愣的看著一身碎衣的程天佑和我,還有眼前的一片狼藉。她隻有拚命的咳嗽,臉微微的紅,一絲不愉快從她的眉梢閃過,可是她依舊微笑,說,你們這個樣子,是不是太激烈了一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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