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府眼下人丁單薄,府裏尚有多處院落空置,加之將軍一月裏有近半月時間宿在軍營中,因此府內戒備並不森嚴。但此時將將過人定時分,有幾處院落還點著燈,護院的武師也非酒囊之輩,來人真個算得上是藝高人膽大。


    近了近了,夜行人竟朝著霜華園方向而來,雲姝縮回頭,稚菊身子在雲姝手下微微顫栗。雲姝手略往下壓了壓,示意她勿怕。


    一個訓練有素的殺手,最大的長處就是耐得住性子,不到萬不得已的最後關頭絕不會主動跳出來自我暴露。


    來人落在了雲姝她們邊上的屋簷上,隨後一路順著簷溝而下,雲姝屏息回首看去,見來人躍下屋簷朝著果園而去,頃刻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你在這別動,我去去就來。”雲姝附耳稚菊,稚菊扯住她,搖頭,眸中滿是驚恐。“他這樣的便有十個也非我對手。”


    為讓她安心雲姝誇下海口。


    不論來的是哪一路的人,雲姝斷定前世稚菊之死多半與來人脫不了幹係。她輕飄飄自屋簷上躍下,朝著來人消失的方向跟了下去。


    園子深處,一年輕婦人執帕焦灼不安地來回走著,不時翹首往園中小徑打量幾眼,及至見到來人自薄霧中閃出,她麵上一喜,急步上前,待來人扯下蒙麵巾,她脫口驚道:“離歌?怎的是你,沒被人盯上吧?”


    離歌看去不過十五六歲,未及弱冠之齡,然他負手而立,眉梢眼角的桀驁,立時狷狂地潑了滿園,“盯本少主的人還未出世。”


    雲姝跟過來,因二人處於園中幽暗處,窮極雙目她也無法瞧清麵容。想貼近些,周遭又皆是新栽種的果苗,無法藏身。


    眼瞧著二人說了一會話,夜行衣裝扮之人有要走之勢,她隻得隱於一旁。讓過來人,她躍出遠遠跟著另一人,一直跟到九曲回廊,借由廊下燈籠瑩光這才認出是玄月的乳母惠娘。


    如果說玄月是猛虎,惠娘無疑是猛虎嘴裏鋒利的犬牙,張開血盆大口便要弑人。而前世的雲姝充其量隻是兩隻虎前爪,玄月由始至終所依賴的都是惠娘,尤其在她們陪同玄月入宮後,凡重大事情玄月隻和惠娘相商。


    惠娘深夜前往霜華園密會夜行人必無好事,因猜不到究竟是何事這晚她睡得極不安穩,心內一直惴惴難安。


    翌日,吃過早食,雲姝就領著稚菊往流光苑去了。


    粉牆環護,綠柳周垂,方踏進流光苑稚菊一雙眼就不夠瞧了。走在石子漫成的甬道上她左顧右盼,精致的亭台樓閣令她幾疑自己到了仙境。


    但她突然頓足,扯住雲姝。


    “不打緊。”雲姝讀懂了她的麵部表情,“該是我的,有朝一日我統統都要拿回來。”


    稚菊用力點頭。


    雲姝熟門熟路的帶著稚菊過二門上了抄手遊廊,七轉八彎剛下遊廊就被宋媽媽攔下。宋媽媽原是閔氏的陪嫁仆婦,生得肩寬體胖,又會點棍棒功夫,是這院裏最刻薄不講情麵的媽媽。


    “怎生得跟個羅刹似的。”她目光掃過稚菊,麵上頗為不喜,命稚菊往後就在二門外做些灑掃類的粗活。


    “宋媽媽,前兒小姐允了我倆一處當差的。”雲姝道。


    “咦,你怎知我姓宋?”宋媽媽看向她,目帶狐疑。


    雲姝不慌不忙道:“早幾日小姐同惠娘去過膳房,小姐鬧著要吃冰鎮的涼皮粥,惠娘便抬出宋媽媽來。小姐發了好大的脾氣,說宋媽媽明著是大奶奶打發來她院裏管事的,實則是來拘著她的。今見宋媽媽上來就派了稚菊姐姐的差,因而知道您就是宋媽媽。”


    宋媽媽仗著是閔氏娘屋那邊跟來的人,原在府裏就覺得自己高人一等;而惠娘奶大玄月自恃有功並不將宋媽媽放在眼裏。宋媽媽過來的頭天兩人就生出過嫌隙。


    兩世為人,雲姝自然知曉。


    雲姝還知道玄月今天一定會給她下馬威,方才見到宋媽媽她心裏就有了計較。先給宋媽媽上點眼藥,等會玄月發難宋媽媽不說伸手相幫至少也不會推波助瀾。


    “你便是那個救了小姐的丫頭?”不等雲姝出聲宋媽媽又道:“口齒倒是個伶俐的,隻是別伶俐得過了頭。別打量你救過小姐就做得我的主,這院裏還輪不到你來說話。”


    稚菊暗扯雲姝衣袖,示意她算了。雲姝哪肯算?她側身屈膝給宋媽媽施了一禮,“還請媽媽成全,稚菊姐姐壞了嗓子不能說話,請允她和我一塊在小姐跟前當差,相互也好有個照應。”


    宋媽媽因她先前話裏對自己用了敬語心裏早鬆動,隻不過裝腔作勢一番罷了,這會就坡下驢,“既如此,便在內宅做灑掃,去小姐跟前可不行,這副模樣沒得驚著小姐。”


    宋媽媽讓人帶了稚菊下去,她則領著雲姝去見玄月。到了房門外,有小丫鬟打起簾子,宋媽媽囑雲姝在外等著,自己閃身入內。


    隔會,裏麵傳出聲音,喚她進去。


    玄月身著淡紫散花裙,裙上用銀絲線繡有雙蝶戲花圖案,發上插著一支紫水玉缺月木蘭簪,冷冽中帶點清新,卻又不失貴氣。但繞是如此,一身青布上衣下褲僅挽丫髻的雲姝竟沒被她壓住。


    宋媽媽立在邊上心中暗暗稱奇,方才領著雲姝一路而來她便察覺,雲姝身上似由內而外隱散發出一股沉穩的端凝之氣,仿似與生俱來。便是此刻麵對小姐,也落落大方,全無膳房粗使丫頭的拘謹。


    “你叫個什麽名,我倒忘了。”玄月斜坐在金絲楠木椅子上,用白瓷調羹閑閑攪著桌上的一碗藥膳,語意悠哉地問道。


    雲姝身子向前微傾,屈膝施禮,不慌不忙地道:“回小姐,奴婢名叫雲姝。”


    玄月眸光清淩淩地落到她麵上,“雲……姝?雲遮月?”眉一挑,臉一沉,玄月手中調羹摔到了雲姝腳下,“你好大的膽子,區區一個賤婢,我抬舉你讓你來我跟前侍候,你卻來羞辱我?”


    她手指雲姝,厲聲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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