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給衛瀟一個體麵的葬禮,其實也不過是在後山找了塊風景秀麗的地方挖了個坑。林聲聲一把火把衛瀟的屍體成骨灰,由歐書涵裝到準備好的盒子埋進坑裏,堆了個小小的墳堆。


    無碑無墓,唯清風幾縷,三杯酒水,就連紙錢也是沒有的。


    可就是這樣的葬禮,好歹也有親人送別,也有黃土掩埋,比起無數堆積在街頭無人掩埋的屍體,衛瀟竟然也算是個魂有歸所的幸運兒,沒有做個孤魂野鬼。


    歐書涵神色肅穆的佇立在墳前不知所想,林聲聲陪他站著心裏也是感慨萬分。曾經以為幾世加起來對衛瀟的仇恨永遠也不會有放下的一天,如今卻有了幾分釋然。


    幸而上天給予她重新來過的機會,幸而她和歐書涵的命運在這輩子有更改的可能。未來的路如何她並不知道,未來人類能否被救贖她也不清楚,隻是身旁的人卻是活生生的,隻要他還在身邊,林聲聲這輩子就不算活的毫無意義。


    林聲聲一邊想著,一邊默默拉住歐書涵的手。本以為歐書涵對衛瀟的死心有芥蒂不會理她,誰料歐書涵竟然緩緩反握住她的手,將她冰冷的手包裹在手掌裏,慢慢攥緊。


    “你!?”林聲聲訝然抬頭,對上歐書涵清澈的雙眸。那眸光裏帶著溫柔的神色,沒有半分的冷漠與怪罪,倒是讓準備抵死不承認衛瀟死因的林聲聲心裏搖擺不定。


    歐書涵應該是察覺出衛瀟的死和自己有關了吧?可他卻不曾質問過自己,更不曾斥責自己對他的失信,畢竟她答應歐書涵將衛瀟帶回來,最終她帶回的卻是衛瀟的屍體。


    縱然歐書涵不知道思語的身世,可她自己卻清楚歐書涵和思語是半分血緣關係也沒有。衛瀟死了,相當於歐書涵在這個世上唯一的直係親屬也沒有了。


    歐書涵一生渴求的親緣,注定成空。而她,就是斬斷他最後一份血脈親緣的凶手。


    林聲聲不信歐書涵對衛瀟的死因沒有半分懷疑,可他從始至終都沒有斥責過自己。這種洞察一切,卻又溫柔的包容自己的態度,讓林聲聲莫名生出幾分慚愧。


    就在林聲聲考慮著是不是要對歐書涵坦白從寬的時候,歐書涵卻先開口道:“聲聲,你說生在末世,人最先考慮的應該是什麽?”


    林聲聲一愣,顯然沒想到歐書涵會問這種問題。想了想,林聲聲才道:“生存吧,生在末世首先要考慮自己怎麽活下去。”


    “是啊,活著。”歐書涵長歎一聲,拉著林聲聲往回走。風吹起他額角的劉海,在夕陽西下的餘暉裏,他俊逸的側顏如墜夢幻,一時明滅。引得林聲聲怔然相望,出神刹那卻聽到歐書涵溫柔的聲音響起。


    “可所有人都死了,隻有自己活著的世界,又有什麽意義呢?”


    歐書涵的話像是在自問,又像是在問林聲聲。林聲聲張了張口想要回答,卻發現自己也不知該說些什麽來安慰或者反駁。


    歐書涵的問題其實很好回答,人畢竟是群居生物,對孤獨的恐懼是一種天性,任何人都無法避免。被排斥者會失意,被孤立者會難過,被隔離者會寂寞,當所有人類都滅絕隻有獨立的個體存在時,獨自存活於世的人注定會在孤獨與寂寞中走向死亡。


    若是有一天,喪屍取代了人類成為地球的主宰,縱然僥幸得生的人類,也不過是個熬日子等死的行屍走肉罷了,死一途終究不可避免。


    道理是如此的淺顯易懂,可真正做起來,又有幾人能顧全大局,犧牲自我保全他人呢?


    居安思危者寡,及時行樂者眾,這也是人的天性。


    誰也無法指責在末世隻顧全自己的人自私,可這份自私卻是人類自取滅亡的根源。


    這道矛盾的選擇題在林聲聲重生的十次經曆裏不斷重複上演著,不斷有人被拋棄,不斷有人迷失自我,不斷有人變得麻木不仁,最終人類都變得冷漠繼而墮落,然後滅亡……


    明知答案是錯誤的,卻隻能眼睜睜的看著所有人都一錯到底,這種無力與絕望從林聲聲重生之初就啃噬著她的內心。


    與其說她回答不了歐書涵的答案,不如說她一直在逃避著這個問題。


    畢竟,她也是人……一個隻貪圖眼前安樂的人。


    漠視他人生命的林聲聲,隻顧保全自己的林聲聲,和思語之前選定的重生者又有什麽不同呢?


    如果說,自己和她們是一樣的,那麽這次的重生,是不是早早就預示著人類注定走向滅亡,而她和歐書涵注定逃不開末世悲慘的命運?


    明知是錯,明知一路錯下去的結局如何,可她又能如何?


    這樣的無力讓林聲聲疲憊的合上雙眼,茫然與苦澀在心頭縈繞不絕,她此刻能做的唯有沉默,任歐書涵拉著她一路前行。


    他所行的方向,就是自己的方向。


    她的命運,交給他來指引。這樣……是不是可以呢?


    林聲聲這樣想著,便偏頭看向歐書涵。隻見歐書涵緊抿著漂亮的薄唇,溫柔的眼眸裏帶著她所看不懂的堅毅與執著。


    如同來時一樣,林聲聲與歐書涵保持著沉默,各有心思各有所思。回到南山別墅的時候,夜幕已經暗沉。漆黑的天空亮著幾點星辰,在無邊的黑幕下顯得渺小暗淡。倒是南山別墅周圍,圍牆上安裝的探照燈亮起,別墅外的車輛也都亮起了大燈,一時燈光明亮,如同晝日。


    因為陸續有軍車護送的民眾加入,別墅門口排起了更長的隊伍。


    獲救的民眾大多劫後餘生,在等候檢查的過程中彼此交談著。抱怨檢查太慢想要鬧事的人,很快就會被外圍持槍荷彈的警察震懾,秩序竟然維持的還算井然。


    林聲聲他們回來的畢竟太晚,別墅外麵被各種車輛和人群圍的水泄不通,想要優先進去必須讓前麵清出一條道路。歐書涵身為南山別墅避難所的實際擁有者,本有優先檢查和進入別墅的特權。此刻歐書涵卻將車依序停在路邊,安安靜靜地等待著檢查。


    “聲聲,累的話在車上先睡一會兒,思語我托人照顧著不會有事,你不要擔心。”


    歐書涵一邊打開車內暖氣,一邊將自己的外套脫下,動作輕柔的蓋在林聲聲身上。


    林聲聲原本有些昏昏欲睡,聞言點了點頭,乖乖地歪倒在座位上合上眼睛。


    歐書涵盯著林聲聲的睡顏,眼中閃過一絲柔色。


    不同於長發時候的溫婉清秀,齊耳短發的林聲聲帶著幾分精練果斷的氣質。縱然她是重生之人,眼睛裏時而劃過不屬於她這個年齡該有的世故與冷漠。可此刻在歐書涵身旁安然睡去的女子身板是這樣的柔弱而嬌小,覆在胸前的雙手白皙纖細,好似稍微用力就能掰斷。歐書涵忍不住執起她的左手放在自己的掌心,細細凝視著,慢慢緊扣十指交握。


    車外的檢查異常緩慢,車隊如同螞蟻一般挪動著。歐書涵揉了揉眉心本想閉目養神片刻,突然有人敲了敲他的車窗,歐書涵朝外看去隻見李越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怎麽不走應急通道?你這麽幹等著,到了明天早上也未必能進去。”


    歐書涵看了林聲聲一眼,下車將李越拉到一旁才開口道:“此刻人心惶惶,我若在眾目睽睽之下堂而皇之的走特權通道,難免人心浮動抱怨橫生。你維持秩序也不容易,我何必給你添堵?左右也沒危險,在外麵等一天就等一天吧。”


    李越心知歐書涵隻怕還考慮到他們之間的關係會被人拿來做文章,若是傳言歐書涵是走了他這個團長朋友的特權,隻怕有損自己的威信。


    歐書涵為他考慮,李越心照不宣的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道:“這次還多虧有你,若不是你提前準備了這個避難所和大批軍火物資,y市還不知要亂成什麽樣。”


    “市區還有多少人?”歐書涵並不接李越的話題,李越也不在意,隻是歎息道:“不知道,市中心幾條主幹道上都是喪屍,軍車根本進不去,能逃出來的隻有幾個異能者。依照你的說法,明後天開始第二批傳染者也會轉化,喪屍隻會越來越多。據我估計,等第二批喪屍出現,市區的活人不足三成吧。”


    “要放棄嗎?”歐書涵莫名的問了一句,李越卻是心有靈犀的沉默著,繼而點點頭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營救的代價太大,得不償失。何況郊區還有更多人等待救援,市區那邊……生死有命吧。”


    取舍之道,顧全大局,被放棄的人固然可憐,有時候卻也是迫不得已。


    歐書涵垂眸不語,不說反對,卻也不說讚同,半響才道:“不能營救,那便自救。向市區內的幸存者發送消息,讓他們想辦法往南山別墅方向逃離,軍隊在外圍接應如何?”


    李越聞言一愣,繼而斷然搖頭道:“不行!市內通訊係統幾乎癱瘓了,消息根本沒辦法傳遞。而且讓軍隊在外圍接應,太過危險。先不說外圍也有不少喪屍,就是幸存者我也不敢輕易接收,誰知道他們有沒有被咬過?書涵,現在不是你心慈手軟的時候,我不能拿我的兵冒這種沒必要的風險。”


    “什麽叫做沒有必要?軍人保家衛國本就是天職。傳遞消息未必一定要依靠通訊係統,用喇叭隻要能把消息傳遞進去,市區的幸存者可以口耳相傳。喪屍固然危險,但有強大的火力壓製,不必靠近也能撕開一條逃生通道。如果事先派異能者潛入接應,加上幸存者裏也會有異能者,裏應外合並非沒有營救的可能。至於幸存者是否被咬過,難道不能檢查?危急時刻,上位者要思考的是如何拿出減少犧牲的最佳營救方案,而不是思考如何逃避風險保全自己。越哥,我記得當初外公教導我們的時候,說的可是軍人本色,義不容辭。戰死沙場,馬革裹屍。喪屍末世,難道就不是軍人廝殺的戰場?身為軍人,這一仗本就避無可避。”


    歐書涵本是清逸優雅的貴公子,此刻冷眼挑眉,精致的眉目間一派慷慨壯闊,似氤氳水墨的煙雨江山突然被狂風暴雨劈開婉約,呈現出壯麗的崇山峻嶺,令人望而生畏。


    李越被歐書涵一番話說的啞然,想了想才道:“書涵,我知道你自幼被老將軍耳濡目染,看不慣我此刻的作為。可你自己也說了,想要救援首先要傳遞消息。縱然可以用喇叭廣播,可是也要人帶著喇叭靠近市區,裏麵的人才能聽到。市區外圍也有不少喪屍,稍有不慎就有被喪屍圍攻的危險。選出來去市區傳遞消息的人,相當於是有去無回的死士。你的計劃能不能行得通都不知道,我的兵不能白白犧牲在這種事情上。你若是能找出去傳遞消息的人,我再和你談營救。”


    李越話音剛落,隻聽到一道清亮悅耳的聲音響起,帶著義無反顧的決心與無畏果敢的氣勢,重錘一般砸開僵持的氛圍。


    “既然如此,我去!”


    林聲聲緩步從陰影裏走出,走到歐書涵麵前站定。


    “你所行之路,就是我的康莊大道。這個死士,我做。這條死路,我去。”


    灼灼目光,落入人眼,是令人不容拒絕的深情與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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