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柳山莊。


    醜時。


    書房。


    蘇長亭手執一根毛筆立於書桌前。筆尖距離堅硬的紅楠木桌麵不過咫尺之間,卻久久未曾落下。


    保持這個姿勢已經將近一個時辰,蘇長亭的腰杆依舊像根標槍一樣挺直。握筆的手指沉穩的如同磐石一般,並沒有因為站立時間的延長而有絲毫顫抖。


    當!當!


    更夫的幾聲梆子敲響,蘇破天深吐了一口氣,執筆的手終於落下。


    噗!


    已經風幹的筆尖輕易的刺穿了桌麵,沒有一絲阻礙。仿佛那不是堅硬的紅楠木,而是一塊柔軟的豆腐。


    滿意的點點頭,蘇長亭撥出毛筆,掛在了筆架上。


    每天的醜時,隻要是在萬柳山莊,蘇長亭都會在這書房裏堅持一個時辰的苦修。因為他知道,隻有一隻穩如泰山的手掌才能發出一把例無虛發的飛刀,一把兵器譜排名第七的柳葉飛刀。


    砰!砰!砰!


    三聲敲門聲準時的響起。


    “進來吧!”


    房門拉開,蘇遠端著一壺剛沏好的雨前龍井走了進來。


    蘇遠是萬柳山莊的總管,自然是知道蘇長亭的習慣,所以每天都會在這個時候給蘇破天送來一壺清茶。


    “有少爺的消息嗎?”蘇長亭端起茶杯,呡了一口,問道。


    “還沒有,自從三年前少爺離開山莊以後,屬下就一直在尋找少爺的蹤跡,可是卻沒有一點消息。”蘇遠搖搖頭,應道。


    “算了,如果他想回來,自己會回來的,你去休息吧。”蘇長亭歎了口氣,說道。


    “是!”蘇遠躬身退了出去,隨手關上了房門。


    蘇遠的離去,書房內再次陷入了沉寂。可是這寂靜很快就被一聲撞擊聲打破。


    砰!


    房門四分五裂,緊跟著一條人影像條死狗般的被扔了進來,跌落在牆角。


    突如其來的變故,蘇長亭的臉上卻是波瀾不驚,然後扭頭看去。


    一人倒臥牆角處,七孔流血,鮮血染紅了整張麵孔。從衣著來看,顯然正是剛剛走出書房的蘇遠。不過此時的蘇遠,已是一具屍體。不過手中依然還握著一柄三尺長劍,死也沒有放手,應該是發現了有人襲擊,不過還未來及出手,就已命喪黃泉。


    微微皺起眉頭,蘇長亭放下手中的茶杯,向門外看去,靜待著不速之客的到來。


    “蘇大俠,果然好定力!”一人邁進書房,邊走邊笑道。肥胖的臉上掛滿笑容,反到像是蘇長亭多年不見的老友。


    蘇長亭冷眼望著這滿臉和氣的胖子,淡淡的地問道:“你是何人,為何殺我山莊中人。”


    “人是我殺的!”又有一人緩緩走進,站立於相距蘇破天十幾米處,和先一步走進的胖子形成犄角之勢,將蘇長亭夾在中間。


    一頂寬大的鬥笠遮住了此人大半的麵容,僅僅露出長滿胡須的下巴。鬥笠人揚起手中的短刀,冷冷說道。


    “蘇大俠,這位是我師傅沈放。今日我師徒二人是奉幫主之命請蘇大俠到幫中一敘。”胖子笑嗬嗬的說道。


    沈放?蘇長亭腦筋急轉,可是想了半天也沒想出江湖上何時出現過這個名號,於是搖搖頭,道:“你們幫主的話,我沒興趣。但是今日你二人傷我山莊之人,我也隻好先把你們拿下,再好好盤問了。”


    鬥笠人握刀的手一緊,手背上的青筋微微隆起。森然道:“既然如此,我隻有親自動手了。”


    腳掌一蹬,枯瘦的身體飛鳥般掠起,掌中短刀對著蘇長亭的頭頂斬去。


    蘇長亭眼角微抬,手腕一抖。一道寒芒從指間劃過。緊跟著,手掌一拍桌麵。


    啪!


    那筆架上的毛筆猛然彈起,如同被一隻無形的手掌甩了出去。


    一把三寸七分的柳葉飛刀深深的插在了胖子的咽喉上。


    胖子的雙手死死的扼著自己的喉嚨,眼中滿是難以置信之色,發出“格格”的出氣聲,卻吐不出一個字來。


    蘇長亭歎了口氣,道:“其實你才是沈放,對不對?而他,不過是你分散我注意力的一顆棋子罷了。”


    胖子的眼神逐漸渙散,生機一點點的流失。但是臉上卻突然浮現出一絲詭異的笑容,而後用盡最後的力氣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氣絕而亡。


    “我不殺你,是因為我有話要問你。”蘇長亭麵向鬥笠人,淡淡的說道。


    鬥笠人的鬥笠已經不在他的頭上了,此刻被一根毛筆牢牢的釘在身後的牆壁上。


    露出一張驚恐萬分的臉,“你是怎麽看出來的?”


    “殺氣!”蘇長亭幹脆的說道。


    鬥笠人慘然一笑,道:“蘇大俠果然名不虛傳,不過我們雖然任務失敗了,但是你也休想從我這裏得到一點消息。”


    刀刃一翻,向著自己的脖子抹去。顯然是寧可自盡也不願透露一個字。


    蘇長亭當然不會讓鬥笠人自盡,身形一動,掠到鬥笠人的身前。手掌一揮,已是將鬥笠人的手腕抓住。


    “不好!”蘇長亭突然臉色一變,身形暴退,同時手掌用力一握。


    哢嚓!


    鬥笠人的手腕齊腕而折。但是為時已晚,一團黑色的霧氣瞬間從鬥笠人手中短刀的刀柄中噴出,鑽進了蘇破天的口鼻之中。


    蘇長亭但覺腦中一片眩暈,神智頓時有些模糊起來。剛準備用內力把毒氣逼出來,突然覺得後心一涼,一股麻癢的感覺隨著血液迅速向四肢擴散開來。


    蘇長亭大驚之下,未及多想。反手一揮,一把飛刀脫手而出。


    “蘇長亭就是蘇長亭,中了我的暗算,居然還能發刀傷了我,真是令人佩服!”冷哼聲從身後傳來。


    蘇長亭麵沉似水,一把長劍從身後刺穿了他的身體,鮮血順著劍尖從胸前一滴滴地掉落在地麵上,紅的刺目。


    “你不是蘇遠?”蘇長亭手指點在傷口附近的穴道上,控製了傷勢的惡化。然後轉過身,冷冷的說道。


    死了的蘇遠現在又活了過來,抹去滿臉的血汙,卻是一張陌生的臉孔。陰笑一聲,道:“蘇遠現在恐怕已經到了奈何橋,了”


    “好一招連環殺局,”蘇長亭歎了口氣,反手撥出刺進後背的長劍,道:“沈放?”


    假蘇遠哈哈一笑,拔下插在肩膀上的柳葉飛刀,道:“不錯,正是區區在下。此刻蘇大俠中了沈某一劍,又中了兩種至陰至寒的奇毒,不知蘇大俠你現在肯不肯跟我走一趟呢?”


    “你真把我萬柳山莊當成你家的後花園了?”蘇長亭搖搖頭。


    “你是不是很奇怪,為什麽到現在都沒有你山莊之人趕來救你?老實告訴你吧,現在的萬柳山莊,隻有你一個活人了。”


    蘇長亭瞳孔一縮,“就憑你?”


    “我當然不行,阿四應該可以吧!”


    “阿四?”


    “沒錯,就是廚房的阿四。如果阿四湊巧是我們的人,如果阿四湊巧不小心在晚飯裏加了一點作料,如果湊巧我們今天晚上來請你蘇大俠。那麽這一切就變得順利了許多。現在蘇大俠可以跟我走了嗎?”沈放陰冷的笑道。


    蘇長亭心頓時沉了下去,阿四已經在萬柳山莊工作了四年,說明沈放所在的幫會在四年前就做好了對付自己的裝備,不由的令蘇長亭心中一陣惡寒。不過蘇長亭這個時候反而冷靜了下來。


    “等我殺了你在說。”蘇長亭手掌一翻,一把三寸七分柳葉飛刀出現在蘇破天的指間。


    沈放摸了摸喉嚨,有些挪揄的搖搖頭笑道:“但願你這一刀還能例無虛發。”


    “我盡量吧!”蘇長亭沉聲道,手腕一抖。指間的飛刀劃過一道美妙的弧線,對著沈放的眉心飛去。


    蘇長亭的手指一動,沈放的臉色也凝重了許多,老虎雖傷,但是雄風依舊。沈放也是不敢小覷。


    彈指間,柳葉飛刀已是臨近沈放的麵門。沈放手臂一動,長劍揮挽起一朵劍花,迎著柳葉飛刀磕去。


    就在這時,柳葉飛刀卻突然向上一彈,改變了方向,斜著繞過沈放。


    噗!


    一聲悶響,沈放轉身一看。隻見飛刀深深地插在了自己身後的青石牆壁上。


    沈放心中不覺升起一絲不安的感覺,連忙轉過身來。


    “上當了!”沈放驚呼一聲,寬敞的書房裏,除了自己和鬥笠人以外,竟然再無一人。蘇長亭好似憑空消失一般,無影無蹤。


    目光迅速的在書房裏掃視一圈,沈放略一沉吟,像是想到了什麽。身形一閃,來到插著飛刀的牆壁前。


    拔下飛刀,沈放望著牆壁上留下的小孔,抬手就是一劍刺出。


    “果然有條密道!”隨著沈放一劍刺進牆壁上的小孔中,在蘇長亭原先站立的地方頓時出現了一個四方的洞口。


    思索片刻,沈放一咬牙,縱身跳了下去。“通知天王,行動出了點意外。蘇破天中毒受傷,應該逃不遠。”


    “是。”受傷的鬥笠人應了一聲,快步走了出去。


    ……


    陸小魚是個長得很好看的年輕人,他的眉毛很濃,眼睛很大,眼神卻清澈的像潭千年的古井水。鼻梁也很高挺,嘴角斜掛著一絲淺淺的的笑意,使他的臉看起來更加的英俊。


    陸小魚現在的心情好的不得了,剛剛在金刀賭坊贏了一大筆銀子,於是陸小魚決定好好犒勞自己一頓。


    一想起王鐵頭那張比臭雞蛋還臭的臉,陸小魚就忍不住想笑。連續的七拐八拐,穿過數條胡同以後。陸小魚終於停下了腳步。


    這是一處較為偏僻的民居胡同,皎潔的月光下,隻有空蕩蕩的圍牆。別說人影,連條狗都沒有。


    可是在這胡同的拐角處,卻有一間酒館還開著門。


    酒館不大,不過一百多個平方,稀稀拉拉的擺放著幾張桌子。一個老頭正趴在一張桌子上打瞌睡。


    “一斤肥牛肉,一隻鹽焗雞,兩盤鹵煮,再來兩壺上好的竹葉青。”陸小魚晃悠悠的走進酒館,拍拍桌子道。


    “年輕人,看來你今天又贏了不少。今天可別再喝醉了,耽誤我關門。”老頭抬起頭,擠出滿臉的皺紋,笑道。


    陸小魚眉角一揚,道:“嗬嗬!手氣還行,王鐵頭的內褲差點都保不住了。”


    “那你可要小心王鐵頭找你的晦氣了。”老頭哈哈一笑,轉身走進了廚房。很快就把酒菜擺在了桌子上。


    菜還沒動幾口,一壺竹葉青酒已經下了陸小魚的肚子。


    “像你這種喝法,看來今天晚上我又要熬夜了。”老頭搖搖頭,歎了口氣,道。


    夜已深,門外的寒風透過厚厚的布簾吹進酒館,刮得牆角的油燈一陣搖曳。老頭捧起一壺燈油,蹣跚著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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