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此方長並不意外,這種情況倒也常見。


    人類是種很複雜的生物,最高尚的高尚和最卑劣的卑劣,都能在這個群體中看到。所以這種看到慘事於心不忍,收留遭難鄰家老人的事兒,並不太讓人意外。


    而且剛剛方長的診斷並不是無的放矢,按照大夫的標準,確實已經是時日無多。而他並不適合出手阻止這一切,畢竟生死之事乃是天命,貿然救治,幹涉的因果太多,而且有違自己修行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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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隻是繼續和麵前的父子二人聊天,了解一下這背後的故事。


    麵前父子二人雖然身上手上有風霜之色,院裏擺滿了生存所用木工工具,和未完成的木器,但依然能從他們的膚色上,看出二人原本的養尊處優。加上屋子裏裝滿幾個書架的書籍,可知也是詩書傳家的人。


    “閣下是因何而落魄至此?”


    像普通江湖郎中那樣打量了周圍後,方長朝麵前宋環問道。


    對於他的問題,麵前中年人倒也不以為意,畢竟事情已經過去許久,不再以之為愧,更何況麵前這位郎中,無端的讓人心生親近。


    於是他拽過旁邊掉漆的木凳子坐下,歎道:


    “那是好幾年前的事兒了,在下曾經也是飽讀詩書,官至幾州督巡,雖然官職不高但權責不輕。但後來進京述職時候,因事情惡了上官,被剝了官職發落為平民。”


    “為宦幾年,倒也沒攢下什麽錢財,去職後又沒有收入。幸好家中人丁稀少,遣散了仆人之後,用年輕時候手藝做些木工活計,兼幼子聽話貼心,倒也勉強糊口。”


    方長問旁邊少年道:


    “這幾年讀書可曾落下?”


    “不曾。”少年十分自信地說道。


    旁邊宋環也道:“雖然落魄,但家中藏書都留了下來,就算有孤本珍本要賣掉,在下也提前眷抄。加上罷官之後,平日裏竟然有了許多閑暇,可以自在教授吾兒。”


    少年宋山在一旁連連點頭說道:“就算是白日裏做活時候,爹爹也總是口中不停教授我學問叻。爹爹當官時候,可沒空教我,甚至一年到頭都見不到他幾次。”


    欣慰地撫摸了下孩子的腦袋,中年人歎道:


    “宦遊人家,常態如此。且不說落魄了家鄉也回不去,原本有來往的親戚也往往會斷了聯係,書中說的好:貧居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誰人背後無人說,哪個人前不說人?有錢道真語,無錢語不真,不信但看筵中酒,杯杯先勸有錢人。唉……”


    三人正自交談,旁邊榻上無力的哎呦聲傳來,卻是昏迷的病人正在醒來。


    “水……”


    宋山走到一旁,在水罐裏麵倒了些清水,喂給床上老人。幾口下去,濕潤感覺給病人帶來了些許清明,睜開眼睛朝宋山道了聲謝,又看到旁邊方長樣子,語氣虛弱地說道:


    “是大夫來了啊,莫要破費了,自家人知自家事,我這情況已經沒有救了。”


    三人沉默了下,倒是旁邊宋山安撫了他幾句。


    老者微微打起了精神,說道:


    “我這輩子也算值了,隻可惜老年不慎,落魄時候又遇到了這種事情,導致垮了身體,算是再沒有機會重新起家了,這時候死了也挺好,免得後麵日日自怨自艾的淒涼,都怪這場怪病。”


    倒是方長忽然沉聲說道:


    “還有什麽話想說,不如都說出來吧?是否有什麽遺憾或者有身後事囑托?”


    聽到這位“郎中”說出這話,不管是宋環宋山,還是躺在榻上的老者,都扭過頭來看說話人。他們都意識到,現在是病人回光返照的時候,怕是榻上之人,馬上就要撒手人寰。


    老者掙紮著要坐起來,宋山立刻上前扶起,又在後麵墊了東西讓他坐穩。


    他看了看周圍,比剛剛又精神了些,語速不快地說道:


    “身後事?也沒啥可說的,現在我也是身無長物,一身輕鬆。還好我家裏人丁不旺,僅有的兩個孩子不聽話,帶著錢財兵刃進了江湖,早就不知道去哪裏了,也隻當他們沒有,也不用給他們交代。等我死了,你們施舍張草席把我一卷,丟進城外亂葬崗裏就好。”


    說到這裏,老人又有些憤恨:


    “隻是老天無眼,原本我在家裏,有屋有田,家裏有的是佃戶,畜棚裏幾十條牲口,結果竟然發大水,河流改道。幾代人積累的家業,一朝喪盡,家裏的田地屋舍都被河流改道衝毀,佃戶也跑光了。


    “本來在這裏籌劃著,去什麽地方買塊田重新起家,都怪我鬼迷心竅,結果又被那些賊人誆騙,現在什麽都沒剩下。”


    “其實到這一步也不是太大問題,我知道怎麽從一個窮人變成富人,給我十年,再有個兩三次災荒,我還是人上人……可惜,這病,這幅身體是不會給我時間了……”


    宋山在一旁皺了下眉頭,說道:


    “十年保準發家?這會不會是不義之財。”


    回光返照的老人看了他一眼,連連嗤笑道:


    “這天下間,有哪個起家都是義財?都是雙手沾滿罪過的人。就算那些傳承多代的富貴人家,也無非是祖上做惡,等後代兒孫再不斷行善,養出個好名聲,也就有了底蘊。”


    眉頭皺得更深,宋山繼續道:“這不合理。”


    老人哈哈一笑:“當然不合理,但報應又不搞連坐,死後投惡胎也是自己的事兒,與後代兒孫無幹。說到底,這些土地財產傳承給後代,就像皇位爵位往下傳一樣,乃是天經地義之事,這種樣式總是避免不了。”


    宋山沉默不言,倒是他父親宋環微微歎氣。


    為官多年又是各地巡查的職位,他知道麵前老人所言不虛,這種事情雖然聽起來不合理,但卻是普遍現象。


    又聊了會兒,榻上老人誇獎致謝了宋家父子幾遍。


    而後,他便如打瞌睡一樣,慢慢低頭,最終斷了呼吸。方長入了修行後自有靈視,他能看到老者魂魄悠悠而出,借著最後那口陽氣,瞬間出屋離院,也不用巡遊差人們指引,如平常情況一樣,入了輪回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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