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了。”那拉氏的師父,也就是長歌門中前緣相知張婉玉微笑著示意她起身:“這次曆練歸來,不知你是否有所體悟?”


    那拉氏順勢起身,這些在其它玩家眼中隻是一個npc的人,在她心中,卻是一同相處了數年,授業傳道解惑的老師,亦是一同學武,一同流汗;閑時一起談笑風生,坐在山頂,對月暢飲,可以傾吐心事的師兄弟們。


    對著他們,她自然無所不言。而且不知道為什麽,師父和師兄弟們總認為她去幫人代打,便是去曆練了。每次回到長歌,師父亦要詢問她是否有所得。


    “徒兒……”那拉氏迎著師父張婉玉關切的目光,擰緊了雙眉:“略有所悟。”


    “哦?”張婉玉秀眉微微一挑:“既如此,且彈奏一曲。”


    “是。”那拉氏自然知道師父這是要籍由琴音來察知自己這次的體悟,點頭應是,袍袖一撫,麵朝湖光山色,就地盤膝而坐,雙手置於琴弦上方。


    她深吸了一口氣,手腕一動,琴音乍起。初時,琴音若即若離,仿若一個人心中疑惑不已,搖擺不定。


    漸漸地,錚錚琴音慢慢染上了一絲殺伐之氣,琴聲漸急,如天空中雷鳴電閃,暴雨自九天傾盆而下,氣勢磅礴,直願將這天下萬物皆溺殺於這雨中……


    這股殺意自琴音中彌漫而出,激得那拉氏麵前的湖水隨著琴音翻起了無邊的波浪,湖中的魚兒也似有所覺,被這股殺氣激得驚跳起來,刹那間,湖邊浪翻魚跳,猶如災難降臨。


    一條小魚慌不擇路之下,竟蹦躂上了岸,跳到了那拉氏身邊,那拉氏似有所覺,她琴音倏然一轉,原本山崩地裂般是殺伐之音驟然化為了和風細雨。


    她一手彈琴,另一手微微一撫,那條張大了嘴拚命想要呼吸的小魚兒就被一股柔和的內力托送回了湖中。


    被這一打斷,那拉氏的心情也逐漸平複了下來,琴音之中仿佛有一慈母,帶著自己幼小的孩兒在春日中遊玩,那拉氏念及當日情景,不覺眼眶有些濕潤了,琴聲也愈發的溫柔起來,仿佛不忍打擾那對慈母幼子一般……


    “好了。”張婉玉在琴音若有似無,最後一縷琴音消逝之後,點點頭,遞過一方錦帕:“為師明白了。”


    “師父……”那拉氏接過帕子,輕拭了下眼角,抬頭望著自己的師父。


    張婉玉輕歎了一口氣:“當日為師曾開解過你,希望你不要沉浸於往日的仇恨中,過於執著,反倒對你無益。今日聽你一曲,看來你還是執念太深啊。”


    那拉氏聞言,禁不住雙拳緊握,微微顫抖了起來,眉目間也染上了痛苦之色:“負心之痛、失子之痛、家族覆滅之痛……生前身後,徒兒無能,這些年來被這些痛苦纏繞,日日夜夜如萬蟻噬心,不明白當日為何會被如此對待,亦不知道該如何放下這仇恨!”說道動情處,她經不住淚盈於睫,難過不已。


    “哎,癡兒!”張婉玉長歎一聲,伸手撫上了那拉氏的發頂,安撫著她:“為師並不是讓你放下這仇這恨。吾輩江湖中人,快意恩仇。如此大仇,師父怎會攔你。”


    她說著,抬眼望向遠方,眼中閃過種種思緒,仿佛在懷念著什麽:“隻是人生在世,何必糾結於過往?執念過深,受傷的反而是你自己。師父希望你放下執念,並非是阻攔你去複仇,而是讓你不要受其所困,反受其害。”


    “師父……”那拉氏一愣。


    “再者,你仔細想一想,若是你的親人尚在,你可願意他們沉浸於此仇恨之中,日夜煎熬,不得解脫?”張婉玉低頭看著那拉氏的雙眸問。


    “徒兒自是不願的……”那拉氏脫口而出後,恍然明白了什麽,她望著師父澄澈的目光,緩緩地說:“徒兒隻願意徒兒的親人能……不要被仇恨充斥內心,希望他能……安安穩穩,幸福的度過這一世。”


    說到這兒,那拉氏隻覺得胸中一空,那股一直縈繞於懷的怨氣已然消失無蹤。


    張婉玉低頭望著自己這個小徒兒麵上的神色,知道他已經想開了,便收回手去:“你可還記得你大師兄?”


    “徒兒記得。”那拉氏點點頭:“大師兄乃是師父座下第一弟子,武功也是師兄弟中頂尖的一位。”她說到這兒,有些疑惑師父為何突然提起了大師兄。


    “你大師兄的身世……”張婉玉歎道:“為師從未告訴過你們,不過今日,倒是讓為師想起了他。”


    “你大師兄父母緣淺,隨母改嫁後,他母親又生下一子,自此以後,一顆心全係在幼子身上。你大師兄從那以後,竟是再無人看顧。那年若不是我偶然路過,恐怕你大師兄如今早已不在這世上了。”


    “竟然還有這種事,大師兄的母親……怎能如此?”那拉氏萬萬想不到自家溫暖開朗的大師兄幼年時還曾遭遇過這樣的事,不由地皺緊了眉:“那……看大師兄如今的模樣,他可是想通了?”


    “想通了。”


    “那就好。若是大師兄過的好,那便是對他那位不聞不問,冷待於他的母親最好的報複了吧。”那拉氏長舒一口氣。


    張婉玉聞言搖搖頭,臉上露出了一抹笑容:“不,你想岔了。當日我也是這麽問你師兄的。不過那時他的回答卻是:‘我從未想過什麽報複不報複的,我隻過好我自己的日子便是了。他人與我何幹?’。”


    “從未想過報複?他人與我何幹……?”那拉氏聞言,擰眉想了半響,忽而苦笑一聲:“徒兒明白師父的意思了。”她說完,搖頭一笑:“大師兄心胸廣闊,徒兒遠不及他。”


    “你也不必自謙,為師看你也不差。”張婉玉嫣然一笑:“你大師兄的心胸便是為師也遠遠不及。從他身上,為師也學了不少東西。”


    “比如……”張婉玉看著自己的徒兒,對著他鼓勵地一笑:“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啊。”


    “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那拉氏將這句話翻來覆去的念了幾遍之後,心有所感,情不自禁的撫動琴弦,慨然長歌。


    這次她的琴音中少了些許憤慨、不甘和帶了恨意的殺氣,多了幾分豪邁,隱隱透出幾分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的氣勢。


    那拉氏一曲彈完,隻覺得神清氣爽,抬起頭來望著師父的笑顏,剛要說話,卻突然發現師父的笑臉一陣扭曲。


    還未等她反應過來,身側湖水的拍岸聲、師兄弟們習武時發出的呼喝聲混著花香、水汽一同扭曲、變暗——黑暗在瞬間降臨,那拉氏隻覺得自己像是被什麽東西拖拽著往那無盡黑暗的深淵中飛速的陷了進去。


    刹那間天旋地轉,日月無光,那拉氏心中一沉:“難道又維護了?今日還不到維護的時辰啊?”她立在黑暗當中,眉頭一皺,索性席地坐下。


    左右每次維護都要好幾個時辰,不如趁此機會調息一下,想到此處,那拉氏將琴置於膝頭,雙眸一閉,運轉內力,調息起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不知道內力運行了幾個大周天之後,那拉氏突然聽到了從濃重的黑暗外麵傳來了一聲嬌呼聲:“救命啊——!”


    緊接著,便是“撲通”一聲落水聲。


    “不好!有人落水了!”那拉氏耳朵一動,警覺的睜開眼,循聲望去。


    也不知是怎麽的,四周的黑暗竟有些消退的跡象,但外麵的景物卻依然是影影綽綽,看不太清楚,事關人命,那拉氏也顧不得許多了,輕躍而起的同時反手將琴背好,自湖麵一掠而過,足尖在水麵上輕輕一點,長臂輕舒,將在那水麵拚命掙紮喊著救命的女子攬入懷中。


    “嗯?”將那女子攬入懷中的瞬間,那拉氏一皺眉,奇怪,這女子怎地如此之重?她心中雖疑惑不已,腳下卻未停,長袖一撫,借著擊水之力,攬著那女子一個旋身,飛回了岸邊。


    到了岸邊,那拉氏正準備放下那名女子,誰料那女子竟反手摟緊了她,滿臉嬌羞,聲如蚊訥地說:“謝謝……謝謝姐夫……”


    “嗯?什麽情況?!”那拉氏一驚,慌忙放開這女子,迅速拉開與她的距離。


    也就是在這時,也不知是不是這女子出聲驚擾了周圍的黑暗還是怎麽的,黑暗刹那間如潮水般退去了,四周又恢複了明亮,旁邊湖水拍岸,岸邊楊柳依依,鳥語花香,還有站在湖岸邊的一個穿著粉色旗裝,滿麵嬌羞垂著頭擰著帕子的女子。


    旗裝?旗裝?!


    那拉氏心中劇震,不由自主的踉蹌了兩步,這——這是怎麽回事?難道蒼天聽到了她的祈求,又將她送了回來?亦或是……?


    那拉氏想起方才在湖麵上的感覺,心中一凜,伸出手來一看,她那雙常年握劍撫琴,白皙修長的雙手已然變成了眼前這雙白嫩嫩,軟綿綿,胖乎乎的小肉手。


    手心中的繭子也不見了蹤跡,自己的手背上甚至還有幾個肉窩窩。


    還有她的身上,原本早已習慣的天青色儒衫也不見了蹤跡,隻剩下一套繡著纏枝蓮花的大紅色旗裝,手腕上還套著兩個金鐲子。


    這一身熟悉的打扮,險些讓那拉氏落下淚來。天可憐見,難道她真的回來了?


    就在那拉氏既驚又喜的打量著四周時,岸邊忽然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


    有人過來了!


    那拉氏本能的抬頭望去,隻見不遠處的小徑上,數個男女驚慌的自那邊奔了過來。


    “阿瑪?額娘?大哥?”那拉氏目力極好,一眼便認出了望著為首那個滿麵焦急之色的男子,還有跟在他身旁滿臉稚嫩之色的少年,以及扶著侍女的胳膊,匆匆跟在他們身後,滿臉驚慌的女子是誰。


    她的視線禁不住模糊了,忽如其來的驚喜讓她不知道該作何反應,隻能呆呆地望著早已逝去的親人們又活生生的出現在她的麵前。


    她的阿瑪跑在最前麵,他一把將那拉氏攬入懷中,粗糙的大掌揉著那拉氏肉呼呼的小臉蛋,擔憂不已的問著身後的妻子:“妞妞這是怎麽了,別是嚇壞了吧?!”


    那拉氏還未來得及反應,就覺得自己被攬入了一個香香的、溫暖的懷抱中,她的頭頂、耳垂也被那人溫柔的揉捏著:“額娘的小妞妞,不怕不怕,阿瑪跟額娘都在這兒呢!”


    “阿瑪,額娘……”那拉氏禁不住鼻中一酸,抱緊了自家額娘,這是她從額娘過世之後,期待已久的溫暖懷抱,抱著自家額娘,想到過去的日子,那拉氏禁不住十分依戀又有幾分委屈地喃喃的說:“額娘,我想你了……”


    郎佳氏被她軟軟的聲音弄得一愣,不免有些哭笑不得的揉著她的頭:“這孩子,才跑出去玩兒了一會兒,怎麽就……多大的人了,還跟額娘撒嬌呢?”


    “再大我也是額娘的女兒……”那拉氏不管不顧的把頭埋在額娘懷中,享受著久違的溫暖。


    可就在此時,旁邊卻忽然傳來了煞風景的尖叫聲:“啊——姐夫!!!你,你怎麽……?”


    這尖利的聲音,刺的那拉氏耳內一疼,她抬眼一望,看見自家阿瑪也被這尖叫聲嚇得倒退了一步,露出了站在他身前的女子。那女子淚眼朦朧,裹著披風,在她丫鬟的攙扶下搖搖欲墜,整個一副嬌弱不已的模樣。


    “那是……”方才那拉氏就覺得這女子有些眼熟,隻是方才發生的一切讓她太過震驚,她壓根來不及細想。可現在那拉氏仔細一望,這才發現剛才被她從湖中救出來的女子,可不就是她額娘的妹妹,亦是她後來的繼母——小郎佳氏嗎?


    再想到方才救她上岸時她那一聲嬌羞的“姐夫”,那拉氏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她微微挑起眉,看著自己的這位表姨母的表演。


    “姐夫,謝謝你救我上岸……”此刻小郎佳氏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完全沒注意到身側的丫鬟那尷尬不已的麵色,也沒有注意到納爾布一頭霧水的神色。


    “姐夫的大恩大德,小妹沒齒難忘,我……”小郎佳氏擰著帕子,臉上浮現出一抹嬌羞,她話還未說完,就被納爾布打斷了。


    “妹妹何出此言?並不是我救你上岸的!”說到這兒,納爾布忍不住左右一望:“我們趕過來的時候,你已經被救上岸了,身邊……除了妞妞就沒其他人了啊!”


    “什麽?!”小郎佳氏禁不住攥緊了披風的帶子,麵上也帶了幾分驚慌:“姐夫這是什麽意思?我方才落水後,明明,明明感覺是個男……”她此話一出,現場的氣氛登時古怪起來。


    小郎佳氏見四周人的神色古怪,幸而她還不算太傻,慌忙改口:“我明明感覺是被人給救了,姐夫怎麽會說沒看見人呢……?”她一麵說,一麵怯生生地掃了眼郎佳氏,欲語還休。


    郎佳氏簡直要被這個堂妹氣笑了:“妹妹看我做什麽?我與老爺過來時,隻看見堂妹還有大妞妞,何曾有其他人?妹妹莫不是落水以後太過慌張,連自己怎麽上岸的都忘了?”


    小郎佳氏萬萬沒想到連郎佳氏也這麽說,她臉色一白,咬緊了下唇,氣的雙手都有些發抖了:“姐姐這話是什麽意思?沒人救我,難道是我自己爬上來的不曾?”她說到這兒,氣呼呼的一轉頭,就看見靜靜地靠在郎佳氏懷中的那拉氏,禁不住氣哼哼的問:“你們若是不信,可以問妞妞,我到底是不是被人救上來的!”


    大家的目光不禁集中到了那拉氏身上,郎佳氏溫柔的理了理那拉氏的頭發,慢條斯理的說:“妞妞乖,告訴額娘,你方才可有看見有人救你姨母上岸了?”


    那拉氏看著額娘溫婉的笑容,再看看小郎佳氏那咄咄逼人的模樣,禁不住嫣然一笑,假做天真地仰著小臉,認真地說:“看見了啊,剛才是一個大胡子叔叔救了姨母呢!”


    “大胡子……”郎佳氏一愣,萬沒想到自己女兒會這麽說。


    一旁的納爾布也麵色古怪的盯著小郎佳氏:“叔叔……”


    小郎佳氏一愣,旋即反應過來尖叫一聲:“啊啊啊——你胡說!!!”


    那拉氏才不管自己這句話造成了什麽樣的後果,她徑直把頭埋進了額娘的懷裏,用所有人都聽得見的聲音嘟噥著:“我才沒有胡說,大胡子叔叔把姨母救起來以後,就往那邊去了——”她伸手隨意指了個方向:“我還聽到叔叔打了好大一個噴嚏呢。”


    “你胡說你胡說!我根本沒聽見有人離開的腳步聲!”小郎佳氏跺著腳,歇斯底裏的尖叫了一聲,嚶嚀一聲,昏了過去。


    郎佳氏看著她的樣子,麵色一沉,冷哼一聲,對著小郎佳氏的丫鬟:“還不快把你們姑娘扶回去。”說完,她攥緊了那拉氏的小手,快步攬著那拉氏往回走,快要走到小路盡頭的時候,那拉氏似有所覺,回頭望了遠處,隻見波光粼粼的湖麵深處,一艘畫舫一動不動的停留在那裏。


    許久……直到岸邊再無人聲,從那精致的畫舫之上,傳來了人聲:“阿哥,你又不聽話了,天氣這樣冷,再開著窗,若是著涼了奴才可怎麽向主子交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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