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起的這紛擾,你要如何處置?”話說了大半,周文帝舒展了□軀,接過恒常端來的參湯,喝了半盞,問道。


    他看不出有喪子之痛,周容浚的神情,也夠冷峻。


    他們之間近得很近,但現在的文帝與獅王,誰也看不透誰。


    “這誣陷之罪,該怎麽處置就怎麽處置,內務府不好管的事,交給大理寺就是。”周容浚淡道。


    大理寺他呆過,有的是他的人。


    周文帝笑了。


    他這皇兒,七家九族裏確實沒有什麽太多的人,但有的那幾個,都使得上力。


    好鋼都用在刀刃上。


    “這滿京城的嘴,你確定皆能堵得上?”


    “不要命的,當然堵不上。”


    但這世上,有幾個不要命的?


    周容浚翹起了嘴角。


    他活到如今,還沒見過敢跟他比不要命的。


    他血雨腥風中過來,可不是幾個跳梁小醜幾句汙言穢語就能解決得了的,如若這般沒用,他還不如回西北,把頭埋在他王妃懷裏哭,當個窩囊廢來得好。


    **


    任何年頭,沒有性命相關,損人也無礙自己的時候,那是流言蜚語最多的時候,但一關係到己身,要為胡言亂語付出代價的時候,誰的嘴都閉得緊緊的。


    大理寺提了幾個謠言傳得最為厲害的人回去審,一審提出幾個大頭,其中還有七大家中的管事,半天定罪,當天傍晚,那頭顱就在菜市場公示了。


    官府都無須現說,老百姓就閉嘴了自己那造謠會生事的嘴。


    周容浚在皇宮裏戴著孝,聽到下麵的人報回來的消息,笑了。


    拳頭在誰手裏,就得聽誰的話。


    文官總以為人言可畏,拿句話就能把人拿捏住——真把他們放到戰場上,劈過來的刀,就能把他們嚇得尿褲子的時候,看他們還覺不覺得這天下掌控在他們的筆杆子上。


    “王爺,皇後來了。”蘇公公這時插了話,眼看著主子翹起的嘴角沒一會,就平了。


    唉。


    他心底歎了口氣。


    皇後入夜來訪,怕不是為的什麽好事而來。


    皇次子與郡主都進宮守孝來了。


    如果皇後是為這兩個小的求前程來的,怕是注定要傷心了。


    皇後是見過容敏而來的,容夫人見她時,已是奄奄一息,見過她,皇後也沒好到哪裏去,如若不一直以來的自尊維持著她皇後的體麵,她自覺她直不起自己的腰。


    她以為她受得了的,但果然,女人不能與男人比,她們覺得肝腸寸斷的事,他們轉過頭,還是該如何就如何。


    “你大嫂,已經求了你父皇,把小寶和樂淑放在你三皇兄下麵養。”


    柿子找了個軟的捏?


    這找的真算限。


    他那三皇兄周都和,還真是個再規矩不過的皇子了。


    可那是他的人。


    他父皇不可能不知,他母後,更不可能不知道。


    所以這還是打算把人塞到他下麵?


    “三皇兄答應了?”周容浚笑了笑。


    萬皇後沉默地看著他。


    這個時候,她也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求他給他的侄兒侄女們一條活路?


    但他沒讓他們也跟著死。


    “不行嗎?”見他沒打算鬆口,萬皇後疲憊地閉了閉眼睛,“容敏不想他們落入十一的手裏,你收留他們,也並不是不無好處,至少……”


    “至少?至少等我把他們養大,然後等他們來殺我與我妻兒嗎?”周容浚奇了,“母後這又是來勸我養虎為患的?”


    他連他的親兄長都殺了,他母後還是覺得,他可以養他皇兄的兒女?


    “他們還小……”


    “母後這是沒見過他們吧?”周容浚笑了起來,“要是沒見過,何不親自去見見,問問他們現在最恨的人是誰?”


    他想他是當之無愧的是他那個兩個侄兒侄女最恨的人。


    這兩個小的,連他們的姨母都恨。


    貞吉兒說,她寧肯被人戳破背被人罵狼心狗肺,她也不把這樣的孩子養得跟前。


    他們早被養歪了。


    他們要養,可以,但不能養在他的跟前。


    “你不想?”萬皇後看向他。


    “你們要給三皇兄,那就去問三皇兄的意思就是。”周容浚淡道。


    他避重就輕,萬皇後豈能不明白他的意思,她略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我也知道,你不會答應。”


    說罷,又道,“她到底,也與你王府送過信,也算是幫過你們一些,貞吉兒也說過,會適當償還。”


    這是來討人情債來了。


    她的心,到這時這刻還是偏的。


    哪怕,貞吉兒把她當菩薩一樣的供著,日夜像個奴婢一樣的服侍她,唯恐她有不適,把她養得好好的,換來的就是她活得長長的,幫著她的大兒子向他討債。


    回去後,他得好好說道說道她,讓她明白,有些人,是死都不可能悔改的。


    唯有他,才會聽她的話一些。


    “母後還是問問三皇兄的意思吧。”


    萬皇後看著他不放。


    見她非要一句話,周容浚拍了拍身上的孝服,淡道,“貞吉兒答應您的,不過是讓那一家隱姓瞞名,她隻答應了您這一樁,不是嗎?”


    她才不會替他藏下隱憂。


    於她而主,他的命,和他們一家子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他母後拿她的話來與他說道,可以,但她也與貞吉兒相處這麽久了,就應該明白,在她眼裏,什麽才是最重要的。


    若他是她,就不會把貞吉兒拿出來說。


    這隻會顯得她更不像他的母親而已。


    他媳婦什麽時候都隻會護著他,隻為他著想,可瞧瞧她,現在幹的是什麽?


    讓他養恨他的侄兒侄女,真虧她說得出口。


    還是以為中間隔了個三皇兄,就無礙了?


    “必須他們走?”萬皇後看清楚了他眼裏的嘲諷,撐了一整天的女人都有些看不清眼前的東西了。


    她用力地閉了閉眼,再眨開眼時,又恢複了清明。


    她看起來,其實不無可憐。


    藏在她黑發中的縷縷銀發,也顯得她更是飽經滄桑。


    可是,我可憐她,以後誰來可憐我,可憐我的妻兒?周容浚的眼透過皇後,看向了門邊,嘴裏淡道,“必須。”


    必須走,他才會給他們活路。


    而且,這僅僅是因為他的王妃答應過的,他才給的活路。


    若不然,在他眼裏,隻有他們死,才是最安全無虞的。


    萬皇後已經無力再與他說道了,她來之前,也猜到了是這種結果,所以,她也沒有太大的失望,隻是起身的時候,翩虹沒有來得及扶上她,孱弱的女人一個錯步,險些跌在了地上。


    還是翩虹撲過來,扶上了她。


    周容浚就一直看著前方,沒有看她。


    像是不知她舉動。


    萬皇後挨在了翩虹的身上,翩虹側過頭,眼睛有淚,看著無動於衷的四皇子。


    明明之前,他們挨得近了,不過眨眼之間,他對她又冷漠得還不如之前。


    四皇子不知道,這是在撕他母後的心啊。


    可翩虹也知道,這也怪不了他。


    他若是退一步,背後等著他的就是會讓他粉身碎骨的深淵……


    這萬難的境地,又輪到了她的娘娘身上,沒有誰可憐她,沒有誰同情她,即便是她自己,也隻能道自己活該。


    她這一生,比誰都苦,有誰能知道?


    “王爺,我們走了。”翩虹把眼淚眨了回去,勉強朝周容浚笑笑,朝他福了福。


    “母後慢走。”周容浚調回眼神,客氣地道。


    他不會讓步的,他的大皇兄的妻兒子女,還有皇後為他爭,可他若是死了,誰為他的妻兒子女爭?靠皇後嗎?


    他現在站這麽高,豎敵也多,一旦死了,牆倒眾人催,即便是他這母後還真有點念著他們這一家,她能護得住?


    上次他不過失蹤,她就擋得那麽艱難。


    他若是真沒了,那些人,隻會把他的妻兒生吞活剝。


    她不心疼他的妻兒,可他心疼。


    任誰,他都不允許給他招禍。


    即使是他的父皇。


    **


    西北王府。


    周容浚離去的第三天,小世子周裕渝很是不解地問他娘,“母妃,父王說的就幾天到底是幾天?”


    說著舉起三根手指頭,在他母親麵前晃,“這都好幾天了。”


    小世子崇拜父親,晚上睡覺,都要戴著他父王的王冠睡,憋了好幾天忍到這天才問,柳貞吉都當他是出息了,便笑著道,“等你的十根手指頭都數過了,他就回來了。”


    算算,他應該那時候就能回。


    這時候柳貞吉還不知道廢太子死了,她的丈夫此時正身處皇宮的各種陰謀詭計算計中,與兒子說完,又逗小郡主,問她道,“辰安是不是不喜歡父王了?問都不問他一聲呢,父王要是知道了,不知道有多傷心。”


    辰安羞澀地笑了,把手中繡的小帕子拿了出來,柳貞吉定睛一看,那繡的帕角的字,儼然是她父王的字,她不由拍額感慨,“我的天,你這貼心小棉襖再這麽表現下去,過不了幾年,你娘我都得卯足了勁跟你爭風吃醋不可。”


    這話把辰安逗得更是羞澀地笑了起來。


    這時候的柳貞吉還真不知道,京城那邊,還真有人卯足了勁給她丈夫送女人,東宮太子妃的妹妹,正脫光了往她丈夫床上爬。


    作者有話要說:三更完。


    多謝。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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