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鏡花領著蘇公公來了。


    見到是蘇公公,蘭公主也起了身。


    “公主。”


    “蘇公公。”


    “怎地你來了?”柳貞吉笑。


    “聽您要問事,奴婢就過來了。”蘇公公不是愛笑之人,這時嘴邊也有了點笑。


    他是長公公帶起來的徒弟,等到有了年紀才放到了主子們身邊,跟他們的時間也不是太長,但這麽些年過來,情份到底是不一樣的。


    “過來。”柳貞吉朝他招手。


    “是。”


    “那言王與李氏的事,到底是什麽時候開始的事?”他一靠近,柳貞吉就張了嘴。


    “是安康十七年的事。”


    定康十七年?


    那時候,她與周容浚成親還不到兩年。


    “這麽早?”柳貞吉訝異。


    蘭公主也是一愣。


    “是李氏先勾搭的,”蘇公公也不添油加醋,把所知的說了出來,“李氏身邊的丫環說,當時李氏看上的也不是言王。”


    “哦?”柳貞吉挑眉,還真是有興趣了,“當時看上的不是言王,那當時看上的是誰?”


    蘇公公欠了欠身,“娘娘知道的。”


    當時言王還在西北為軍,每年隻有一次回京的時間,一回來後,到處應酬也隻跟著他們當時的王爺了。


    對於蘇公公不正麵的回答,皇後娘娘笑而不語。”不過,”蘇公公接著淡道,“後來李氏確實是對言王上了心了,言王身在西北,京中很多事也是李氏送過去的,也是在那個時候,李氏才四處走動,之前在如府,她也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


    “敢情她這長袖善舞八麵玲瓏的,都是為的言王?”柳貞吉也是有點明白為何皇帝這麽針對這件事了,這李氏的事不懲,內宅的女人隻要有幾個學了李氏,這朝廷都會因她們亂。


    “正是如此。”


    “她圖什麽?”


    “言王許了她事成皇貴妃之位。”


    “這個她也信?”柳貞吉挑眉。


    “不信,也會信的,人和地位都能得,可能僅光想想,就已然讓她昏了頭腦吧。”蘭公主這時開了口,淡道。


    柳貞吉搖搖頭。


    有些女人狠起來確實要比男人狠,單她們狠起來哪管死後洪水濤天的氣魄,就足以讓很多自詡漢子的男人望而生畏。


    但說她們是紙老虎,其實也不為過。


    可能女人是天生的感情動物,一旦在一個男人身上用了情,許多事就再一葉遮目不過了。


    不單單女人是依附於男人生存的古代,即便是柳貞吉所處的那個時代,女人也很愛把自己的喜怒哀樂寄托在一個男人身上,把他們當成全自己所有幻想與夢想的載體——哪怕有朝一日了解了男人根本不可能成全她,也不會舍得撒手,隻會一錯再錯下去。


    按她說,李氏不是個蠢的,在這約束女性的年代還能表現得長袖善舞的女人能蠢到哪裏去?


    說來說去,不過是昏了腦罷了。


    眼大,肚子小。


    “皇上總跟我說,”柳貞吉搖頭之後道,“一個人既然有膽敢做別人不敢做的事,那他就要同時做好承擔那個結果的準備,不論是好結果,還是壞結果,不知道李氏能不能。”


    氣死生母,被至親之人憎恨,這些以往她不覺得需要顧忌的,現在一樣樣攤開到她麵前讓她感受,不知道她會不會後悔。


    至親的責怪,比千夫所指更折磨人,即便是聖人,怕是都熬不住這種指責。


    更何況李氏。


    “不能也得能,”蘭公主也是搖搖頭,“這就是後果,不是她想不承擔就能不承擔。”


    人生不是兒戲,也不可能重來,錯了就是錯了,不是哭幾聲,道幾聲歉就可解決的。


    “言王呢?最近如何?”柳貞吉又問。


    蘭公主聽到這,見皇後沒讓她回避,就把頭低下了頭,把耳光當作聾的用。


    “還活著。”蘇公公這次回答得也簡單。


    “如大夫人的事說給他聽了?”


    “說了。”內務府做事,自有他們的一套。


    皇上讓這些人好過,自然一天好日子都不會給他們。


    “他怎麽說的?”柳貞吉說到這默了一下,喃喃,“忘了,舌頭都沒了,怎麽說話?”


    “話是沒說,”蘇公公稟道,“不過依老奴看,他是不記得如夫人了。”


    所以,即使是心裏念一下,都不可能念。


    柳貞吉歎了一聲。


    蘭公主在,蘇公公也沒多說。


    言王在牢裏用血在地上畫馬畫人,裏頭有陛下,更有那死去的司飛,還有他自己,畫來畫去,就他自己與司飛的最多,可那裏麵,不見言王妃,不見言王世子,更沒有什麽如大夫人。


    與他關在一起的幾個兒子,前天隻剩了那個用屎尿偽裝自己的小兒子,那小子奄奄一息,就差最後斷氣,可言王也等不了他最後咽那口氣,動手要喝他的血。


    他要是有點血性,第一天自我了結了,還可能救他的這些兒子們一命。


    可他寧肯他們全死了,他也要活到最後。


    如大夫人最後也免不了與這個言王關在一塊的那一程。


    這些事,皇上是囑咐了不與娘娘說的,蘇公公知道這些要閉嘴,所以當娘娘頭次找人來過問這些事,他親自來一趟,也是怕手下人來走一遭,被不好糊弄的娘娘看出個端倪來。


    柳貞吉不知道後麵的事,歎完氣還朝蘭公主苦笑,“你看,拋夫棄子,夫家娘家都不要,就得來這麽個結果。”


    “唉……”蘭公主想了好長的一會,竟不知說什麽才好,長長地歎了口氣。


    **


    中午柳貞吉去德宏宮與周容浚一道用膳。


    蘇公公看她一路不語的樣子,就知她心情不太高興。


    他也沒多說話,有些事不該由他這個奴婢多嘴,皇上會與她說的。


    周容浚見到她來,把筆擱到了筆架上,也不批奏折了,下了殿階就與她道,“今天出太陽,風不大,跟朕到外頭用膳。”


    “嗯。”柳貞吉點頭,又說,“皇上,我想跟你商量個事。”


    “說吧。”周容浚不甚在意。


    “因如家之事,現在整個京城人人皆危了,黎民百姓都已自省了。”


    “好事。”


    “皇上。”


    “有話就說。”周容浚向來不喜她拐彎抹角,偏她每次還要跟他兜兩圈,從小到大的毛病,讓她怎麽改都改不掉。


    “民間要是有通*奸之罪,男女都要浸豬籠,不能換到達官貴人身上,就不要了吧?”柳貞吉被逼急,幹脆說了。


    “你這是要讓朕半個朝廷的臣子都去沉塘啊?”周容浚聽到這笑了起來,也不拉著她走了,拉了她上了涼亭,往後道,“擺這吧。”


    柳貞吉被他拉著上了台階,嘴裏沒停話,“那你跟我說,男女荒唐起來,是男的荒唐的多,還是女的荒唐的多?”


    “你這是要讓他們沉塘了?”周容浚把順手披上的披風解了下來,墊到了涼凳上,等她坐下,他也在一旁坐下翹起了腿,伸手揉了揉半日沒有動彈有點酸疼的後頸。


    柳貞吉一看也坐不住了,站他身後給他揉起了肩膀頸背。


    “你也承認是他們荒唐的多吧?”柳貞葉接著道。


    周容浚笑了一聲,被她揉了一會,才道,“貞吉兒,你知道的,這些事不能真追究到底,朕弄這一出,不過是想束著他們點,每個國家盛世之後最易走向衰亡,你知為何?”


    柳貞吉默然。


    周容浚也沒想讓她說,接著道,“飽暖思淫*欲,國家越強盛,王公貴族行事就越荒唐奢侈,你看西域的那些個女人,先前朕就已經警告過他們了,別說異族女,就差明說他們別把心思放在這些上麵了,可也擋不住他們每家每戶私下豢養美人……”


    西域的商道開出來後,周朝的六大商道就會聯成一道,東南西北,交易隻會比以前更為方便,物種更為繁多,而春耕之後,隻要不出現大規模的天災,各地的糧食和各種農作物也將會得到比往年要好的收產,先帝給了他一個準備齊全的江山就等著他再更進一步,可這些人,他要不好好管住了,讓他們敗在酒色財氣上,用不了多久,放縱的欲*望就會掏空他們的腦子。


    這也等於掏空了周朝的命脈。


    隨著天下的繁榮安平,富足的天下隻會讓這些人的日子越來越好過,他賞的,底下人孝敬的,會讓他們渾然忘了根本,哪怕這些人再明白不過死於安樂的這句話,一旦他們貪上了至極的享樂,他們不會放得開那隻貪*欲的手,隻會愈陷愈深。


    就跟言王舍不得死一樣。


    他必須在事情發生之前,就苗頭給掐死了。


    也許這樣,他也救不了周朝的世世代代,但好歹能管到他這一代終了,而不是讓這個天下從他手裏走向不受他控製的那一天。


    作者有話要說:皇帝也好,領袖也好,隻要是個當頭頭的,都不是那麽好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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