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皇帝回來,夫妻兩人聽了辰安說的章經述的話,帝後相望了一眼,皇後眼裏更是有沒藏住的驚訝。


    “你是怎麽想的?”最近仗著懷孕閑閑散散沒個正形的柳貞吉正經了起來。


    辰安笑了笑,“母後呢?”


    母親是怎麽想的?


    柳貞吉想了想,拉過了女兒的手放手心捧著,如果她能護她一世,就像這樣能把她放在心中疼愛著,保護著,她自然不想讓她離開她身邊。


    但她不能。


    她會早於她一步離開這世間,就是活著她也沒那個本事護她個滴水不漏……


    人活著,最終還是靠自己來得強,來得穩靠。


    “母後希望你去,你隻有看遍這個天下了你才知道你想成為一個什麽樣的人,經過風吹雨打你才能有堅強的心誌,但母後希望你是為自己才選擇這條路,為自己堅強,而不是因為跟著章小郎去而去。”


    “嗯,”辰安道,“不是為他。”


    她來問,是因為怕父母舍不得。


    如果舍不得,她也就不走了。


    於她而言,章小郎是個不錯的伴,是個她覺得處許久也不會覺得厭煩的人,但還沒重要到可以與生養她的父母比重。


    “辰安也是想去?”


    周辰安看著柳貞吉點頭道,“他是個不錯的伴,值得同行。”


    無論從哪一方麵來說,都能與她同步。


    “伴?”柳貞吉想起了女兒跟章小郎呆著時的自在,不禁笑了起來。


    確實,伴啊。


    不知多少人一生都想找個誌同道合的伴同行,可最終絕大部分的人都是踽踽獨行了一輩子,至死也沒等到能圓圈的另一個半圓……


    可小女兒現在就有了那麽一個,不管以後他們的路會變成什麽樣,至少她現在是不孤單的。


    她再愛女兒,陪她的時間也少,她是母更是妻,日子的重心至少有一半是要放在丈夫身上,兄長再愛護妹妹,他以後還有他的江山要顧,至於他的父皇,前有江山,中間還擋著個朝廷,再愛兒女,在他們身上再花心血,陪他們的時間也有限。


    她必須要去尋找完全屬於她自己的空間,她自己的生活,那才是她的歸宿。


    “過來。”周容浚這時朝女兒招手。


    周辰安起身,走到了他麵前。


    周容浚把她抱到膝蓋上坐著,彈了彈女兒耳朵上的珍珠耳環,淡道,“要是出去了,就沒有華衣美食了,也沒有宮人為你梳妝打扮,凡事你得靠自己。”


    “嗯。”


    “心情不好了,也沒有你母後會來哄你。”


    “嗯。”辰安嘴邊有了點笑。


    “遇著事了,父皇也不可能出現為你出氣。”


    辰安點點頭。


    “病了累了,也需自己打點。”


    “辰安知道了……”辰安點頭,淡道,“尚還有幾年時日,女兒現在學可還來得及?”


    這一世錦衣華食確實疏了手腳。


    她也懂得知道與能做到之間相差甚遠,知易行難,她母後教她這句話的道理的時候,說過朝上大臣一句今年豐收,但卻有千千萬萬的農民一年大半年的時間折在了田地裏,駝了背彎了腰損了骨。


    周容浚沒出聲,轉頭看向柳貞吉。


    柳貞吉點了頭,“來得及,隻是你先頭會很苦。”


    辰安搖頭,“我不怕。”


    她需要出去走幾年,不知苦,豈知甘味有多甜?


    柳貞吉點了點頭,示意周容浚接著說,她扶著腰起身,道,“母後腰有點酸,出去走幾步。”


    說著走出宮門,站在廊下才掉下一直忍在眼角深處的眼淚。


    人世走到這一遭,就又要忍受生離了。


    辰安不是那種能偏居一隅的人,她早就明白了,所以從沒想過要約束她,她也知道就是沒有那個小書呆,遲早也會有這麽一遭。


    裕渝也是大了,他也是早前就跟她透出口風,最遲過完今年,他就要把他們的兒子踢到西北軍營去了。


    雛鳥長大要學著飛,她就是如被割肉般疼又如何,他們有他們的路要走,就像她的獅王跟她要放他們遠走,要迎來的新的生命,走向衰老……


    日出日落,潮漲潮退,誰都避免不了過程。


    **


    “娘娘。”皇上帶了太子和公主去了禦書房,長殳一直陪在皇後身邊,見她靜坐久未語,有些擔心地叫了她一聲。


    “我沒事。”見到長殳擔心的眼,柳貞吉對他笑著搖了搖頭。


    她頓了一下,又坦然自嘲道,“就是心中有點不好受,想來你也是。”


    長殳聽到這話垂了垂眼,也是歎然道,“娘娘,老奴早就習慣了。”


    無論是生別還是死離,他經曆得太多了。


    不習慣又如何?人隻要沒死就得活下去,就得受著忍著。


    柳貞吉點點頭,看長殳那滿是皺紋的臉,又笑了,“現在還小呢,就是出去,不到不及笄之年,我哪能放她出?就是她想也是她想得美。”


    長殳便又笑了,笑容頗大,笑得露出了掉了兩顆門牙的嘴。


    是啊,至少還得有六七年呢,她還是能陪他這個老骨頭好幾年的。


    再說,他還能不能活六七年還成問題……


    長殳老了,如換以前他不願意讓自己帶著長大的小的看著他死去,但人老了,得到多了就更自私了,隻想著她能跟在她的父皇母後身邊送他一程,這樣他漫長的一生才算是走到了最圓滿的終點。


    “誒,是呢是呢。”長殳高興了起來直點頭,“還好幾年呢。”


    眼看長殳又因這個事簡單地高興了起來,柳貞吉就挑著皇上那些糗事說給他聽,“長殳你都不知道,今兒個辰安去章家我挺舍不得的吧,是吧?可你聽啊,一回宮裏關了門,皇上就摔摔打打的,一會兒說章小郎長得不周正,一會說他隻會死讀書迂腐之輩,沒半晌,連章閣老他都說長得尖嘴猴腮了,你說他說這話虧不虧心?章閣老可是我朝第一美老頭。”


    長殳聽得笑得眼睛都找不著了,頻頻點頭,“皇上這麽說也是有他的道理,娘娘姑且一聽就算了。”


    見他還護著,娘娘嘖嘖了兩聲,“長殳你這樣很要不得,太護短了,他可不是小獅王了,你可別向以前那般慣著他。”


    長殳這下笑得滿嘴大開,都顧不上說話了。


    說起以前的小獅王,那也是他一手帶大的,那時候的小獅王對他也可好,去哪得口好吃的,也人帶回來讓他嚐一口。


    “皇上好得很呢,娘娘,我看章閣老這幾年看起來也有點長歪了的樣子。”長殳著實護短,這時候都不忘為皇上掰扯兩句。


    柳貞吉哭笑不得,還長歪了……


    章閣老要是聽到了,眼珠子都要翻出來了。


    不過到底是讓長殳高興了,她也從善如流地繼續跟他說扯了下去。


    老人年紀大了,年輕時候身子虧損得太過,就算是精心養著,眼看這歲數也快要到頭了,她尚還有年歲長籲短歎,悲春傷秋,可他的好日子就那麽點時間了,她就別給他添堵了。


    **


    周容浚回來,柳貞吉這才知道兒子跟女兒吵架了,應該是兒子單方麵地跟女兒吵架,女兒勾了他幾次手終於把手牽到,兄妹倆這就算和好了。


    太子比他們還死板,他就覺得妹妹身為女兒身,就該好好呆在宮裏,以後就是出嫁,住在他們為她建的公主府裏就好。


    對於她說的她以後要遠走高飛的事,太子可不可遏,在禦書房裏對著公主就吼,“你長大了就不聽話了,我就你一個妹妹,你走了我去哪找你去?”


    那渾話就是經蘇公公的嘴傳到她耳裏,柳貞吉都不禁為她這幼稚的兒子感到害羞——比妹妹大差不多兩歲,一生氣,智商比妹妹低二十歲都不止。


    等知道書房裏的事後,柳貞吉揮退蘇公公等人,坐在床邊,給一直閉目養神沒語言物周容浚揉頭,怪不好意思地說,“你看看我給你生的兩個兒女,都怪讓你費心的,現在肚子裏這個可別學了兄妹才是。”


    周容浚聞言哼笑了一聲,睜開眼看著她,“你少教他們些亂七八糟的才是正經。”


    太子的脾性,三分是她縱出來的,渝兒小時甚是認真,更是不喜掉眼淚。


    不過他小時確實是脾性太溫和了,對誰都好,那幾分火氣都強忍了下來,人就顯得更無害了——這要是換到他身為獅王時身處的環境,兒子這脾性自然是好的,可他現在是周朝唯一的一個太子,沒有跟他爭沒人跟他搶之下他還是溫和無害,這就給了別人輕視他的機會了。


    有點脾氣,才讓人忌憚。


    可惜太子被他母後逼出了三分火性會發脾氣了,但她與女兒也沒有幸免,這就不知是她的幸或不幸了。


    柳貞吉聽到“正經”就笑了起來,皇宮事太多了,丈夫兒子天天被這些事追在屁股後麵喘不過氣來,她要是跟他們一些正兒八經,隻會讓他們神經更加緊繃,還不如耍點小渾玩點無傷大雅的小玩笑好讓他們放鬆下壓力。


    “以前渝兒氣極了也隻會握緊小拳手,憋紅了小臉還不知道喘氣,現在多好,還知道吼人了……”娘娘一點悔過之心也沒有,嘴裏的笑意越來越濃,“他也是喜愛辰安才舍不得她離開,可惜還小不太懂得調整這種情緒。”


    所以才會喊出那般幼稚的話來。


    “還小?”周容浚挑了挑眉。


    快十一歲了,不小了。


    他十歲就在外麵立府了。


    “唉,是還小,”柳貞吉說到這歎了口氣,“也還是隨了你,太過霸道了,他能理解你讓他小小年紀去軍營曆練的心,未嚐也不能理解辰安也想出外展翅高飛的心思,但渾話還是能隨便就說出口,皇上,裕渝再熟讀天下書,可心智還沒長全,再讓他在我們身邊呆兩三年再放他出去吧,也好讓他跟辰安一道再多陪我兩三年。”


    周容浚沉默了一會,道,“他滿了十三就得讓他去,有些東西得在他定性之前就得培養他,時間晚了不妥。”


    他是這麽過來的,知道小時好的習性跟本事能用一輩子。


    再晚就來不及了。


    時間不會等人。


    作者有話要說: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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