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慧齊聽了歎氣,沒有深究,隻是回過頭瞥了二郎兩眼,見人不看他,也沒多說。


    這父子倆自有他們的相處之道。


    “累了就回來歇歇。”她拍了拍謝由在她手中的手。


    她當慈母,謝由卻不解風情,淡道,“有何可累的?”


    謝慧齊啞然失笑,還點了頭。


    他們倆說著話,又是謝慧齊說道好幾句,謝由回她幾句,謝晉慶見事情不扯到他身上來了,這才回過頭來,趁著間隙也插兩句嘴。


    這年小年,皇帝與齊奚又回來過了,皇帝這天在國公府睡了半天,除了用膳閑聊的那點時辰,別的都用來睡了,當晚回程時齊奚抱著酒醉的他嘴邊笑意一直沒斷。


    溫尊原本想在國公府俯小做低,想讓表伯母滿意,最終還是懶懶散散過了一日,馬車進入宮門後,他坐直了起來,看向了半垂著眼已有了些累意的齊奚,把人反抱在手。


    齊奚亦無言,他也沒多說什麽,隻是把昏昏欲睡的表妹抱到了龍床上看了她許久,見她一直醒不過來,便垂下了眼,掩去了眼中所有光華。


    寶豐十一年,忻京的人比往年還要多,京城中人較寶豐開年翻了個倍,京城繁榮更甚去年,不過開春,國公府名下的產業所得較去年也是翻了個倍,讓常年不太出府,隻聞京城喧鬧的謝慧齊都驚訝了幾翻。


    她在季度帳冊算出後喬裝出去轉了一圈,這一圈也是開了眼界,之前京城也算繁華,隻是與現在絡繹不絕的人流相比,她從河西剛進京城的景象也隻能算是比較熱鬧,與現在的人擠人相比,算是兩個境地。


    這不過是幾年之間的事情。


    也就那麽一圈,謝慧齊也就懂了滿朝文武現在難得的齊心——這種太平盛世,是真能激起人的雄心,誰都想為這個盛世做點什麽,何況是千萬人中間闖出來的眾天之驕子們。


    忻京不過一兩年之間就變得太多,謝慧齊也難得的正視了起來,她在了解京城新起的新鮮事物後也是後背一陣發涼,說起來,她這些年所做之事都是因她是後世來之人,眼界與心胸自不是這個朝代的很多人能相比,且她一直都有條件,也就是權力與金錢實現她所想,多年的成功也讓她太把自己當回事了,回過頭一看,繁榮之下的忻京百姓所展現出來的智慧比她完全無差。


    如果他們有她同樣的條件,可能還更勝於她一些。


    而她一直窩在國公府裏不動彈,外麵的很多事不再去過問,說好聽點是孤芳自賞,實際也不過是固定自封。


    國公府這些年來也收了不少鋪子不再自己人開,而是放給了別人,謝慧齊在夏初時把夏初能收回來的鋪子都收了回來,放了自己人開鋪,改走中下百姓能入門之店。


    國公府所有的銀樓布莊一直都隻有一部分顧客光顧,價格昂貴,所得也不少,這部份她無意降低門檻,但也又另謀了錢路。


    夏初收回來的鋪子一大部份以後都是要交予長子名下的,謝慧齊把三子和小兒子都找了過來,三媳婦和帶在身邊的文籐也都過來了,當著她們的麵吩咐兩個兒子接下來把他們名下的鋪子收回來,改做它業。


    忻京也是官商兩途,一般為官者隻占地,不圖謀業,國公府也一直是讓管事的打理,主子們從不出麵,而國公府管事甚多,但多是國公爺的人,也就是以後的國公爺的人,這是國公府三公子跟小公子所欠缺的,三公子出府後,能帶走的也隻能是父母分給他的那幾個管事,再多點的就不妥當了。


    在謝慧齊這裏,三個兒子都一樣重要,哪怕謝由,她都給他謀劃了後半生的依靠,但很多事不是她想當然耳的,哪怕她想幾碗水都端平,但她所做的一切事情也都在情理當中,為免多生波折,她更是不能有特例,遂也很簡單地把能給他們的人的那幾個世仆的全家賣身契給了他們,也讓他們從現在開始,自行用自己的錢財去定自己的人。


    “往外麵找,國公府的人,已全在你們手中。”


    她說罷,齊望就點了頭,“孩兒知道了,阿娘放心。”


    齊潤也是點頭,“我聽三哥的。”


    “你跟你三嫂學,”見文籐緊張地看著他們,謝慧齊朝她淡道又轉向居娉婷,“帶著她一點。”


    她與三媳婦不親近,但卻信媳婦的這個人,因著她有足夠完整的心性分辨好歹,還有三兒子的稟性,她對次媳的寄望說起來甚至高於長媳。


    寄望得越高,也就更嚴苛,更不講什麽表麵的溫情。


    “兒媳知道了……”居娉婷輕聲道,握過身邊小姑娘的手,柔和的眼朝婆婆望去,“還請您放心。”


    她自有法子帶好了這個小弟媳,居娉婷這時候不需丈夫多講,也已經明白日後小弟和小弟媳就是不跟著他們過,他們也是要關照他們的,且這關照必定不能比兄嫂少上一分。


    婆婆現在全心帶她,她必也得全心把小弟媳帶出來不可。


    次媳柔順,謝慧齊朝她點了頭,又朝孱弱文靜,哪怕此時脹紅著臉也鼓足勇氣朝她直視的小媳婦看了一眼,見她小聲地叫了她聲“伯娘”,謝慧齊心中也是寬慰了些。


    小姑娘是反應慢了點,但好在有上進心,也好在足夠聽話——哪怕腦子不夠用,教她怎麽做她還是會依樣畫葫蘆,不會自作聰明,已是大幸了。


    **


    這年三月,謝慧齊就已經吩咐了家人去蚊凶給長孫送周歲禮,林府那頭也是派了人跟隨前去送禮,搭了國公府的順風車。


    國公府的人是五月回的京,謝慧齊得知林府前去之人讓長媳跟長孫回來也沒說什麽。


    她早前就已經跟長子說了,讓他把媳婦和兒子都放在身邊。


    林府那頭這一年來也是風平浪靜沒再出什麽讓她眼皮一跳的大事,遂那點小心思她也沒放在心上。


    親家再親,也隻是親近而已,他們以前不能插手國公府之事,以後也不可能有那個能力決定國公府的家事。


    她要是因林府與長子心生縫隙,或是長子與林府與她心生縫隙,那才是笑話大了,也活該他們母子生疏。


    國公府的人也帶來了齊璞夫妻給國公府捎來的眾多東西,齊璞還搬回來了兩箱自己抄的書,還有一箱自己對於蚊凶地況地情的見解,齊國公翻了翻後臉色還算尚可,回頭與國公夫人頷首道,“還算有藥可救。”


    謝慧齊也難得的翻了兒子的給他父親寫的折子看,看完之後她都被長子的親曆親為和見解折服,也是對丈夫歎道,“你也太難以討好。”


    齊國公還是不以為然,“都跟你一樣對他,他踏的都是天階,到時候摔下來,十個你我都接不住他。”


    謝慧齊又怕他說出“慈母多敗兒”之意,趕緊閉上了嘴。


    他雖不會嚴詞責怪她,但齊國公要是訓起她來,也夠讓她挺不住的。


    這一年謝慧齊原本以為也還是風平浪靜地過去,但到了七月盛夏之時,還是出了事,女兒在宮中大病,竟是病到了奄奄一息之時才叫了她進宮,謝慧齊一進宮,這才知道嬌豔如花的女兒竟在幾夕之間就瘦骨嶙峋。


    每月逢三六九是平哀帝身體好之後的馬場跑馬之日,七月六日平哀帝帶她去馬場跑馬,哪料他們身下馬兒發瘋,齊奚在馬上便把皇帝交給了請來相救的侍衛,她卻掉於馬下,被馬踩中了胸口,胸口骨折,已有好幾日疼得連呼吸都是困難。


    那日出事的馬匹就是齊奚曆來所騎之馬,本是一匹溫馴的母馬,當天被捉拿後就口吐白沫而亡了。


    這事已過四日,齊奚本是決意瞞著母親,但皇帝在半夜聽到她在睡夢中哭著喊娘喊疼後的隔日,就把國公夫人給請來了。


    齊奚見到母親,本還想笑,隻是當母親看過她就攔著眼睛不說話,她的笑容便淡了下來,隻是眼巴巴地看著母親,等她終於看她,才小心地道,“阿娘,不疼。”


    謝慧齊久久不能言語。


    她在宮中照顧了女兒兩日,從丈夫那得知是皇族中人想置她於死地後,她當日啞著嗓子求女兒,“阿娘能求你跟我們回去嗎?”


    齊奚抓著她的手,眼睛哀求地看著她搖了頭。


    謝慧齊看得抬起頭才把眼淚忍下。


    皇帝不立後,不納後妃,不過繼皇子,哪一項都是下麵的人都不能忍的,現在是皇族中人發作,等哪一天輪到滿朝文武逼他了,到時候女兒又將如何?


    就是她願意他們這對表兄妹成為夫妻,國公府又被牽置於水深火熱,他們又哪來的什麽兒女?到時候所有的不是,都會歸到女兒身上。


    最後所有不好的後果是要她來承擔的,就是死都會死得不幹淨,謝慧齊從來沒想過從小被她跟婆母們護在手掌心的心肝寶貝,就是他們千防萬防,還是步了齊家女的後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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