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陽西下,落日半圓。


    陸雲澤沉默著把王駱的屍體化成了一片灰盡,被風一吹飄散得到處都是。


    他從王駱口中,算是得知了這一切事情的前因後果。


    早在靈獸山剛剛臨陣倒戈,導致前線七派大敗的第一時間,掩月宗新任的大長老就已經聯係上了鬼靈門。


    她以掩月宗掌握的全部越國情報,加上配合鬼靈門接管越國為條件,換來鬼靈門在其他魔宗麵前替掩月宗打掩護,幫助宗內主力安全離開越國。


    而為了不讓其他五派察覺到這件事,這位新任的大長老果斷舍棄了一部分宗內的修士,通知鬼靈門讓這些人陣亡。


    其中穹無極無論實力還是名望,都可以用來證明掩月宗這一次真的是損失慘重。


    關鍵在於他陽壽將近,就算戰死在戰場上,對掩月宗來說也不是什麽不可以承受的損失。


    除此之外,陸雲澤還從王駱口中問了出來,穹無極似乎是主動赴死的。


    按王駱的說法,以穹無極的無形遁法,若他真的想走,鬼靈門的大軍根本不可能留得下他,可他當時卻是正麵迎了上來,堂而皇之地麵對整個鬼靈門主力大軍。


    這件事王駱想不明白,但陸雲澤卻把這一切都想清楚了。


    以穹無極的能力和地位,有些事他如果堅持不做,那就算是大長老也不可能強逼他去。


    所以穹無極大概率真的是自願赴死的,至於原因,霓裳仙子已經和他說過了。


    他當時就覺得那位新任大長老不可能這麽好心,霓裳仙子的態度也積極得過了頭,可直到現在他才把所有的事情全都串了起來。


    陸雲澤必須承認,他小看了那位周長老的野心和權欲。


    穹無極自願赴死,而條件是,讓陸雲澤拜入大長老門下,掩月宗全力支持他結丹以及凝嬰。


    這樣一來,陸雲澤以後修煉道路一片坦途不談,作為穹無極曾經的弟子,現在的大長老親傳弟子,未來的大長老預備人選,他幾乎是天然的散修勢力領袖。


    散修勢力不光可以通過他來表達自己的利益訴求,而且在將來,還有可能扶持一個散修出身的大長老上位。這種條件,他們根本無法拒絕。


    那位周長老也通過這種方式,將散修勢力與家族勢力統統握在了掌心,從此整個掩月宗都完全在她掌控之中。


    而穹無極也用自己一條所剩時日不多的老命,給他唯一的衣缽傳人換來了掩月宗在修煉上全力的支持,散修勢力領袖的身份,以及將來的掩月宗大長老的候選名額。


    所有人都很滿意,除了陸雲澤。


    望著遠處的夕陽,陸雲澤長歎一聲。


    彷佛隔著厚重玻璃的模湖幻境再次出現,在環境中,沒有他的存在,王駱所率領的部隊遇上了未存死誌的穹無極。


    盡管王駱的實力依然不差,但還是死在了穹無極手裏。


    穹無極也返回掩月宗,跟隨大部隊一同撤離,在坐化之前將無形遁法傳承留了下去,安詳地閉上了眼睛,終了此生。


    陸雲澤沉默著,那一幕幕模湖的幻境反複在他眼前播放,彷佛是在挑釁一般。


    他沒有理會,而是拿起一個黑色的儲物袋,向下一倒,一道白光射出。


    穹無極的屍體浮現在地上,神態安詳,與幻境中那個坐化的穹無極一模一樣。


    王駱並沒有毀去穹無極的肉身,他本來想的是等回到鬼靈門,再從穹無極的肉身上慢慢研究無形遁法的奧妙,卻沒想到就這麽栽在了陸雲澤的手裏。


    伴隨著穹無極的屍體一同從儲物袋中鑽出來的,還有一枚七色小針。


    剛一出來便通靈至極地繞著穹無極的屍體來回盤旋,發出一聲聲淒婉的悲鳴。


    “來吧。”陸雲澤對著無形針輕輕一招手,它好像認識陸雲澤一般,聽話地落在他的手心,一動不動。


    陸雲澤看著穹無極的屍體,眼圈猛地一紅,但又被他自己強壓了回去。


    又過了一會兒,陸雲澤沉默著將穹無極收回儲物袋。


    天空中亮起一道道遁光,董宣兒帶著合歡宗大部隊趕到了這裏。


    “師兄,你沒事吧?”董宣兒剛一落地,便連忙問道。


    陸雲澤搖了搖頭,看向她身後的眾人。


    “這次煩勞諸位了,日後我一定在家師麵前,向諸位表功。”


    “哈哈哈……陸兄爽快!”幹瘦男人夜梟般地怪笑兩聲,很是高興地說道。


    陸雲澤點點頭,剛想再說什麽,董宣兒卻突然湊到了他麵前。


    “師兄,我們一起回合歡宗吧。師父他看見你一定會很高興的。”


    董宣兒笑著說話,眼底卻帶著懇求。


    陸雲澤沉默著,半晌過後突然露出一個平靜的笑容,輕輕地傳音道。


    “董師妹,我是個瘋子,還是個病得很重的瘋子。你應該明白如果我跑到魔道那邊會是個什麽後果。”


    “要麽我把他們逼瘋,要麽他們把我幹掉,沒有第三個選擇。”


    陸雲澤伸出手,猶豫了一下後還是搭在了董宣兒的肩膀上。


    “我這個瘋子還是別給你們添麻煩了。”


    董宣兒低著頭,一巴掌打掉了陸雲澤的手臂。


    “你又騙我。”


    董宣兒抬起頭看著他,眼圈有些微微發紅。


    “陸師兄,我見過真正的瘋子是什麽模樣。他們瘋到不敢接受自己,也不敢接受這世上還有和他們不一樣的人。”


    “自以為睿智成熟,實則庸庸碌碌,隨波逐流。被世道裹挾而不自知,反而為自己成了千篇一律的傀儡而感到自豪。”


    “他們甚至都不敢仔細看你一眼,隻能假裝不屑與輕蔑,生怕再多想一下就覺得自慚形穢。”


    董宣兒退了一步,笑吟吟地看著他,口中說道:


    “師兄,這片天地這麽大,確實沒必要縮在一個小小的角落裏。我還要回宗內閉關潛修,怕是沒辦法和你一起走了。”


    “這樣吧,等師兄你回來,千萬要記得找我,好好和我講講其他地方的風景。”董宣兒嫵媚的雙眼調皮地彎成殘月,嘴角輕快地上揚,彷佛二人明天就能再次見麵。


    陸雲澤看著她精致美豔的麵孔,平靜地點了點頭,隨後看向其他人。


    “我還有一件事要你們去做,鬼靈門勾結掩月宗,妄圖獨占越國。我從王駱的儲物袋裏找到了雙方通信的密函,足可以作為證據了。”


    陸雲澤拿出幾枚玉簡,鄭重地放在董萱兒手裏,手上用力地握了握。


    “接下來你們要盡快把這件事宣揚出去,盡量拉其他幾宗進場,絕不能讓鬼靈門在越國一家獨大,更不可以讓掩月宗和鬼靈門的謀劃順利進行。”


    “都明白了嗎?”


    眾人麵色凝重地點頭稱是。


    陸雲澤最後看了董宣兒一眼,縱身化為一道五色遁光衝天而起,很快在空中隱去了身形。


    董宣兒的笑容漸漸消失,變成了某種拒人於千裏之外的疏離,扭頭對眾人說道:


    “走吧,我們還有很多事要做。”


    陸雲澤施展無形遁法,向著掩月宗的西南方向飛遁而去。


    在離開之前,他必須去取一些東西。


    與此同時,黃楓穀。


    韓立皺著眉頭,看向不遠處一個黑袍罩體的築基弟子。


    不知為何,他的心髒跳得極快,彷佛有某種可怕的事情即將發生。


    “黃楓穀的弟子都過來集合。”


    一位結丹期的中年男人冷冷地說道:


    “準備阻擊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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