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長低喝一聲,亦是飛起劍光,兩道劍光霎時之間猶如兩條銀蛇交相刺擊。


    既說是演法之會,又有虞帝旁觀,自是不能全力以赴,殺性四起,因此衍長的劍術施展開來,倒有幾分同門切磋的意味。他在純陽劍派之中地位比衍慶略差,但也非同小可,以中年年歲修成金丹,亦是天才之流。


    衍長所用飛劍是門中賜下,劍光純淨,品質還在那枚劍丸之上,因此對那劍丸根本無有必得之心。其劍勢展開,果然不愧玄門正宗劍術,劍勢奇正相合,堂皇大氣,如大河大江,綿延不絕。


    戚澤在純陽劍派煉罡之時,曾見衍慶出手,衍長的劍術亦是一般精到,但細微之處與道行仍是落後衍慶不少,不過也足以稱雄於金丹境界。


    反觀那中州劍俠武鐵樵,所用飛劍比衍長之劍可差了不止一籌,劍光昏黃,與衍長飛劍明亮劍光大相徑庭,怪不得對劍丸勢在必得。


    戚澤與武鐵樵結下仇怨,料定這老兒不會善罷甘休,因此加意去觀察其劍法路數,見其劍術功力似乎並非玄門正宗傳授,而是介乎玄門與旁門之間,所用劍訣劍法亦非上乘,比不得衍長劍術精奇,不過他年歲極大,以多年苦修修為彌補了劍術不足,真氣氣脈倒比衍長更見渾厚。


    二人一經交手,便是劍光紛飛,時而如兩條銀龍嬉戲,時而如飛魚鬧海,時而翩躚、時而交頸,劍光碰撞之間,便有聲聲極低的劍音響起,劍勢又自美妙,直如一場歌舞,令得眾大臣皆是瞧得賞心悅目之極。


    戚澤暗道:“這些人不通修煉,隻瞧見劍光璀璨,卻不知其中殺機暗藏!”見虞帝麵上淡淡,偶見笑容,似乎也對二人鬥劍欣賞不已。


    二皇子忽對太子笑道:“這般劍術果然奇妙,修道之人的神通頗是令人向往呢!”


    太子瞧他一眼,淡淡說道:“二弟若是羨慕他們,自可拜師學藝,從頭練氣,有個幾十年,亦能似他們這般禦劍飛空,出入青冥!”


    二皇子哼了一聲,扭過頭去,暗罵道:“你怎麽不去拜師學藝!想讓老子拱手讓出皇位?卻是休想!”


    太子目中映出兩道劍光矯矢之態,心思卻早已轉到了聖母教上,心頭火熱,忖道:“不知煉成第二元神,能否也似他們這般,出手劍鳴,睥睨當世?”


    柳觀白不敢打擾戚澤觀戰,悄聲問宮處之道:“師兄,衍長與武鐵樵哪個勝算更大?”


    宮處之回道:“既是演法,又非以命相搏,衍長無意於劍丸,虛與委蛇,稍後便會露個破綻落敗,敷衍了事了!”


    柳觀白點頭道:“原來如此!”


    二人劈裏啪啦鬥過數十招,劍勢變幻越來越奇,劍招越發犀利,但衍長劍上劍氣卻越發稀薄,武鐵樵大喜,暗叫道:“這廝無心戀戰,正好給老夫撿個便宜!隻要劍丸到手,老夫的功力便能一日千裏!”


    猛地一聲嗬斥,劍光大亮,如同靜夜之中電光閃動,晃得周圍眾大臣紛紛驚叫不止,卻見武鐵樵猛地飛身而上,與劍光相合一處,行那生死一擊!


    衍長亦是目射奇光,低喝一聲,卻隻禦使那劍光相迎,當的一聲低響過去,劍光散去,武鐵樵身影落地,微微有些踉蹌,衍長卻是低笑一聲,稽首道:“武師傅果然劍術驚人,貧道敗得心服口服!”說罷扭頭便走。


    三皇子一驚,連忙追去,這廝是個草包,瞧不出衍長鬥劍之時頗有容讓之意,但衍長是他府中第一高手,這一落敗,自是大大丟臉。


    虞帝淡淡說道:“衍長道長辛苦,還請留在宮中奉酒!武鐵樵勝出,這劍丸便賞給你了!”


    武鐵樵真氣浮動,卻是滿麵喜色,叫道:“多謝陛下!”雙手捧起劍丸,如同捧著一個絕世美人,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虞帝道:“也請武師傅下去歇息罷!”一旁大太監道:“陛下是否該當請哈門大師與鬼、鬼真人出手演法?


    虞帝淡淡說道:“你去問過哈門大師之見!”


    那太監依言問了一遍,哈門和尚道:“貧僧自無意見!鬼真人,請罷!”說著頭頂現了一團金光,正是金帳所化,本人亦是飛起半空,周身佛光大作,與金帳之光呼應,宛如佛陀在世。


    眾大臣中亦有信奉佛門之人,一見哈門和尚展露神通,立時恭敬合十,喃喃而語。


    鬼八依舊沉默,陰氣一震,已然躥升空中,二話不說,便是一道劍光飛去!


    戚澤暗叫一聲,那劍光正是昨夜陰氣劍氣,看來正是此人斬殺了哈陀和尚!他能瞧出來,哈門和尚定然也瞧得出來,隻看其會不會借此機會,與那鬼八做個了斷。


    哈門和尚麵沉似水,看不出喜怒,待得鬼八飛起,法力一動,便有一隻金光神掌生出,橫起拍去!此為佛門大力金剛神掌的神通,亦是戚澤所精通,想不到哈門和尚亦精擅此道。


    金剛神掌一出,漫空皆是金色佛光,至陽至剛,恰能克製鬼八一身鬼氣,佛光映襯之下,更顯得哈門和尚如同天上神佛,漠然觀瞧眾生一切。


    此異象一出,大臣之中已有人不由自主跪倒在地,口誦佛號。虞帝麵上難得閃過一絲怒意,忖道:“這等丟人現眼的東西!還是尋個由頭盡數罷免了罷!”


    那些篤信佛門的臣工兀自不知已上了虞帝的黑名單,還在叩頭不止,就見鬼八發出一聲低沉鬼嘯,一道陰沉碧綠的劍光乍起,觸目深寒,帶起層層陰鬼寒意,往那金色佛掌之上斬去!


    戚澤精神一振,武鐵樵與衍長之戰太過敷衍,根本沒得看頭,唯有哈門和尚與鬼八之戰,才是重頭戲。正可借此多窺探一些虞帝手下鬼修的虛實。昨夜可是另有一位元嬰級別之上的鬼修出手,不知虞帝如何培養或是收羅了這許多高手。


    哈門和尚依舊麵色從容,金色佛掌伴隨漫空禪唱之聲,輕描淡寫捏了個法印,一掌轟落,正與劍光相撞,轟的一聲,劍光看似纖細,佛掌看似龐大,一撞之間,竟是平分秋色,唯有佛光與鬼氣向外衝刷而去!


    二人一旦交手,立時拚盡全力,哈門和尚頭頂金帳投落無窮佛光,去消磨鬼八陰氣。鬼八則運使飛劍,使出一套鬼氣森森的鬼道劍術,剜心剖肺,極是狠辣陰毒,尤其劍光來去不定,飄忽無常,遠比一般的正道劍光難鬥的太多!


    衍長瞧得麵上變色,鬼八這套劍術威力極大,配合無盡鬼氣更是極難對付,他自忖若是對上這鬼修,隻怕不出數招便要被砍下人頭,死於非命!


    戚澤暗歎一聲,暗道:“我隻道兩位師傅手創的玄音劍訣已是此界劍道之極,沒想到一個鬼修所練劍術亦有可取之處,從此之後可不敢再小覷天下修士!”


    鬼八的劍術淩厲無匹,俱是玉石俱焚的打法,殺敵一千自損一千五,不愧為鬼道劍法,最為可怖的是其一身沛然陰氣,對生人而言,更是斃命的絕毒。


    可惜鬼八劍術再精,鬼氣再深,也依舊要受佛光克製,無論陰氣還是劍氣一受佛光照射,凶威立刻大減,轉戾氣為祥和。


    哈門和尚不知是否瞧出鬼八便是殺死哈陀的凶手,出招依舊不緊不慢,金剛神掌左擋右拍,將鬼八劍氣封在門戶之外。但鬼八一身劍術犀利無匹,一道陰慘慘的劍光隻圍繞哈門和尚左右翻飛,上下齊動,尋罅抵隙,幾有風雨不透之勢。


    眾大臣哪知其中精妙?隻瞧見那鬼八將那和尚圍在空中,一通劈砍,那和尚似乎也還手不得,這一下連正在跪拜之人也不幹了,立刻滾起身來,低聲道:“原來那和尚隻會發光,神通卻也不成啊!”


    戚澤見了,暗道:“哈門和尚不知有何打算,是隱忍一時,還是奮起搏命,隻看下一招如何應對了!”


    鬼八禦劍,劈斬多時,哈門和尚似乎也有些怒意,驀地手指頭頂佛光,金帳之上無數秘咒攢聚,又有一尊天龍菩薩虛影升起,那菩薩虛影比昨夜所見又暗淡了幾分,但氣勢更為霸烈,巨掌又自拍下!


    鬼八當即駕馭劍光,扶搖直上,劍光一晃之間,已然斬中了巨掌數十次,皆是火光亂濺,那巨掌雖是法力所化,但十分凝練,就算生受數十劍,亦無鬆散。


    鬼八劍光飄搖,向上飛騰,越過巨掌,劍意直指哈門和尚眉心!哈門和尚絲毫不懼,又有兩隻金剛神掌飛來,一左一右,恰將劍光死死夾在掌心之中!


    鬼八猛一用力,隻聽一聲極難聽的吱呀之聲中,那劍光緩緩自金剛神掌之中抽出,依舊一往無前。


    戚澤見哈門和尚雖使出天龍菩薩虛影,但並無一往無前的殺意,便知其不會在此時此地與鬼八分個生死,隻專心去看鬼八的劍勢變化,苦思破解之計。


    但鬼八身為元嬰級數,運劍如風,劍術之中雖有痕跡,卻非戚澤區區煉罡境界所能窺探,還靠了目識之力,才能在十招之中勉強看清一二招。


    戚澤暗歎一聲,遇上鬼八這等對手,他道行不敵,隻有靠焦魁去抵擋,又或是動用天機子給他留下的保命絕招,但若能修成元嬰,對上鬼八自能憑一己之力將之斬殺,玄音劍訣雖是初創,卻不懼世上萬法。


    虞帝老神在在,雙目注天,眼球不動,也不知能否跟得上雙方招式變化,但見鬼八似乎占了上風,嘴角微微露出笑容。


    再鬥數招,鬼八的劍氣始終不能突破那天龍菩薩虛影封鎖,哈門和尚就在天龍菩薩身下,索性放棄了大金剛神掌神通,隻將本身功力注入金帳之中,維持那一尊天龍菩薩法相。


    戚澤看破了哈門和尚心意,知其不願在宮中與鬼八死鬥,亦是打算敷衍了事,也暗自欽佩,殺害哈陀的凶手近在眼前,卻能按捺住殺意,這等隱忍功夫,不愧為佛門高僧。


    一晃便是大半個時辰過去,天上鬼氣翻湧,佛光普照,但眾大臣們卻都打起了哈欠,兩位高手鬥了半天,初時場麵絢爛,到後來隻是一道劍光與一尊菩薩來來回回的拉扯,也無甚麽出奇的招式,便都倦怠起來。


    虞帝目光閃動,忽然說道:“好了!鬼八退下!”話音方落,一道陰慘慘的劍光陡然收回,飄然遠去,落在虞帝身旁,鬼八依舊是一副鬼氣森森的模樣,不言不動。


    哈門和尚也無心追襲,任憑鬼八說走便走,收起佛光神通,落於地上。


    戚澤卻是心頭一凜,堂堂元嬰級數,被虞帝呼貓喚狗一般的差遣,竟無絲毫異色,要麽鬼八受虞帝控製,要麽虞帝自身修為更高,壓得鬼八隻能俯首聽令。


    虞帝淡笑道:“哈門大師不愧為西域高僧,一手佛法神通朕甚是佩服,此戰亦當做平手罷!鬼八是朕的隨從,這一粒九轉紫金丹便賜予哈門大師!”


    哈門和尚眉頭一挑,正要推辭,隻聽虞帝說道:“朕也累了,回罷!”竟是不等他說話,轉身而去。


    虞帝一走,太監宮女呼啦啦走了一堆,眾位大臣們不料所謂的演法大會開場草率,結尾兒戲,當真是走一走過場演一演就罷了,有那心思玲瓏之輩便想上前結識戚澤這些身具法力的修道之人。


    太子卻出聲道:“好了,演法大會已畢,諸位臣工各自回府,莫要在宮中逗留了!”此言一出,眾大臣沒了法子,隻好紛紛告退。


    太子笑道:“父皇真乃仁君!將三件寶貝分賜三位法力高深的真人、大師,還望三位善加珍用!”瞥了一眼那具神像,亦是起駕回府。


    自有小太監上前,將神像與九轉紫金丹分別呈給戚澤與哈門和尚。


    戚澤也不客氣,將神像托在手中,古燈檠有些蠢蠢欲動,想要煉化其中萬民願力,被戚澤阻止,暗道:“此物既是聖母教之物,且回去再說,此地不宜久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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