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陸宣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窗外陽光明媚,幾道光線落在床榻之上,光柱中些許纖塵輕緩飄舞,一切一如往昔的悠閑平靜。陸宣愣了半晌猛的翻身坐起,左顧右盼,卻發覺自己不知何時回到了自家房中。


    怎麽回事?難道昨晚的一切都隻是南柯一夢?


    陸宣連忙去摸頭頂,卻沒摸到金針,觸手之處連天靈穴的舊傷也不複存在了。


    那絕不是夢。


    陸宣想起之前的一幕幕,不禁滿心期待,連忙盤膝入定,運用內視之法向下丹田望去。


    這一看,卻令陸宣目瞪口呆。


    以前陸宣的丹田空有一座寶山,四處都是荒蕪,但如今那座寶山竟然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則是一團隻有嬰兒拳頭大小,卻晶瑩璀璨,通透迷人的真氣。更令陸宣吃驚的是,在那團真氣中央赫然有一顆小小的種子,就像一枚小小的葵花籽,表麵灰撲撲的,說不出的古樸自然。


    這……這是築基成功了?


    陸宣呆若木雞,半晌也沒弄明白這是怎麽回事。


    修行境界,煉精化氣、煉氣化神、煉神返虛、煉虛合道。這四大境界中又各自分了三個小境界,就如煉精化氣,便分築基、開光、融合三等。這築基便是最最基礎的一等,據陸宣所知,築基成功的跡象便是丹田內生出種子,所謂修行種子,由此才可覬覦大道。


    陸宣用了十二年的時間,別說種子,連真氣都攢不下來,但如今這又是怎麽回事?


    按照常理而言,真氣起碼要積攢的如同池塘大小方能築基成功,可自己的真氣看起來小的可憐,卻如何能醞釀出真元種子來?


    築基成了?還是沒成?


    陸宣正苦思不得其解時,房門忽然被人推開,卻是母親陸氏走了進來。


    “你這孩子總算醒了,我已經來看過你兩次,還不快去洗漱。”陸氏佯嗔道。


    陸宣呆呆的看著母親,半晌才清醒過來,鎮定問道:“娘,我怎麽回來的?”


    “你這孩子也是的,修行起來完全不要命,你今早未歸,娘就派人去你平日修煉的地方去尋,果然見你暈倒在地,於是便將你帶回來了。”陸氏麵有憐惜之色,但卻狠下心腸斥責道:“你年紀也不小了,修行與否你自己決定,但是再暈倒一次可休怪娘不許你修行了。”說著陸氏匆匆過來將陸宣往外推,“眼看就晌午了,快去洗漱收拾一下,今天上午趙家婆子已經去了醉仙居見了你馮師叔,你這事基本上就算是定下來了,你馮師叔約咱們中午過去吃飯呢。”


    陸宣仍在彷徨之中,聞言卻也不禁吃了一驚。


    “這麽快?”


    片刻後,陸宣幾乎是在母親的催促下洗漱幹淨,換上一席白色長衫,當真是麵如冠玉,俊秀倜儻。當陸氏夫婦拉著他來到街對麵的醉仙居,見到馮四海夫婦的時候,陸宣仍舊是一副魂遊天外的模樣。


    馮四海顯得比陸明旭氣派多了,福字雲紋員外袍,和田玉帶,八撇短胡散著油光,正滿麵春風的注視著陸宣。而馮氏則是麵無表情,看也不看陸家人一眼。


    “還不見過你師叔和嬸娘?”陸氏見陸宣有些不對勁,連忙推了他一下。


    陸宣這時已漸漸緩過神來,築基與否可以回頭再說,眼前的事情卻也大意不得。於是連忙彬彬有禮的見禮,馮四海則哈哈大笑,過來拍了拍陸宣的肩膀道:“宣兒不必如此客氣,往後咱們兩家可就是親上加親了啊。”


    眾人分賓主坐下,馮四海拉著陸明旭的手說的熱切,竟是要當場就將婚期定下。陸氏夫婦自然是喜不自勝,但馮氏卻是始終如坐針氈,最後終於按捺不住皺眉道:“相公,小英年紀還小,也不必如此倉促吧?”


    “婦人之見!”馮四海沉聲道:“小英隻比宣兒小一歲而已,哪裏還小?在尋常百姓人家,小英那麽大的女兒都已經有孩子了。”


    馮氏顯然不敢喝馮四海頂嘴,雖是滿臉不情願的表情,但還是低下頭去不再言語。


    陸氏見場麵有些尷尬,便微笑著說了幾句安慰的話,可馮氏卻絲毫不搭茬,弄得陸氏好不無趣。馮四海則並不在意馮氏的情緒,轉頭便對陸明旭道:“師兄,我看好事趁早,三日後便是上元佳節,不如就在那天喜上加喜,把兩個孩子的婚事定下來如何?還有這聘金的事……”


    陸明旭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道:“師弟所言極是,就如此定下吧,聘金的事請就按我們之前說過的,黃金十萬兩,三天之內我們必然備齊。”


    從昨天父母和自己說起這件事開始,陸宣便一直有一些置身事外的感覺,然而當聽到陸明旭這句話時,卻讓陸宣大吃了一驚。


    十萬兩黃金!?


    這是嫁女兒還是賣女兒?


    要知道陸家軒雖然如今算得上是日進鬥金,但是十萬兩黃金對陸家而言依舊是一筆天文數字。陸宣雖然不事經營,但也大概知道,即便把陸家軒賣了,恐怕也隻能堪堪支付得起這筆聘金罷了。陸宣雖然明知道想娶陸小英沒那麽簡單,但是卻萬萬沒料到父母竟然下了如此大的決心,這簡直是將他們辛苦一生的積蓄都花光了啊。


    陸宣剛想說話,卻感覺母親在桌下忽然死死的抓住了自己的手,陸宣看了過去,卻見陸氏正看著自己,輕輕的搖了搖頭。


    感受到了母親的堅決,陸宣雖有滿腹話講,但還是閉上了嘴。


    事到如今他自然已經明白了,馮四海看中的哪裏是自己,分明是那十萬兩黃金啊。他曾聽街頭巷尾有人傳說,醉仙居經營不善,早已今非昔比,本以為隻是道聽途說罷了,如今看來卻不是空穴來風啊。


    罷了,既然父母如此看重這樁親事,自己也不好掃了他們二老的興致。十萬兩黃金固然不少,但修行之人視金錢如糞土,陸宣也沒放在心上。更何況之前自己找到了那個修行種子,仙門賞賜隨後便到,大不了自己不要什麽靈丹妙藥,統統折換成銀兩,十萬兩黃金根本不在話下,就算自己損失點,博二老個開心吧。


    陸宣又看馮四海,心想這人市儈得很,恐怕日後還有圖謀我家財產的心思,不過如果你真的如此打算卻是屎糊了心了,自己總歸是仙門中人,整個陳朝都要仰靈雲宗之鼻息,你個市井商人又如何爭得過我?如果你隻是貪財也就罷了,家和萬事興,我便不與你計較,否則可就別怪我不顧情麵了。


    馮四海哪知道陸宣心底動了那許多心思,與陸明旭聊得正十分滿意。而就在這時,客廳的門簾一掀,一道曼妙的身影款款走了進來。


    月白滾地錦繡長裙,裙麵上繡著盛開的牡丹,那美麗的容顏也如牡丹綻放,絕美逼人。來的正是馮四海的獨女馮小英,十六歲的年紀,正是嬌豔欲滴,再加上美豔驚人,即便在這偌大的陳朝都城,也算的上是聞名遐邇。


    馮四海愣了愣,有些不滿的道:“小英,你怎麽來了?”


    馮小英那張素白的小臉上卻是麵無表情,徑自來到母親的身邊坐下,也不向陸氏夫婦見禮,隻是淡淡的看著陸宣。


    陸宣心想這又是幾個意思?


    場麵再次變得有些尷尬,馮四海幹咳了一聲,正想說話,卻聽馮小英率先開口,徑自問陸宣道:


    “你可有功名?”


    陸宣呆了呆,沒料到馮小英甫一坐下便會發難,心思一轉便明白原來馮小英似乎也沒有嫁給自己的意思,這倒是有趣了,她美則美矣,但自己又不是非她不娶,要是被她攪黃了這場婚事,省了那十萬兩黃金不說,自己也好交代。


    於是微微一笑,道:“在下自有出門學藝,這兩年才回到家中,這兩年誌在照顧父母,也誌不在此,故而未曾考取功名。”


    馮小英一哂,“敢問你學的是哪門子的藝?”


    陸宣稍稍遲疑,宗門之事自然不能公之於眾,於是微笑道:“無非吞吐之法罷了。”


    “吞吐之法?”馮四海愣了愣,旋即笑道:“咱們做生意的,買進賣出,可不就是吞吐之法?賢侄這說法倒是有趣的緊啊。”


    陸宣笑了笑,沒再說話。所謂吞吐之法,吞天地之靈氣,吐自身之濁氣,可不就是修行之道麽?


    馮小英卻露出一絲冷笑,揚起了頭,好似驕傲的天鵝,緊接著又問:


    “那我再問你,你家中可有人做官?”


    陸宣的表情開始變得有些難看起來,雖說他願意配合馮小英推了這門親事,但卻不意味著他願意看著父母和他一起麵對馮小英的詰問。陸家的事情難道馮家不清楚?馮小英這麽問,顯然不是發難那麽簡單了,而是在給陸家人難堪。


    誰知馮小英的第三問緊接著便來了。


    “那你家可是比我家有錢?”


    陸宣再也按捺不住,猛然站起,卻看也不看馮小英,隻冷冷的對馮四海道:“馮師叔,看來今日這事有些誤會,我看馮小姐似有不滿,既然如此不如這樁婚事就此作罷算了。”他這才瞥了馮小英一眼,旋即又問馮四海:“不過話說回來,我從不插手家中的生意,卻真的不知道馮家和陸家,究竟誰更有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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