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中,有一家三口。


    一個麵黃肌瘦的婦人癱坐在牆角,用力抱著一個瘦骨嶙峋的女童,正放聲大哭。


    身為父親的中年男子麵色鐵青,用力將女童從妻子的懷中搶了過來,又是搖晃、又是掐人中,但是那女孩就像個破布袋般隻是搖晃,卻沒有絲毫動靜。


    “餓……對!閨女定是餓了!”


    婦人像是瘋魔了似的跳了起來,向著周圍的那些衣著襤褸的人們勉強堆著笑臉。


    “各位叔叔伯伯,能不能賞我們閨女一點吃的?就一點,就一點就好……”


    她擠著笑容,淚水卻如泉湧,看著便令人心痛。


    但是周圍卻沉默了下去,人們臉上雖然有不忍和掙紮之意,但是自始至終,卻沒人湊近那一家人。


    “我求求你們了!”


    婦人終於崩潰了,噗通跪倒在地,一邊不住的磕頭,一邊哀聲道:“我隻要一點就好,這兩天朝廷應該就會發下救濟糧食,到時候我一定兩倍……不,三倍奉還!”


    但是,依舊沒人說話。


    最終,一個中年人歎息了聲,對那婦人道:“王家嫂子,不是我們不肯幫忙,隻是朝廷的援助三天前就該到了。我們……也所剩無幾啊。我這還有老娘需要照料……”


    那中年人身旁,一個耄耋老婦正躺在地上,此刻則掙紮著爬起了半個身子。


    “兒啊,把娘那份口糧給囡囡吧……”她深深的看著那中年人,那雙老眼卻已渾濁。


    中年人吃了一驚,“那怎麽行!”


    老婦苦笑道:“娘的身體,娘自己知道,我怕是不成了,若是能救囡囡一命,也算積了一份陰德,等我到了地府見了閻王,說話也硬氣。”


    “娘!”


    中年人的眼睛紅了,淚水滾滾而下,但仍是不肯動彈。


    這時,懷抱女童的父親歎息了聲,強行攙起了自己的妻子,黯然道:“算了,這……就是命。”


    “不!”


    婦人狀若瘋癲,死死的抓住丈夫的胳膊,怒吼道:“王大山,是你說我們隻要到了祖城,便有了活路!現在囡囡變成這樣,都是你,都是你的錯!”


    王大山麵如死灰,卻低著頭,一聲不吭。


    婦人並非不明事理的人,見狀,不由得鬆開了丈夫的手,跪倒在地嚎啕大哭。


    她向著某個方向哀嚎著,“聖祖!這是您的城啊!您……難道真的不保佑我們了麽?”


    婦人的哀嚎如杜鵑泣血,周圍那百餘人,各個麵色淒然。


    “聖祖?他老人家若是還念著我們,又怎能讓這天下變成如此田地。”


    “依我看,所謂聖祖,或許根本就不曾存在過吧……”


    四周有人唉聲歎氣的說著。


    一個白衣少年,終於在遠處站起身來。


    此時陸宣已經知道此地名為祖城,從這名字便可知道,這座城的確是個古城。而這些人口中所說的聖祖,雖然不知是何方神聖,但是陸宣腦中卻立刻想起了剛才那尊山巒般巍峨的雕像。


    那婦人跪拜的方向,正是那雕像所在的位置。


    陸宣徑自來到了這一家三口麵前。


    那婦人仍在向著雕像的方向不住磕頭,盡


    管額角已經鮮血淋漓仍不罷休。而那男子則死死抱著名叫六兒的女童,目光空洞,竟絲毫沒發現陸宣已經到了他的麵前。


    “這位大哥,能把孩子讓我看看麽?”


    陸宣微笑道。


    王大山的眼球這才動了動,茫然看了陸宣半晌,眼中忽然綻放出了希望的光華。


    “你……你……”


    他結結巴巴說了幾句,卻又生怕從陸宣口中得到不好的回答,於是索性用顫抖的手,將女童幾乎是推到了陸宣的麵前。


    陸宣接過那女童,心中不禁暗歎。


    這孩子起碼有七八歲的年紀了,但是,卻輕得好像隻剩下了皮囊。


    孩子臉上沒有任何光澤,早已瘦成了皮包骨,而陸宣卻知道這女孩之所以奄奄一息,卻並非是餓的。他看向王大山,微笑道:“這位王大哥,你家閨女之前是不是受過什麽傷?”


    “受傷?”王大山略顯茫然,而這時那王氏卻蹦了起來,看著陸宣的目光,仿佛抓住了最後一顆救命的稻草。


    “應該是的!”那王氏不住的點頭道:“前些天我們跋山涉水趕來祖城,半路上遭遇了妖獸,我們慌不擇路的逃跑時,曾一家人都墜入過一個穀底,不過六兒這孩子什麽都沒說。現在想來,她……她應該就在那時候便已經受傷了……”


    “我的乖囡啊……”王氏又是憐惜又是自責的再次大哭出聲來。


    陸宣點了點頭,柔聲道:“兩位別慌,這孩子遇到了我,便是她的緣分。”


    王氏哭聲頓止,夫婦兩個定定的看向了陸宣。


    陸宣則從十裏鐲中摸出了一顆小小的丹丸,輕輕塞入了六兒的口中。丹丸入口的瞬間,頓時化作一縷略帶辛辣氣息的靈氣,直入五髒六腑。


    這種丹丸,是陸宣用磕頭蟲的靈氣凝聚而成。


    陸宣將其命名為補天丹。


    別說六兒受傷並不嚴重,即便她真的瀕臨死亡,陸宣也能將她從死亡線上拉回來。


    ……


    在這個世界上,陸宣本來不想多管閑事。


    但是看著王大山夫婦那心痛欲絕的模樣,卻也不禁心有戚戚然。


    這讓他想起了自己的父母。


    陸宣要衝出玄蒼世界的事,並沒有與二老明說。他知道自己這一去恐怕就是天人永隔,又怎能讓二老擔心?他之所以將太霄大帝仍留在玄蒼世界,便是想讓他,代替自己盡盡孝道。


    所以,陸宣此刻最見不得的就是這種骨肉分離的場麵。


    這時,客棧中的所有人都漸漸圍攏了過來。


    “這是做什麽?那麽一點點的小丹丸,能解餓麽?”


    “是啊,六兒都瘦成什麽樣子了,那點東西,根本不頂用的。”


    “他白白淨淨,身上肯定有吃的,卻隻肯拿出那麽點東西來,真是吝嗇……”


    細微的聲音自然逃不過陸宣的耳朵,隻是充耳不聞罷了。而王大山夫婦也聽到了,原本有些期待的目光,也驟然變得暗淡起來。


    是啊,不過黃豆般大小的丹丸,又能有什麽用呢?


    正在夫婦兩個再次墜入絕望的深淵時,一聲細弱的呻吟聲,卻仿佛黃鍾大呂在他們耳畔響起。


    那瘦骨嶙峋的六兒,竟


    微微睜開了雙眼。


    “娘……”


    六兒甫一睜開眼,看到的是陸宣那張陌生的麵孔,頓時露出了畏懼的表情,於是連忙去找王氏。


    “六兒!”


    王大山驚呆了,王氏則欣喜欲絕的撲了過來,連忙將六兒抱在懷中。


    陸宣微笑著又拿出幾塊點心來,遞給王氏道:“王家大嫂,給孩子吃吧,不過不要太急,用清水融化了慢慢吃,六兒現在腸胃空虛,不能吃的太飽的。”


    王氏呆呆的看向陸宣,忽然,噗通跪倒在陸宣的麵前。


    “謝謝恩人!”


    這一聲,卻是王大山喊出來的。


    剛才即便以為六兒已經沒救了,這王大山也站得筆直,而現在卻隨著王氏同時跪倒在陸宣的麵前,磕頭不已。


    陸宣連忙閃開身子,微笑道:“不過舉手之勞,當不得恩人二字。”


    正說話間,卻又有一個人撲過來跪倒在陸宣的麵前。


    “這位……這位兄弟,您發發慈悲,也救救我娘吧!”


    說著,不住磕頭。


    原來是剛才那對母子,這中年人也將額頭磕出血來,一片誠心可昭日月。


    陸宣毫不猶豫的點點頭,此時此刻,他又有什麽理由拒絕?


    於是來到那癱軟在地的老夫身邊,也沒多看,便又拿出一顆補天丹來,塞進了老婦的口中。


    不過轉眼間的功夫,那老夫本已一片死灰的臉,竟變得紅潤了起來。


    陸宣知道,其實這老婦的狀況未必比那六兒要好,畢竟已是垂垂老矣,即便有補天丹能撫平她體內任何暗疾,但是仍是油盡燈枯的局麵。他索性調動真氣,替老夫梳理奇經八脈。


    他所修煉的玉池真訣乃是水係功法,用來滋養生機,最是合適不過。


    果然,那老夫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紅潤了起來,甚至連血肉都充盈了許多,看起來就像是平白年輕了十幾歲一樣。


    老婦滿臉驚奇,就感覺渾身忽然充滿了力氣,竟嚐試著自己站了起來。她陡然露出無比震驚的表情,看了看陸宣,又嚐試著走了幾步,然後,忽然老淚縱橫。


    “娘!您……您能走了?”


    那中年人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的老娘早在六七年前便瘸了一條腿,到現在幾乎已經不能站立,何談行走?


    “天!”


    “聖祖保佑!”


    “哪來的聖祖,分明是上仙保佑啊!”


    眼見如此“神跡”,客棧內百餘人,統統跪倒在地。


    老婦也拉著自己的兒子給陸宣跪了下來,陸宣避無可避,隻好將老婦攙扶起來,苦笑道:“老人家,您這樣,可是折了我的壽了。”


    “上仙,請您賜我們些食物吧。”有人忽然仗著膽子大聲哀求著。


    所有人都露出了祈求的表情,的確是餓壞了。


    陸宣微笑著點點頭。


    若說吃的,別說這百餘人,便是再來千人又如何?


    雖然他早已不食人間煙火,但是這次臨行前,師娘秦素仍是按照以前的習慣,為他準備了無數吃食。


    這是師娘的心意。


    陸宣沒有推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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