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寮酒肆的氛圍相對和諧,因為在座的身份都差不了多少。幾文錢一盞茶,聊聊國事,聊聊家常,氣氛融洽。幾十文錢一斛摻了水的酒,加上小菜,喝死也就幾百錢, 上千的都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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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是窮人,誰也不會難為誰。頂多喝大了有了摩擦,幾拳幾腳的互相招呼,打輸的在地上躺一會兒,打贏的撂腳板跑路。


    事情過去也就過去了。


    但勾欄的齷齪可不簡單。


    西涼之地民風彪悍,自古便出驍兵猛將,論挑茬打架,傷人行凶, 大街上天天都在演,隻要不死人,州府都懶得管。


    但在風月場,敢如此造次的,卻少之又少。能上樓開單間聽曲的,還能上門找事的,在涼州地界,光有錢還不行,還得有勢。莫說紅瀟樓的打手,便是隨意哪個貴人,就能讓好勇鬥狠的普通屁民吃不了兜著走。


    能在這種地方發生衝突,莫不就隻有一個原委。


    誒,趙正還真碰上了。


    “誰他娘臉那麽大啊!?我們世子叫的姑娘,怎麽就跑你們這來了?”


    “誰啊!腦袋頂上長眼睛了?”


    來人有四、五個,穿著皂袍, 帶著軟腳璞頭,一看便知是哪家府裏的仆役兼打手。身材說不上魁梧, 但氣勢洶洶, 他們擠在門框上,一眼便瞧見屋裏坐著的五人。


    倒是沒把五大三粗的趙大柱和趙吉利放在眼裏,口吐狂言,眼冒怒火。伸手就要去拎那兩個唱曲的歌姬。


    誰知“嗡”一聲,一隻酒碗擲了出來,去勢極快,“當”一下砸在一個叫得最凶的臉上。“哐啷”一聲,陶碗炸成了幾片,碎裂飛散。


    “瞎了你阿娘的狗眼!”趙吉利大吼一聲,手裏飛出一隻碗,又抓起了盛酒的瓦罐,七尺高的身軀長起,如猿臂一般的胳膊掄了半圈,“當”,連酒帶瓦罐就砸在了另一人的臉上。頓時瓦罐炸裂,酒水瓦片飛了一身。被砸之人悶哼一聲,頭破血流,倒在地上。


    還想上前,卻聽身後趙大柱一聲“讓開!”趙吉利便側身一躲,趙大柱端著那扇被踹塌的門板, 帶著“呼呼”風聲,懶腰就掃。


    兩個鐵塔一般的人讓還站著的四人大駭,沒料到這屋裏盡是硬茬,一時反應不及,隻能靠牆而立。可雅間裏的木牆哪經得住趙大柱這勢大力沉的一擊,當下便如紙一般,幾人連著門板飛了出來,帶著滿天飛的木板子木屑,倒了一地。


    痛苦哀嚎。


    “留手!”


    趙正怕趙大柱和趙吉利這兩個貨分不清輕重,萬一出手太重打死人了,那就得吃官司,於是撣了撣新衣裳上濺到的酒水,一把推開擋在自己麵前的胡三大。出口勸阻。


    這動靜著實是大了些,樓下的歌舞停了下來,有人尖叫,有人跑動。酒客們酒也不喝了,紛紛仰頭看向二樓那破了一個大窟窿的雅間。二樓雅間裏也有人出門看熱鬧,一時間把過道走廊擠了個水泄不通。


    老媽子臉上腫了一邊,從人堆裏擠了進來,一個勁地給趙正施禮。


    “郎君,可莫要生事了。這些人是西海郡王府裏的,你可惹不起。左右就是兩個歌姬,讓她們去了便是……我再找兩個更好的……”


    那兩個胡女此時正蜷縮在角落裏,抱在一團瑟瑟發抖。


    趙正看了看她們,閉上了眼睛,這他娘叫什麽事?


    西海郡王?慕容清波?吐穀渾流亡國主?


    不是六十來歲了麽?這一把年紀還有心思跑到紅瀟樓來消遣?


    不至於!


    方才來人說了“世子”,大約就是慕容清波的衙內。趙正對衙內的印象特別不好,一想到這兩個字,腦袋裏就全是《水滸傳》裏高求的那寶貝兒子。俗話說閻王好見,小鬼難纏。慕容清波委身大唐,不見得會如此高調,但他家的公子哥卻是棘手。若是發起瘋來,打又打不得,不打又難脫身。


    趙正冷眼偷偷地掃了一圈圍觀的人群,也沒見有什麽穿著打扮神情麵貌特別的人。


    心裏稍安,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於是便使了個眼色,趙吉利當即便就明了,大聲嚷道:“西海郡王?西海郡王賢良淑德,手下怎會有如此仗勢欺人的部曲,定是有人冒充,我且去州府擊鼓告發,看是哪個不要臉的吃了熊心豹子膽!”


    說罷,便拉了一把茫然的趙大柱。


    “走啦!”


    趙大柱還想說什麽,胡三大卻從後麵推了一把,悄聲道:“惹不起,撤了!”


    幾人當即便走,趙二娃從褡褳裏拿出了幾貫錢丟在了桌上,腳下生風,跟著大步流星的趙正,一路小跑,下了一樓,在眾目睽睽之下,出了紅瀟樓。


    眾人也不言語,直奔東市馬場。牽了各自的馬,騎上便就狂奔出城。直跑出了州府地界,幾人才放緩馬步,相視哈哈大笑起來。


    趙正回頭看了一眼,幸虧跑得快。也得虧西海王家的那個紈絝沒有強出頭,否則這會兒還真不好收場。


    一個偏安郡王雖然地位不高,但身份擺在那,起了衝突,就算他是伯爵,也絕討不了好。朝廷裏隨便誰參上一本,就連他上司趙碩都要躬身自省一個月。


    這種狗屁倒灶的事,以後還是少惹為妙。像紅瀟樓這般風月場所,最好就斷了念想吧。


    趙吉利卻是滿臉的興奮,毫不在意,“什麽狗屁西海郡王,一天到晚就哭著喊著要收複失地,手裏沒錢沒兵,指著我大唐幫他克服河山,結果卻養出一個如此囂張跋扈仗勢欺人的狗世子。這是元良好不容易有了爵位,若老子還是泥腿子,今天就要揍得他滿地找牙!”


    “行了,狠話誰不會說!”趙大柱回過味來了,冷哼一聲,道:“畢竟他是客座大唐,我們涼州境內還有許多吐穀渾的子民。一個不慎,元良要如何自處?”


    趙吉利聞言點點頭,“嘖”了一聲,搖了搖頭,心裏頗不服氣。


    但現實就是這麽個現實,想要不被人仗勢欺侮,唯一的正道就是比仗勢欺人者權勢更強。


    如今的平涼,還沒這個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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