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不能讓女人下井?”何超問了一句。


    隻是張礦現在的狀態很不穩定,幾乎處於崩潰的邊緣,完全聽不見我們說什麽。不得已我隻好站起來走到他身邊,拍著他的肩膀對他輕輕的說:“張礦,那截斷手我們找到解決的方法了,你鎮靜些,我們告訴你怎麽做”


    張礦聽後果然不再抽泣,抬頭看著我,被黑眼圈覆蓋的眼中充滿了渴望、恐懼……


    那一瞬間我有些不知所措,我本想把懷裏的螺絲刀拿給他,可他的眼神讓我有些猶豫。恐怕他現在已經被嚇破膽了吧,根本不會有勇氣去反抗。


    我隻好又拍了拍他的肩,盡量用平和的語氣對他說:“找一個人一直陪著你,關鍵的時候可以幫忙,俗話說雙拳難敵四手,畢竟那隻是一截斷手,掀不起多大風浪的。”


    然後我向他示意,意思是我們三個現在就是形影不離的狀態。


    一直以來張礦他都是一個人在默默的承受,壓力大的使自己喘不過來氣,現在突然發現其他人也遇到了這種情況,而且對方解決的很好。再稍微一細想我說的話,就覺得有道理,畢竟那隻是一截斷手,自己卻有雙拳雙腳,完全沒有必要嚇成這個樣子。


    張礦到底是在煤礦幹了幾十年的老人,經曆的多見識的也廣,他心結幾乎是瞬間就被我打開,一瞬間情緒就穩定了不少。


    見情況如此,我又問出了之前的問題,我隱隱覺得那件事應該和現在發生的事情有所關聯,“張礦,你剛才說的不能讓女人下井是什麽意思?”


    張礦抬頭看向我們,張了張嘴,又憋了回去,然後伸出手示意我們先找個地方坐著,才娓娓道來。


    “我小的時候國家還很窮,為了能吃上飯,我十六歲就到了平莊煤礦,不過那時候的平莊煤礦還是個小煤窯,上上下下也就一百多人。那時候的煤窯治理很差,安全也得不到保障,所以經常出現意外死亡的事故。


    可是為了生活,大家都不得不硬著頭皮下去。井下的條件很艱苦,每個人都是自己帶吃的,可是山東那麵的煤礦和咱們這裏不同,那裏井下的煤塵特別大,幾乎是每次吃飯的時候都是混著煤塵吃。


    後來也不知道是誰提的意見,還是誰默許的,反正就是井下出現了第一個給丈夫送飯的女人。那時候這種現象並沒有被製止,一想到中午自己老婆就會給自己送飯來,反而大家的勞動熱情更高,後來這種方法還被其它的煤窯學去了。


    隻是這種火熱並沒有持續多久,怪異的事情就出現了。


    很多人在挖煤的時候,偶然發現身邊多了幾個工友,細看之下發現那些人竟然是遇礦難死去的工人。可他們自己似乎毫無察覺,依然在認真的幹著工作,甚至有時候還會和他們對話。


    這些事被反應到了礦長那裏,礦長親自帶人下去檢查。發現果然是已經死去的遇難工人,那時候礦長不知道這事是好還是壞,可他不想讓大家停工耽誤自己賺錢,所以他給每個人都加了工錢,讓大家繼續下井工作。


    那時候我人小,膽子也小,出了這件事後我就不想幹了,可礦長卻把我留了下來,把我安排到井上賣煤稱重的地方,價錢給的比以前還要高,我知道,他是不想讓我把這件事傳出去。


    女人依舊下井送飯,活著的人依舊和死了的人一起工作。


    這種大概持續了幾個月。我還記得那是六月的酷暑天,往年狗都要伸舌頭的日子,可煤窯裏卻是一天比一天的涼快,終於到了爆發的那一天。


    炎熱的夏天夜裏我被凍醒了,那是一種凍到骨子裏的冷!


    我翻箱倒櫃的才找到兩件長袖外衣,穿上之後準備出去看看這天是怎麽回事,卻被突然闖進門來的礦長抓住了。


    他進來後直接就把我的嘴按住,然後伸出手指放在唇邊示意我不要出聲,見我點頭同意後,他才緩緩的拿開了他那粗厚的手掌,把我帶到了窗戶邊,在糊滿報紙的窗戶上摳了一個洞,示意我向外看去。


    那天的月亮出奇的大,而且特別的亮。


    地麵上正在緩慢的聚集著煤窯的工人,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麽會在晚上聚集在一起,隻是感覺他們走路有些晃,或者應該說是飄,被風吹的漂浮晃動。


    慢慢的,不少工人的家屬也飄了過來,最後足足有二百多個。


    本來空曠的地麵上被站的密密麻麻,空氣也越來越冷,甚至都能嗬出哈氣!


    我不解的看著礦長,他依舊示意我別說話,然後死死的盯著外麵的人。


    慢慢的一股悲傷的情緒傳來,這些人開始哭,哭的很淒厲,聽的我渾身都不舒服。哭到最後這些人竟然猛的一停,然後齊刷刷的把頭轉過來看向我們這裏!或者說是看向我身旁的礦長!


    這些人的臉在月光下被照射的異常的蒼白,他們的眼中充滿著憤怒、悔恨、怨毒……


    我想到了一種可能,直接就被嚇尿了褲子,然後他們就那麽突兀的、不可思議的飄散在我們眼前。


    空氣又漸漸的溫暖起來,第二天清晨,礦長開始組織人力下井,證實了我昨晚的想法。


    井下一百三十六名工人、七十八名家屬,早就死在了井下。每具屍體的腐爛程度都不一,有的是幾個月前就死的,有的是最近幾天才死的。


    事情鬧的很大,煤窯被關閉了,礦長也跑了,我隻有找些別的工作混飯吃。漸漸的我聽說當時學習下井送飯這種方法的其它幾個煤窯,也出現了這種問題。


    這件事鬧的滿城風雨,都說女人的陰氣重,會使本來就陰森的井下變的更恐怖。


    後來這些煤窯都被平莊煤礦整合,又重新運作起來,我也又回去工作。隻是整頓以後,煤礦裏禁止女人下井,而且會在井口供奉一尊武財神。


    一轉眼都過去了三十多年,這種月夜鬼哭的場景隻有我和陳礦見過,所以我們兩個調到這裏以後,依舊執行了這種方法。”


    月夜鬼哭,張礦的話讓我陷入沉思,這兩件事似乎都是和女人下井有關。緊接著我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不知道這月夜鬼哭和故宮的鬼夜哭相比如何,應該是差一些吧,白千水說凡是大凶之地死人都是按群死的,這月夜鬼哭似乎隻是一種嚇人的現象。


    而且我始終覺得白千水算錯了一件事,我認為那截斷手很可能就是閻王手,據我所知現在死在它手上的就有八個了,算上它影響的那起不算意外的意外死亡就是九個,這個數字肯定會持續上漲!


    “事情都發生了,現在說這些有什麽用,明知道不能下井,當時不還是讓那女的下來的,一群廢物”劉亞新的暴脾氣還是沒收住,在旁邊不屑的撇著嘴。


    何超開始變著向的挖苦:“話不能這麽說,這不看人女記者長的年輕,想給人點好感麽”


    我苦笑的看著張礦,的確是他們明知不為而為之,給我們帶來了很大的麻煩,不然單單憑那一點不能出礦門,對我們的影響真就不大。


    一想到不能出礦門,我才想起來,不知道張礦能不能出去,便對那搖頭苦笑的張礦問道:“張礦,你發現沒有,你不能出礦門?”


    “什麽意思?”


    他這麽一說我才想起來,他這管安全的,連礦上都離不開,更別說煤田鎮外的礦門,當他對他搖搖頭說,沒事。


    張礦拖著疲憊的身軀走了,這些事對他的打擊很大,臨走的時候竟然還向我們三個道了歉,說什麽規矩履行不當,害了你們三個。


    我們也隻有搖頭苦笑,畢竟事情的嚴重性比他了解的要嚴重的多。等他發現沒辦法遠離那座礦門的時候,希望他能承受住那份壓力。


    “他媽的,這幫領導就是狗**,本來燕目棺的事兒就挺複雜,現在更是麻煩”劉亞新氣的不行,然後實在是忍不住,開始踹一旁的乳化液泵箱,來緩解自己的憤怒。


    何超也是在旁邊不停的罵著娘。


    如果事先不知道也就過去了,可聽了之後才發現,本來能製止的事情沒有製止,結果導致了更嚴重的後果,而首當其中遭殃的就是我們三個。這種事誰能忍?本來他們兩個遇事就不穩,容易激動,現在表示不滿很正常,就連我都想罵張礦和陳礦幾句。


    我們三個正在這裏發著牢騷,一個人穿著礦工服頂著頭盔就走進了硐室,隻是他頭上的礦燈並沒有開,在這明亮的硐室裏不開礦燈很正常,可我就是覺得有那麽一點的怪。


    看著他不算幹淨的工作服,我試探的問了句“乳化泵的司機?”


    那人聽後立馬不斷的點頭“是是是”


    我還沒等繼續問話,旁邊正找不到發火對象的劉亞新就發現了新目標,收回踹乳化液泵箱的腳就急忙的插嘴。在我麵前裝起了大尾巴狼,“你脫崗去哪了,工作麵還等著這裏供給乳化液,你這裏乳化泵停了影響多大你知道不?!”


    “是是是”


    這司機也不強嘴,就奔乳化泵的操作台走去。這種情況我是見習慣了,井下的工人被人發現問題的時候,都是直接去解決問題,從不反駁什麽,臨要被處罰了才開口求情。


    這劉亞新顯然是沒接觸過,而且他正憋了一肚子火,看乳化泵司機根本就不尿兒他,更是怒氣直竄腦門,當下就走過去要去踹這乳化泵司機。


    我趕忙上前要拽住他,卻被另外一隻手猛地拽住,然後這隻手更是用力我把我向後猛地一拉,我直直的後退了兩米多才停下來。


    等我緩過神來,就發現何超已經把劉亞新也拽了過來。現在正站在我們兩個的身前,兩隻手臂橫展,把我們兩個護在了他的身後。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使我一愣,我心想我也沒準備揍那乳化泵司機啊,你怎麽把我也拽過來了,拽就拽唄,那麽用力幹什麽。


    然後我就見何超微微側頭,可他的雙眼還在死死的盯著乳化泵司機,厲聲的對我們兩個說道:“那乳化泵司機沒有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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