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8月13日下午開始,上海的槍炮聲就再也沒有停過。但由於傷亡過大,國軍的進攻遲遲沒有進展。夜幕降臨,第九集團軍總司令張治中接到軍委會電令“今晚不可進攻,另候後命”,88師便停止了進攻。齊恒也隨部隊修整了兩天,奉命做攻擊準備。之前在炮擊中負傷的六連上尉連長周雲生歸隊了,周雲生運氣說好不好,被一塊炸飛的青磚打中了腦袋,雖然戴了頭盔沒有被開瓢,不過還是扭了脖子。回來的時候脖子被軍醫固定的有腦袋粗,巡視的時候小心翼翼的整個人轉來轉去像個木偶,搞得好多兵看了想笑又不敢笑。


    齊恒被調去了三營八連代理連長,14日一天,八連的軍官損失殆盡,連長負傷後送,連副以下隻剩下一個排長。團裏考慮到齊恒曾經在八連待過,就讓他先指揮八連。田小班不知道用了什麽法子自己也跟著齊恒跑去了八連,嬉皮笑臉的恭喜齊恒榮升連長。讓齊恒頭大的是,這家夥竟然還搞了一小壺酒,非要齊恒就著窩窩頭一起喝兩口。這還能行?戰時喝酒要是被團部那幫人看到了,兩個人估計都不用被送去軍法處,十有八九會直接被拉去陣地前打了靶子。


    齊恒感覺自己太陽穴一跳一跳的,心裏一團火止不住的往外冒,順手摘下頭上的鋼盔,沒頭沒臉的朝田小班身上招呼了過去,一邊砸一邊往外狂噴髒話。田小班也不傻,看情況不妙撒腿就跑,一邊跑還一邊挑釁般的回頭大白眼猛翻齊恒,兩個人一追一趕在駐地竄來竄去。八連的幾個新兵呆愣楞的看著這兩個新來的軍官犯二,心裏止不住的嘀咕,團部可別派了兩個傻子來指揮我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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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連的老兵們是認識齊恒和田小班,有的人還關係不錯,就坐在一旁起哄:“連長幹死他丫的!”“連長田小班這狗日的還欠我一塊大洋呢,幫我錘他!”


    過了一會,齊恒揪著田小班的脖領子回來了,給大家簡單的做了介紹和動員,全連能戰鬥的還有78個人,七挺輕機槍。整編後,田小班當了二排長,原來的一排長留任,一個老兵班長當了三排長。


    8月16日下午1時多,總攻命令下達,進攻開始。87師和88師組織突擊隊向油漆公司,愛國女校方麵日軍發動猛攻。天空還是灰蒙蒙的,分不清究竟是硝煙還是烏雲,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吸上一口讓人忍不住有些作嘔。這幾天,上海一直在死人,有很多平民,但更多的是軍人。很多地方的屍體還沒來得及拖下去就被炮彈和炸彈炸成粉碎,新的屍體和舊的屍體混在一起,中國軍人和日本士兵堆疊在一起,齊恒他們就踩著屍體進攻。


    八連剛衝到一個街壘後邊,迎頭就招來了街壘對麵日軍機槍的猛烈掃射,幾個士兵衝的太快來不及躲閃,身上爆出了一團團血霧。齊恒對幾個愣頭愣腦的新兵扯著嗓子吼著“隱蔽,隱蔽,找掩護!”卻被槍聲蓋了過去,好在身旁的幾個老兵及時把他們按在了地上。


    田小班拎著輕機槍趴在一旁一棟三層小樓門口的沙袋後邊,連續幾個短點射打了出去,打飛了一個日軍機槍手半個腦殼。其他兄弟或蹲或趴躲在掩體後邊,將一顆顆憤怒的子彈射向日軍的陣地。兩邊槍聲大作,不時有人被子彈擊中,慘叫著被拖下戰場,或者直挺挺的倒向一旁。


    田小班的機槍已經打空了好幾個彈匣,槍管燙的發紅,副射手趕忙拿出備用槍管來換,就在他們剛拆下槍管的關口,一旁的樓頂上突然探出一個黑洞洞的槍口,一陣彈雨猛地潑向掩體後的八連官兵。猝不及防,一排沙袋後邊有七八個士兵被打翻在地,營機炮連支援過來的一挺馬克沁重機槍也啞了火。中國士兵還沒回過神來,又有兩顆手雷甩了下來,轟轟兩聲,二排另一挺輕機槍旁幾個士兵同樣沒了聲息。齊恒急紅了眼,朝正趴在樓門口的田小班大吼:“小班帶幾個人上去把那狗日的機槍給老子幹了!”田小班手裏拎著拆了槍管的機槍剛要應聲,樓裏猛地衝出來一個深藍色衣服的日本兵,手裏端著上了刺刀的步槍,一臉猙獰的朝田小班刺了過來。一旁的副射手一個激靈,順手把發紅的槍管丟了過去,正好砸在日本兵臉上。日本兵臉上像烤肉一樣“滋啦”一聲冒出了白煙,“嗷”一嗓子嚎了出來,身子也一滯,田小班順勢一偏,閃過寒光發亮的刺刀,掄起手裏的機槍,狠狠地砸在日本兵的下巴上。日本兵的慘叫被砸回去了半截,步槍脫了手,仰麵倒在地上。田小班兩步趕上,對著他滿是鮮血的臉一陣猛砸,直到那個日本兵僵住的雙腿不再抽搐才停手。這時樓上又是一陣機槍掃射,剛開始咆哮的重機槍再次啞火,齊恒覺得左臂被人用什麽東西狠狠揍了一下,一下子幾乎端不住手裏的步槍,低頭一看,左臂已經是血流如注。他用右手緊緊按住左臂的傷口,氣急敗壞地喊:“田小班你他媽的沒死就快點上去,打不掉樓上的機槍老子先斃了你!”


    田小班見連長負傷,吼了一聲“好”,把機槍丟給了副射手,抽出腰間的駁殼槍,對身後兩個爬過來的老兵喊了聲跟我上,就踏著屍體衝進了樓裏。衝到二樓樓梯口,田小班聽到樓上有動靜,朝身邊一個老兵示意了一下。老兵掏出一顆手雷,拉了弦,等了兩秒才甩了上去。樓上“轟”的一聲騰出一大團煙霧,田小班三人猛衝上去,跨過之前藏在樓梯口的日軍士兵的屍體,三支駁殼槍對著房間裏所有還在動的東西一通掃射。兩個日軍機槍手變成了篩子,血呼啦呲的攤在窗口旁。三個老兵不敢大意,等煙霧稍散,互相掩護著搜索了其他的房間,確認沒有危險後,抱起窗口日軍的九七式機槍居高臨下對著日軍開始壓製射擊。日軍突然被製高點機槍壓製,火力小了很多,齊恒右手揮舞著手槍,從掩體後一躍而出,高喊著:“兄弟們衝啊!”其他士兵緊隨其後,在機槍掩護下猛衝了過去。日軍見勢不妙,互相掩護著撤出了陣地,中國軍隊士氣一振,乘勝追擊。


    在一次衝鋒路上,齊恒左腿被兩枚彈片擊中,甚至還有一枚彈片嵌在了齊恒的頭盔上。軍醫簡單包紮後,齊恒坐在地上繼續指揮,見連長負傷不下火線,八連的士兵奮勇衝擊,攻破了日軍多個陣地。戰鬥稍緩,來前線督戰的廖齡奇團長看到齊恒坐在地上指揮戰鬥,頭上因疼痛布滿了汗珠,便命令士兵把他抬下戰場醫治。於是,不到四天時間,八連這第五任連長又被抬下了陣地。


    “8月16日夜,我陸軍第87,88師攻占了五洲公墓,愛國女校,粵東中學等日軍據點,第87師突擊隊已攻至日本海軍俱樂部,迫使日軍司令長穀川清三次求援,旅順港的兩個日本海軍特別陸戰隊被緊急派往上海。為在日軍援軍登錄前消滅盤踞在上海的日軍,17日5時,我大本營令第九集團軍發動總攻,但因敵情不明,且日軍將所有通路都用堅固障礙物阻塞,並且以戰車作為活動堡壘,我軍進攻計劃不得不改為強攻。經數日激戰,進展甚微,日軍甚至發動了數次反攻,但均被我軍擊退。日軍上海各據點工事堅固,我炮兵部隊數次炮擊均收效不大。18日,接委員長電令,我軍再次停止進攻待命。19日,談判失敗,我軍重新發起進攻,第36師已由西安到達上海,加強後當夜進攻匯山碼頭;第87師附戰車兩個連,戰防炮一個連進攻滬江大學,工大紗廠。經數日激戰,始終難以突破,遂退回原處。22日,日軍上海派遣軍司令鬆井石根所部到達馬鞍群島,23日,日軍第兩個師團強行登陸吳淞鎮,張華浜,24日,我第9集團軍轉入防禦作戰,新組建的第15集團軍負責抗登陸作戰。以上,是一周以來敵我雙方的動向。望諸位好好休養,早日傷愈歸隊,我們都期待與諸位再次並肩作戰!”師部派來的一名少校參謀向病房裏一眾軍官敬了個禮,轉頭走了出去。


    躺在齊恒旁邊的是264旅的一個少校副營長,他兩隻胳膊都包著厚厚的紗布,轉頭給齊恒抱怨:“真不知道這仗怎麽打的,打又不是,不打也不是。不知道軍委會都忙著幹什麽,讓兄弟們在前麵白白流血。”齊恒苦笑了一下,回答道:“我們有什麽辦法呢,明知道日本人的增援就在路上,我們打著打著就停下來待命了,部隊傷亡那麽大,現在一點進展都沒有,士氣都很成問題了。”右邊一個肚子上裹著繃帶的中尉接話道:“打的是真的慘呐,我被送過來的時候連裏就剩一半人了,要不是連長幫我把腸子塞回去叫人把我送過來,估計我也和犧牲的兄弟們躺在一起了。”齊恒歎了一口氣:“真想回去看看連裏的弟兄們啊,我已經是他們的第四個連長了,不知道等我回去了,連裏還能剩下幾個人……”少校也歎了口氣:“我們營四個連長陣亡了三個,我真的…”他停住了話頭,努力的想把手抬起來,但是沒有成功。齊恒看到他眼角有淚光在閃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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