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3日中午,浦口附近一個不知名的小村。


    齊恒和幾個軍官正圍坐在一起商討下一步的動向,現在這群散兵雖然人數有將近一個營,可沒有補給,沒有地圖,沒有上級命令,誰都不知道該怎麽辦,這也是幾個少校不願去指揮的原因,齊恒算是被趕鴨子上架了,之前廢了老大勁才把這群散兵按照原來不同的單位和職務分成三個連,一連主要是中央軍,教導總隊和憲兵,大部分人都有槍,算是這個散兵營唯一有戰鬥力的部分了,二連是地方軍,三連是傷兵,沒槍的人和一些不怎麽聽話的家夥,說白了就是炮灰。也不是齊恒他們偏心,可國軍中派係林立,中央軍這些精銳向來不怎麽瞧得起雜牌的地方軍,地方軍也不喜歡和中央軍這些特權兵待在一起,哪怕現在大家都是堪堪保住性命的樣子,還是沒辦法融洽的相處。至於傷兵和一些愣頭青,這個關口大家都沒空顧及他們,是生是死全看他們造化了。


    “齊營長,我撤退前在衛戍司令部聽說鬼子的國崎支隊已經過了江,正朝浦口進攻呢,估計很快就到了,我建議大家還是盡早轉移吧。”一個少校參謀好心提醒了齊恒一句。


    “轉移到哪裏去?我們好不容易突圍出來,別說電台了,連個地圖都沒有,誰都聯係不上,鬼子在哪,自己人又在哪,都是兩眼一抹黑,別一下子衝到鬼子懷裏去了。”另一個少校參謀很是悲觀。


    那個地方軍的上尉參謀更悲觀:“現在大家與其無頭蒼蠅一樣瞎轉悠,還不如分頭逃命去,省的鬼子上來見我們人多又追著我們打。”


    “咋了,怕了?怕死你自己逃啊?”


    “你不怕死怎麽也過江了?有種留在南京和鬼子正麵幹啊?”


    “老子是軍醫,你一個作戰部隊的讓老子去前邊打鬼子?不知道羞恥啊?”


    見爭論著幾個人要打起來的樣子,齊恒趕忙製止:“行了行了,各位都是軍官,還要打一架不成?讓底下的士兵怎麽看?他們正不服管呢。咱們現在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有精力打架不如好好想想辦法接下來怎麽辦。”


    “那齊代營長有什麽高招啊?”上尉參謀陰陽怪氣的問道。齊恒也懶得和他做口舌之爭,轉頭看向其他幾人:“我建議大家沿著鐵路線朝滁州方向走,一連前邊探路,路上遇到村莊的話就去尋找補給。”


    “這樣不太好吧?萬一上邊說我們縱兵劫掠…”一旁一個教導總隊的中尉有些猶豫,作為軍人他實在難以接受這種近乎搶劫的“補給”方法。


    齊恒撇了撇嘴,還沒講話,旁邊的上尉參謀先開了口:“現在這周邊村子裏人都跑光了,想買也沒辦法買,再說,你有錢嗎?別裝大頭蒜了。”


    齊恒見又要吵起來,趕忙解釋:“非常時期用非常手段,村民都逃難去了,值錢的都帶走了,留下的糧食也不多,與其便宜了鬼子倒不如我們先用來補充,不能讓手底下幾百號兄弟餓死吧。”那個軍醫補充道:“就算要告狀他也得有地方去告,我們自己都搞不清楚手底下人是哪一部分的,他們找誰告啊,告誰啊。”


    中尉也隻是腦子一時轉不過來,想了一下還是無奈的同意了,散兵們開始幾個人一組在村子裏尋覓村民藏起來的食物,經過齊恒示意,楊武也帶著兩個部下去搜索東西了,齊恒看著十室九空,顯得蕭條淒涼的村莊不禁心中一陣酸楚。現在祖國山河滿目瘡痍,自己身為軍人,卻連自己百姓的生命財產都保全不了,到頭來還得靠搜集百姓藏起來的糧食果腹,實在是無顏去見這些逃走的父老鄉親。


    不一會,楊武帶著半袋大米回來了,還有幾個紅薯,大家就地生火做了一頓簡易的午餐,又餓又凍疲憊不堪的散兵們總算可以吃上一頓熱乎飯了。隻是齊恒肚子中了槍,陳軍醫表示在去正規一點的醫院治療之前他還是少吃為妙,隻喝了一點粥,暖了暖身子。雖然隻是用頭盔燒的白飯加半塊紅薯,大家倒是吃的很高興,畢竟很多人已經好幾天沒有吃過一點東西了。


    吃過飯,大家繼續開始趕路,魏徵抱著一塊很大的烤紅薯走在隊伍裏,有紅薯的熱氣烤著,她原本蒼白的臉上逐漸有了一些紅潤的血色。作為一個女孩子,魏徵在隊伍裏還是得到了大家許多的照顧,軍官們和她講話都客客氣氣的。因為有了楊武扶著齊恒,有了空的彭小魚老想跑去找魏徵答話,可一說話就臉紅,被大家嘲笑了好多次。


    齊恒的散兵營沿著鐵路線朝著滁州方向走了足足五天五夜,路上就在沿途沒有人的村莊裏搜尋點口糧,運氣好能找到點大米紅薯一類的東西,運氣不好就隻能餓著肚子繼續趕路。有的傷兵耐不住傷痛,饑餓和疲憊倒在了路上,可陳軍醫也沒有辦法,沒有藥,沒有繃帶,就算是華佗在世也無力回天。路上有些人走著走著就偷偷溜走做了逃兵,或獨自離開,或兩三個結伴逃走,齊恒想管也有心無力,隻能維持好自己這個小團體的團結。第三天夜晚,散兵營宿營在在一個荒廢的村子裏,半夜那個炮兵的上尉對著自己的腦袋開了一槍,等齊恒他們趕到,看到他的腦漿和著鮮血塗在牆上還散發著著熱氣。


    第五天清晨,隻剩下兩百來人的散兵營到了滁州城下,這裏有第一軍的部隊防守,齊恒他們總算鬆了一口氣。進了城,街道上似乎分外的繁華,人來人往,街邊小販大聲的吆喝著,忙著招攬顧客,可仔細一看,扶老攜幼擠滿街道的人大都破衣爛衫蓬頭垢麵,蠟黃的臉上除了苦澀沒有別的神情,一群群木楞楞的走在街道上,好像僵屍一般。不過小販們熱情招攬的顧客也不是他們,都圍著一些穿著破爛軍裝的潰兵轉來轉去,一邊嘴裏“老總老總”的叫著,一邊展示著手裏各種吃食或是用具。


    “齊營長,這…”彭小魚看到滁州城裏畸形的繁榮不禁有些呆滯。


    “還是別叫我營長了吧,現在人都跑光了,沒什麽上下級之分了,你喊我大哥吧,我占點便宜。”齊恒也有點愣神,苦笑了一下說道。他兩百多號人的的散兵營隻是在進城前嚇了守城的第一軍官兵一跳,等核對身份進了城,大家看到了滿牆貼的收容散兵的告示便散了七七八八,現在齊恒身邊隻有不到三十個人,除了一開始的九個,剩下就是幾個不知去那裏的參謀軍官和軍醫,還有88師的十來個散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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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軍醫也四下瞅了瞅,發現自己一個衛戍司令部的少校軍醫竟然不知道去哪收容,氣的一樂,轉頭給齊恒說:“齊營長,你們88師要不要軍醫,你歸隊帶上我如何?”


    可齊恒非常頭疼,之前在路上他從88師和其他部隊人口中聽到了關於師長孫元良很不好的說法,說他又臨陣脫逃了,可要是謠言也就罷了,孫元良師長帶著師部丟下自己這些雨花台敗退的殘兵跑去挹江門被宋希濂攔下來的事情卻不是作假,再加上淞滬會戰也有先例,自己實在是不太願意繼續留在這樣一個長官手下繼續做事。可又放不下自己那些死裏逃生的部下,現在不免有些糾結。


    見齊恒不說話,陳軍醫似乎明白了什麽,招呼彭小魚先去小販那裏買點吃的東西,還有點錢的幾個軍官一合計,帶著一行人從老鄉手裏租了個小院子暫且住下。因為第一軍的傷兵醫院已經擠滿了南京推下來的傷兵,缺醫少藥,陳軍醫幹脆打發楊武幾人從小販那裏買了點高價藥物,在小院裏和那個上尉軍醫一起重新處理了齊恒的傷口。


    接下來的幾天,齊恒他們就住在小院裏修養,這十多個士兵打定主意要跟著齊恒了,三三兩兩出去賣掉了在戰場上繳獲的一些零碎,買來大米劈柴每天負責張羅著做飯燒水洗澡什麽的,幾個參謀軍官也不打算馬上歸隊,出去買了點豬肉回來,也沒擺軍官的架子,大家一起分著吃了點帶油腥的。雖然沒多少,但還是讓一群士兵意外的感動了一把,這年頭自己掏錢給部下買肉吃的長官可是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紛紛拍起了馬屁。


    隻不過倒黴的齊恒還是喝著稀粥,陳軍醫嚴令不許給齊恒吃油腥的東西,還罵了想偷偷給齊恒送肉的彭小魚一頓,罰他背著槍繞著院子跑二十圈,逗的魏徵前仰後合。


    過了一周,齊恒喊來幾個軍官,他們要開始考慮之後的去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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