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來了,我檢查一下,”武衛國深一腳淺一腳的踩著遍地血泥走到了戰防炮旁邊。


    “車輪上的螺絲斷了,車軸的話應該沒問題,”武衛國先是檢查了一下滾到一邊的那個車輪,稍稍鬆了口氣,然後將目光投向了髒兮兮的戰防炮。


    “炮管沒事,炮盾上的缺口問題不大,不影響開火,”武衛國又拉開了炮閂:“炮閂也沒有問題,應該還可以使用。”


    “那就好,炮保住了就好。”那個受傷的戰士微笑著滑坐在了地上,喃喃說道。


    “現在時間不允許,具體情況還得回頭再檢查一下,”武衛國剛一回頭,就看到這個戰士跌坐在地,趕忙大聲喊了起來:“醫護兵!醫護兵!”


    “武連長,你看到我們彭副連長沒有?”一個三連來幫忙推車的戰士一瘸一拐的走到武衛國身邊,疑惑的問。


    “彭小魚?他剛剛在這邊嗎?”武衛國之前在機關炮那邊,並不清楚這裏的情況。


    那個戰士點了點頭:“剛才彭副連長帶著我們幫忙推炮呢,鬼子飛機開始拿機槍打我們,打傷了兩個兄弟,我幫著把傷員抬下去了,還沒來得及回來鬼子就丟炸彈了。”


    “我在坡下麵看的清楚,鬼子的炸彈下來之後把推炮的兄弟全炸倒了,又是煙又是火的,地上亂糟糟躺的全是人,我就找不到彭副連長了。”


    武衛國心裏生出了一絲不妙的感覺,趕忙大聲招呼附近救人的士兵:“快!三連的副連長彭小魚剛剛在這邊!快找找他去哪了!”


    “武連長!這裏!”


    很快,有戰士在樹林邊一個泥坑裏發現了彭小魚。


    “醫務兵跟我走!”武衛國招呼了一聲,連忙小跑了過去。


    彭小魚滿身都是泥漿,一條腿折了起來,左手前伸,右胳膊從肩膀以下都沒了蹤影,臉朝下趴在泥坑裏一動不動,看起來情況非常嚴重。


    “醫務兵,快來!我們彭副連長沒呼吸了!”發現彭小魚的那個三連的戰士跪在泥坑邊,扶著彭小魚的腦袋大聲吼道。


    醫務兵連滾帶爬的撲到彭小魚身邊,先和那個戰士一起把他趴著的身體翻了過來,然後緊張的檢查了起來。


    但很快,醫務兵手裏的動作就停了下來,默默低下了頭。


    “他怎麽樣?”


    武衛國和其他幾個三連的戰士也來到了彭小魚身邊,武衛國緊盯著醫務兵大聲問道。


    醫務兵沒有說話,隻是默默的搖頭。


    “彭副連長怎麽了!你倒是說話啊!”抱著彭小魚腦袋的戰士已經帶上了哭腔。


    武衛國摘下了頭頂的軍帽,默默蹲在彭小魚身邊,用自己新婚妻子送給自己的手帕輕輕擦去了彭小魚臉上的泥汙和血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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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彭副連長抬回去吧,先送到營長那裏,問問營長怎麽辦。”


    武衛國擦幹淨了彭小魚臉上的汙物,看著他被爆炸的火焰灼烤的已經焦黑的右臉? 行了一個軍禮。


    “彭副連長? 扶穩點,走了。”第一個發現彭小魚的戰士在其他人的幫助下背起了彭小魚,深一腳淺一腳的向營部的方向走去。


    “你們幾個? 看看彭副連長的胳膊在不在這附近,能找得到的話就幫他撿回來吧? 讓他走的完整點。”武衛國指了指散落在周圍地上的肉塊,低聲說道。


    “要是實在找不到就算了。”


    ……


    “電台沒問題吧?”齊恒站在電台邊,有些擔心的問道。


    “沒問題營長? 我們的消息已經發過去了? 長官部應該很快就回電了。”電台兵回答。


    “營長!營長!”


    齊恒正在林子裏指揮通訊班用電台向長官部匯報自己受到襲擊的情況? 聽到炮兵連那邊有人喊? 便抬起了頭。


    “怎麽了?”


    “我是武衛國,咱們的戰防炮被炸翻了? 彭小魚也被鬼子飛機炸死了。”


    武衛國的回答讓齊恒吃了一驚。


    “什麽?彭小魚死了?”


    背著彭小魚屍體的戰士在眾人的簇擁下來到了齊恒身邊,把彭小魚輕輕的放在了地上。


    “營長,彭副連長的胳膊都沒找回來。”那個戰士帶著哭腔說道。


    齊恒深吸了一口氣,看著躺在地上那個熟悉的麵孔,心裏堵住了一樣蒙的難受。


    彭小魚,楊武,洪亮這些人都是和齊恒一起撤出南京的幾個人,也是救了齊恒一命的恩人。所以他們之間的感情也不僅僅是簡單的上下級,而更像是摯友,或者兄弟……


    “長官你別笑,我姓彭,出生的時候家裏正在擺魚宴,我父親喝了酒,一高興就給我起名叫彭小魚了!”


    他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彭小魚還因為自己的名字有些不好意思,臉上的青澀一眼就看得出。


    那時候彭小魚還是憲兵教導二團的一名下士,才短短一年多,他就已經成長為一個身經百戰的中尉副連長了,如果堅持到戰爭結束,他的成績指不定比現在的齊恒還能高一點。


    但現在,彭小魚卻永遠留在了這條不知名的泥濘小路上。


    得知消息,三連長徐光輝也趕了過來,平時笑嗬嗬賤兮兮的徐光輝現在表情十分的嚇人,兩隻眼睛血紅血紅的,讓人都不太敢相信這還是那個熟悉的,貪吃好色的胖子。


    “從南京到南昌,咱們幾個誰沒挨過槍,中過刀?不管是營長,程營副,還是洪亮上官,他們幾個都在鬼門關走過,但是一個都沒死,還想著打完了日本人,咱們哥幾個能好好坐著喝一杯,你他媽的現在就當逃兵了?”


    徐光輝咬著牙,惡狠狠的罵著:“你他媽的不是饞我得連長嗎?你不是想多個星星嗎?你倒是起來啊!隻要你起來,老子這個上尉連長給你當!老子給你當勤務兵天天洗腳都行!”


    周圍的官兵們沒有人說話,老兵們都知道,在營裏,要說誰和徐光輝關係最好,就是他的副手彭小魚了,現在徐光輝有這樣的表現也不足為奇。


    徐光輝罵了幾句,轉向齊恒:“營長,彭小魚和其他陣亡的弟兄們怎麽辦?”


    齊恒拍了拍徐光輝還在微微顫抖的肩膀:


    “我們還要打仗,沒辦法把他們都帶走,還是原地找個地方埋了吧,給兄弟們立個碑,回頭有機會再看看能不能給他們移個好點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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