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茶有千種,香味自有不同。雖然不乏香味近似,但它獨特的香氣和韻致也是有極小的差別的。”明淵站在白華身邊,好心的提點道。


    “多謝。”


    這個人這麽自信,看來對那個月光杯也是勢在必得。


    沉思了半晌,白華抿著唇穩步朝前走去。


    挑選了其中一個,閉目細細聞了一番。


    “薑香獨特,花味濃鬱,此茶為薑花香單樅。”說完,又拿起了第二個,“香氣幽雅,夾雜白玉蘭花香,此茶為鳳凰單樅。”


    阿新將兩個竹筒裏的茶葉倒了出來,接連點頭道:“這位公子好生厲害,前兩個都說對了。”


    “肉桂之味芬芳馥鬱,這是岩茶肉桂吧。嗯,這個嗅來有種素雅之感,且茶葉散著淡淡喬木香,我想應該是古樹普洱。”


    言訖,明淵臉上依舊保持著自信淡雅的微笑,又將竹筒遞給了阿新。


    “不錯,明公子也答對了兩個。”阿新將竹筒裏的茶葉倒在了盤裏,確認道。


    隨後兩人又是接連答對了,兩輪過後,僅剩下了二人。


    “嘿,今年有看頭了。”


    “看來趙老板這月光杯送定了。”


    看熱鬧的人群中,不乏有些知曉比試內幕的。


    聞香識茶本來就困難,往年兩輪過後,沒有一人能留下來。而今年,竟然同時有兩個留到了最後。


    趙老板見狀,麵皮上有些繃不住了,遂招了一旁的阿新小聲交代著什麽。


    待趙老板說完後,阿新從一旁的茶盒內取了兩種茶葉,道:“兩位公子,這最後一場比試,比得是觸感。我們準備了十種茶葉,二位需蒙上眼睛來摸,全答對了算勝。”


    乍一看阿新手裏的茶葉簡直是一模一樣的,圍觀的人中不免有幾個抱不平的朝著前麵吼道:


    “這不是欺負人嗎?有些茶葉長得幾乎差不多,你讓別人怎麽能摸出來啊?”


    “嘿,趙老板你每年都說送這個送那個的,我們還就沒見你真正送出去過。”


    趙老板麵皮不由抖了兩下,立馬從椅子上騰起了身來,聲音洪亮道:“各位,人家兩位公子都沒有開口反駁,你們著急什麽?”


    話語一頓,又側身朝二人詢問道:“兩位公子,這比試你們覺得如何?若是不比了,我趙某就一人送你們一盒上好的茶葉。”


    看似詢問兩人意見,但話裏行間透著的意思,怎麽聽也覺得是在尋個理由草草結束比試一般。


    “比啊,怎麽不比。”白華聽出了趙老板話中的意思,立馬回應道。


    言訖,又朝一旁的人問:“你沒問題吧?”


    明淵眼眸半垂,嘴角微揚,輕聲道:“開始吧!”


    “既然兩位沒什麽意見,阿新,上茶葉。”


    說完,趙老板眸中分明泛了一絲狡詐的光澤。


    (二)


    “加試一場...”


    “再加試一場...”


    對於這場刁鑽的比試,兩人均是一一摸了出來,且不分伯仲。


    先前胸有成竹的趙老板隨著一場又一場的加試,早就目瞪口呆,臉色也泛了白。


    茶樓裏不停有人進進出出的忙碌著,半個時辰過後,一個藍裙女子朝著阿新搖了搖頭,這意思倒是讓眾人看得很明了,清風樓沒茶葉了。


    完了!


    阿新如今能想到的最多也隻有這兩個字。


    等了半晌,蒙眼的二人沒等到茶葉,倒是等來了四周一陣喧鬧。


    “趙老板,清風樓端不出茶葉了吧?”


    “哈哈,人家都答對了,你是不是要出兩個月光杯啊?”


    所謂看熱鬧不嫌事大,前排幾個剛才被趙老板懟過的人,皆是朝著他一陣嘲諷。


    本來每年隻是想利用比試的噱頭讓清風樓門前熱鬧一些,反正雷聲大雨點兒小,最後小打小鬧送幾盒茶葉也就完事兒了。哪知,今年留到最後的兩個都十分厲害。


    想到這裏,趙老板麵皮再也掛不住了。


    阿新俯身站在了一旁,小心詢問:“老板,你看...”


    趙老板默默地側頭看了幾眼放在茶幾上的月光杯,咬牙沉思了一小會兒,萬般不舍的對著阿新小聲道:“這杯子看來保不住了,不如這樣....”


    兩人小聲的交談片刻,說完後趙老板就默默的進了茶樓。從他塌肩聳背走得姿勢能看得出來,趙老板的情緒很是低落。


    “這輪兩位公子都不分上下,故都勝出。”


    聞阿新一說,白華急忙取下了蒙在眼上的黑布,道:“杯子隻有一個,那要怎麽辦?”


    白華說完,四周皆是一陣附和的點頭。


    阿新急忙安撫眾人,道:“這兩位對茶如此精通,那若是再比茶,也應該分不出勝負。這樣,不如二位一人展示一個拿得出手的才藝,最後把勝負權交給各位在場的看官。可好?”


    阿新講完,四處又皆是叫好聲。


    才藝?我不會唱不會跳的,我哪兒有什麽才藝可以展示?


    白華心頭正泛著糾結,忽聞身旁的人朝前麵的人群中喚了一聲:“小昭~”


    此時,方才與他一道的清秀少年抱著琴走到了跟前。少年將琴遞給了明淵,又尋了一個獨凳搬到了他身後。


    他居然要扶琴?


    白華眼皮不由抽了一抽,摳著腦門很是焦灼。


    (三)


    微微晚風,皎潔月光。


    一聲清脆之音在耳畔縈繞,明淵指腹緩緩劃動細細的琴弦,那優美琴聲恰好與這夜色相交呼應。


    他眼瞼半垂,唇角帶笑,骨節分明的手指在琴弦上撥動自如,仿佛此時已沉入了自己的世界之中。


    不知不覺圍觀人群的目光已經被琴聲所吸引了,與音與人,亦是一同沉醉。


    白華呆若木雞的站在原地,心頭兀自苦惱道:啊~我到底要怎麽辦啊?


    “舞劍吧!”此時,一道密音傳入了白華耳朵。


    眸光一亮,白華側頭望向了幽冥。隻見他微微點了點頭,又朝著自己遞了個眼神。


    順著方向,白華看見了茶樓櫃台上的雞毛撣子。


    “那個,可否借我一用?”白華走到了阿新跟前,指著櫃台。


    阿新收回了停在明淵身上的目光,轉頭看了一眼她手指的方向,不解道:“你要用那個做什麽?”


    白華挽了挽袖口,淡淡道:“自是表演才藝啊。”


    阿新‘噗’的一聲笑了出來,帶些嘲諷帶些好奇,問:“公子,你不是要表演撣灰吧?”


    這位公子是不是有些自暴自棄了,這算哪門子才藝啊?


    想到此處,阿新將雞毛撣子遞給了白華,繼續嘲諷道:“公子,這個給你了,就當送你的禮物吧。”


    說完,又側著頭將目光投給了明淵。


    白華手握雞毛撣子站在了中間,這一站倒是引回來了不少注目。然,多數目光中包含的意思跟阿新是一致的。


    可這些充滿戲虐的眼神,卻在下一刻消失的蕩然無存。


    白華目光堅定,清瘦的身體忽散了一股桀驁的氣息,持雞毛撣子的手微微一震,瞬間雞毛隨風漫天飛舞。


    待雞毛全數落地之時,眾人隻覺眼前這個握著木棍的翩翩白衣少年,好不瀟灑。


    明淵雖手上扶著琴,但細長眼眸卻不由得望向了白華。指尖一勾,方才如平緩流水一般的音色突然挑高,順勢變得急促起來。


    隨著琴音,白華持棍舞了起來。時而輕柔如風,時而剛烈似火,在花燈的照耀下,月白素衣閃著五彩光暈。


    翩若驚鴻,嬌若遊龍,縱使她此刻是個男兒身,但也擋不住女子才有的輕柔與曼妙。配上輕盈如羽的舞姿,真是令人魂遊天外。


    一曲終,兩人皆是停下了動作。而四下卻顯得格外的安靜。


    “好!”一道明朗的稱讚聲打破了沉寂,眾人神識皆被喚了回來。


    緊接著,掌聲,叫好聲,歡呼聲,如雷鳴般響作了一團。


    看來,以後不能讓她在眾人麵前這般舞劍了。


    瞳孔一縮,幽冥愕然回神。他不惑,為何心中此時會起了這樣的想法?


    愣了許久,阿新才收回了張大的嘴巴,朝著眾人道:“你們手上都有一枚帶有清風樓標記的木牌,若是喜歡哪位,就投到他跟前的竹筐裏即可。”


    (四)


    喧鬧繁華已是消退,無燈的暗夜斷了世間的冗雜。借著頭頂灑下的微微月光,兩人一前一後漫步在無人的街道上。


    白華無精打采的耷拉著頭,腳也有一下沒一下的踢著石頭。


    忽然,幽冥停下了腳步。後麵的人垂著頭一個沒注意就撞了上去。


    “哎喲,你幹嘛停下了?”摸了摸被撞到的鼻子,白華有些不高興的問道。


    幽冥轉過了身,兀自拿起了她提在手裏的茶盒,破天荒的安慰道:“這茶葉,其實我也喜歡。”


    “隻是差一票而已,我不甘心到最後隻得了這個送你。”白華氣鼓鼓的指著幽冥手裏的茶盒。


    “公子,公子留步。”


    兩人談話之間,身後傳來一陣急切的喚聲。隨後,兩個年輕女子一路小跑著到了二人跟前。


    “二位姑娘,可是在叫我們?”看著兩人皆是氣喘籲籲,白華疑惑問道。


    隻見其中一個粉衣女子抿著笑,又將一旁身著鵝黃羅裙的人朝前推了推。


    “七仴,你自己講。”


    黃裙女子微微一怔,倏地紅了臉,半垂著頭小聲詢問道:“公子,想,想來你很喜歡茶吧?”


    “啊?”白華一頭霧水。


    見她含含糊糊又說不到重點,粉衣女子不由娥眉輕皺,遂上前直白問道:“公子可有婚配?”


    “啊?”這冷不丁的一問,白華倒是更加茫然。


    粉衣女子見狀,將黃裙女子拉到了身邊,繼續道:“七仴家中是做采茶生意的,方才我們也在清風樓,看到公子過人的才華,我們七仴很是欣賞。若是公子...”


    “她不是公子。”幽冥上前沉聲一說,直接了當的斷了粉衣女子的話。


    言訖,將白華攬在了身邊,又抬手將她發髻上的木簪取了下來。一瞬間,如瀑布一般的墨絲傾瀉散了開來。


    此時,她雖然未施粉黛,卻帶著一種自然的清新脫俗。


    麵前二人皆是一陣錯愕的看著白華,好半天都沒有反應過來。


    “不好意思,打擾了。”七仴紅臉一瞬間變成了白臉,咬著唇調頭就跑。


    粉衣女子麵上也是頗為尷尬,朝著二人矮了矮身,又轉身追了上去。


    幽冥鬆開了搭在她肩頭的手,眉目清淡道:“走吧。”


    白華癟著嘴,看著他不語。


    “怎麽?”


    “其實我們大可以換個說法,你這麽直白,都快把人家弄哭了。”


    幽冥微微挑了挑眉,沉聲問道:“所以,你挺享受的?”


    聞他這麽一問,白華倒是嘴角勾了一抹玩味的笑,“幽冥天神,見有人喜歡我,你該不會是醋了吧?”


    “是醋了。”幽冥的聲音淡得極致,但字字均是鑽入了白華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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