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繞過了喧鬧的主街,穿過了一條寂靜的小道,四人跟著豐色娘終於來到了一處幽靜的四合院門外。


    門外站著的兩名守門壯漢看到豐色娘後,均是畢恭畢敬的半垂著頭。這時,一個打扮十分花哨的中年女子也從院內走了出來。


    見豐色娘身後站著四名相貌出眾的男子,中年女子不禁眼眸一亮,半捂著嘴,笑笑道:“唉喲,豐色娘,你怎麽親自去拉客了。”


    豐色娘聞問眸光明顯有些發沉,“尋梅,這四位是我的貴客,你去安排一下。”


    尋梅見豐色娘轉了臉色,立馬恭敬的朝著四人,道:“四位公子,請隨我來。”


    穿過了流水的小橋,沿著青石板鋪的小路走了一小段兒,四人終於來到了翠鳳樓的主樓。


    幽幽琴聲,淡淡酒香。


    與方才大街上樓前紅燈高掛,樓邊小倌兒嬌嗔拉客的嘈雜相比,這裏顯得高雅別致得多。


    尋梅為他們選了一個靠近荷花池邊的涼亭。四人剛一入座,一位長相稚嫩的少年便提著酒壺走了進來。


    尋梅見狀急忙接過,又親自摻了四杯,笑笑道:“四位公子,稍坐片刻,我這就去為你們張羅張羅,好生為你們找幾個機靈的來。”


    找幾個機靈的?


    白華腦中一閃而過的是將將外麵主街二樓上輕紗少年嬌滴滴的模樣,想到這裏,不由心頭一顫,繼而騰起了身,連忙喚道:“這位大嬸,不用了。”


    然,就是由於太過著急,大姐叫成了大嬸。


    尋梅聞之臉色一僵,緩緩轉過了身來,指著自己的麵皮,瞪眼吃驚道:“大嬸?你說誰大嬸啊?!哼~”


    言訖,尋梅朝她甩了好幾個白眼,才憤袖而去。這一去,愣是再也沒有回來過。


    四人坐了一會兒,白石就被一個小倌兒給請了出去,理由是豐色娘要單獨找他聊聊。白十一扶著額頭,偷偷瞄了瞄白石離去的方向。沒過多久,也尋了一個上茅房的理由,離席而去。


    轉眼間,涼亭內隻剩下了白華與秦彬彬二人。


    白華悠閑的半依在涼亭邊,抬頭看著半空掛著的明月。


    涼風習習,荷香淡淡。


    白華兀自喃喃道:若是旁人不說,還真看不出這裏是個尋花問柳的地方。


    “公子,真巧啊。”


    出神之際,身後忽然傳來了一個耳熟的聲音。白華轉頭望去,不想此人正是前幾日贏了自己,得了月光杯的人。


    明淵嘴邊噙著一抹淡淡的微笑,似有些戲弄的說道:“以為公子是個溫雅君子,不想今日在這裏偶遇,看來公子也喜歡...”


    明淵這話語的停頓也是故意為之。


    白華單手拖著下巴,眉目淡淡,輕聲反問道:“那公子來這裏不也和我一樣嗎?”


    跟前的人不請自坐,又兀自的摻了一杯清酒,繼續道:“聽公子這說話的語氣不和善,是不是在怪我當日贏了月光杯?”


    哪壺不開提哪壺。那日僅以一票取勝,有什麽可炫耀的?!咦~怎麽感覺隻有我們兩個在說話?不是還有....


    許久不見秦彬彬說話,白華遂側頭瞄了一眼。這不看還好,一看又是麵皮和著眼角一陣猛抽。


    隻見秦彬彬麵泛紅暈,一手握著個白瓷酒杯,一手拿著一塊桂花糕,已是四仰八叉的醉倒在了席墊上。


    他是什麽時候喝的酒?!


    明淵看得不由‘噗嗤’了一聲,但隨後又隱忍著笑意,道:“你這朋友好生有趣!”


    有趣?人都醉成這樣了,你從哪兒裏看出來的有趣?


    白華頭大的揉了揉額頭,又用手搖了幾次秦彬彬。但怎麽弄,他也紋絲不動。顯然,他已是醉得厲害。


    “月光杯,我可以送你。”明淵見白華對自己愛搭不理的,便用了一招最管用的。


    果然,聞‘月光杯’三個字時,白華耳朵不由動了動。


    花了那麽大力氣才贏得的杯子,他能白送給自己?!白華滿臉露著不相信。


    “那月光杯你不是很喜歡嗎?怎麽會舍得送我?”


    明淵似猜出了白華的想法,繼續道:“那杯子確實是我好不容易得來的,不過想來公子也是個喜茶之人。難得遇到一位這麽懂茶的人,那不如公子和明淵再賭一次可好?”


    “賭什麽?”


    “這翠鳳樓有種酒,叫‘三杯入夢’。倘若你連喝三杯還能正常走上兩三步的話,那白釉月光杯,我就送給你了。”


    不等白華回應,他便轉身朝不遠處候著的小廝招了招手。


    (二)


    白華沉著眼眸看著桌上的白瓷杯,再次朝明淵確認道:“三杯過後,走得了三步,這杯子就歸我了?”


    “不錯!”明淵將月光杯放在桌上,走到了涼亭邊。


    沉思片刻之後,白華端起了酒杯慢慢送到了唇邊。眼看她就要抬手將酒飲下,靠在亭柱邊上的人,嘴角漸漸揚了一個不明真理的弧度。


    白華一聲輕笑,又將湊到唇邊的酒杯舉在了眼前仔細看了一番,“這酒真有那麽烈?若是這樣,三杯過後我醉了,你跑了,那我豈不是白喝了嗎?”


    明淵身子微微一頓,臉上的笑意更加深了些,“公子說笑了,我本就是這翠鳳樓的琴師,能跑到哪兒去啊?公子莫不是怕又輸給我一次?”


    又輸?嗬,竟然還用了激將法。


    雖然知道他是故意這麽說的,但對於之前一票之差落敗之事,白華心中始終不太了然。畢竟,最後關鍵投票的兩人皆是認識他的。


    “我怕?!”白華瞬間收斂了笑容,捏著酒杯的手指也微微泛了青白。


    “見公子方才那般自信,我差點兒都信了。可如今,你又在怕什麽?怕你醉了,我不給你杯子?”明淵麵上說得雲淡風輕,實則已是在火上又狠狠澆了一次油。


    說話的同時,細長黑眸輕掠了一眼亭外,又開口道:“既然不賭,那就算了。”


    言訖,就要將手伸向桌上的月光杯。


    “等等。”白華急忙將手覆在了月光杯上。


    明淵俯身一笑,不解道:“怎麽?”


    白華默不做聲的端了酒杯,閉著眼睛一飲而盡。


    原本以為這‘三杯入夢’會是個辛辣的烈酒,但,不想入口竟沒有一絲灼喉之感,反而口感柔順,唇齒還殘有酒香味。


    第二杯、第三杯接連飲盡,一樣香甜柔順。白華兀自看著空了的酒杯,好不迷惑。


    見她三杯皆已喝完,明淵坐在了她身旁,小聲詢問道:“怎麽樣?這酒好喝吧?”


    白華側頭看著明淵,徐徐抬手比了個三,道:“三步,你看好了。”


    說完,慢慢站起了身來。但,就是這麽一站,腦袋忽然一陣發沉的眩暈。隨之,視線也變得模糊不清。


    又是一個晃身,白華立馬扶住了桌沿。心口如烈火灼燒,臉頰滾燙,額間也蒙了一層薄汗。


    “這酒入口看似很柔和,但實則後勁兒大得厲害。公子,還能走三步嗎?”


    白華甩了甩頭,又半眯著眼,看著已經變成三個重影的明淵,死撐道:“本公子就給你走三步,你且看好了。”


    說完,又將手撐在桌沿穩了穩身子。由於醉得厲害,腳底已是軟到不行。晃晃悠悠了幾下,才艱難邁出了第一步。


    白華微微蹙眉,閉眼緩了緩有些看不清路的眼睛,拖著雙腿又朝前挪了一小步,而身後明淵的聲音已是縹緲的很。


    “公子,還有一步。”明淵起身站在她身後,好心的提醒道。


    一步?


    白華癡笑著別過了頭,晃著搖搖欲墜的身體,含糊道:“最後一步,你且看...”


    話還沒有講完,白華一陣頭暈目眩,繼而朝後仰了去。恰好明淵就在身後,手一伸就要將她接住。


    (三)


    此時,一陣風從明淵身邊刮過。緊接著,近在咫尺的白華不見了蹤影。


    但即便如此,明淵也未顯驚訝之狀,反而他嘴角一彎,透出了幾分邪佞之色來。但,這些表情又在轉身瞬間消失得了無蹤跡。


    他麵顯驚愕,抬手指向攬著白華的人,戰戰兢兢的問道:“你,你是何人?”


    幽冥僵著一張麵皮不作回應,隻是垂目凝視著依偎在自己懷裏喝醉了酒的人。


    “哦,我想起來了,那天清風樓比試,你同這位公子也在一處。”明淵緩了緩臉色,又欲朝二人走近。


    隻是腳才跨出一半,就被兩道射出的寒光給止住了。


    幽冥沉聲道:“她喝得是什麽酒?”


    他聲音冷冽如冰,深邃黑眸看不出喜怒,隻覺此時的他,全身都散著一股無形的寒氣。


    明淵朝後退了幾步,淡淡道:“那叫三杯入夢,這酒雖然是醉人了些,但睡上一覺就沒事了。我看他也醉得不輕,要不二位今晚就在這裏...”


    “不必了。”幽冥截了他想要說的話,繼而打橫抱起了白華,朝亭外離去。


    明淵唇邊勾著一抹邪笑,但聲音卻佯做著急,“欸,這裏還有一位也醉了,他怎麽辦呀?”


    幽冥沒有停下腳步,隻是沉聲道:“自會有人來接他。”


    目送二人離去,明淵拂袖靠著矮幾而坐。看了看身邊醉得不省人事的人後,又提著酒壺兀自摻了一杯。


    清酒入喉,他看著桌上的月光杯,淡淡自語道:“白華,還真是你的軟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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