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是夜。


    這一日太過漫長,這一日發生了太多事情。蒼穹之色終究轉了黑,但除念山上下卻依然燈火通明。


    空鳴與空須忙著照顧受傷的人,餘下的弟子忙著收拾天神祭布置的東西。


    今日,赤華一行人的突然出現,打破了所有步驟。這樣一來,今年的天神祭也注定這樣草草收場了。


    半個時辰前,夜沙將白華送回了別院。當幽冥與澤荒二人看到了白華身著的白色錦衣後,皆是有些驚愕。


    暮色黯淡,涼風絲絲。


    院內的三人沉默不語,就這麽圍坐在石桌邊。夜蟲低鳴,四下倒是顯得尤為安靜。


    “其實白華是幽冥的分身…”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幽冥不說,夜沙不問,但澤荒他自己覺得不能就這麽僵持下去。


    “難怪她的靈力和幽冥如此相似。”


    來之前夜沙其實已猜出了一二,但未聽到實情,也不敢斷言。


    澤荒開了頭,又偷偷瞅了一眼幽冥。見他沒有表態,也沒有阻攔,便擅自做主繼續道:“我不說,你也應該看到了。其實是這樣的…”


    半晌之後,澤荒將自己知道的同夜沙講了一遍。然而,曉得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後,夜沙未有過多的震驚之狀,或許那應該有的震驚早已在白華摧毀怨念黑霧之時給用光了。


    “以前她使不出靈力,但如今她好像已經與自己的元神融合了。今日,也是她獨自一人救了攬風鎮所有的人。”


    說到這裏,夜沙側過了身麵對著幽冥,稱讚道:“白華很厲害,為了拯救眾生,敢搏命去拚。幽冥,你的眼光很不錯。”


    一根弦撥亂了平靜的心湖,濃密的睫毛蓋住了眼簾,幽冥暗暗藏了情緒,淡淡回道:“夜深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夜沙話裏行間透露出的意思,幽冥不是不懂,但眼下他唯有裝作聽不懂。


    聞夜沙這麽一誇,澤荒臉色倒是沉了許多,故急忙接了話,“今日大家就好生休息一下吧,更何況幽冥現在需要凝息調養。”


    夜沙恍然,附和點了點頭,“對,今日好好休息,明日我們還有很多人要審。”


    夜沙走後,兩人又靜坐了一小會兒。


    良久,澤荒側頭掠了一眼白華住的房間,緩緩道:“幽冥,小白她沒事,隻是…”


    “耗了太多靈氣。”幽冥搶了白,“你也忙了一天了,休息吧。”


    言訖,起身正想朝著白華房間而去。


    “幽冥!”澤荒倏地起了身,沉聲提點道:“小白隻需休息幾日就會好,你切勿再動用體內的靈力了。”


    腳步一頓,幽冥輕聲回應,“我隻是去看看她罷了。”


    你的情根早已深種了,這念還能斬得斷嗎?


    看著窗台邊那昏黃燭火映射出的身影,澤荒默默搖了搖頭,直徑朝著院外而去。


    (二)


    燭火搖曳,滿屋寂靜。


    幽冥坐在床頭,看著床上熟睡的白華,溫柔的伸出了手扶上了她清秀白皙的臉龐。


    “縱使你現在能使出靈力了,也不能那麽傻。命沒了,怎麽辦?”幽冥輕聲細語說著,嗓音中帶著些沙啞。


    朱砂紅痣?


    為她捋著額間墨絲的手指微微一震,深邃如海一般的雙眸中劃過了一絲波光。幽冥沉忖了片刻,亦是梳理出了原由。


    原來封印她靈力的居然是眼角的朱砂痣,那,又會是誰下的封印?


    想到這裏,幽冥心中忽然衍生出了一個驚人的想法,但這想法太過不切實際了,若沒有確切的證明,他不敢妄下定論。


    “幽冥天神…”


    這輕聲的一喚又拉回了幽冥的神識。


    “你臉色怎麽這麽不好看啊?”白華半眯著眼看著幽冥,但這樣子似夢非夢,叫人分不出到底她是不是完全醒了。


    “難道我是在做夢嗎?”見幽冥隻是看著她不語,白華又緩緩閉上了眼,歎息道:“難道,我已經死了?”


    聞之,幽冥蹙著眉,佯怒道:“胡說,你不會死,我也不會讓你死。”


    “原來沒死啊~”白華長籲了一口氣,摸索著抓住了為她掖被子的手,依舊閉著眼,耍賴道:“嗯,涼涼的,是幽冥天神的溫度,看來我真沒死…我,我今天很厲害…”


    說著說著,白華又睡了過去,隻是那握住幽冥的小手沒有要鬆開。


    “你今天,確實很厲害…”


    長夜漫漫,許是甜夢入眠,白華蒼白的臉上漸漸起了血色,而那嘴角亦是噙著一抹淡淡的笑。


    涼風蕭瑟,許是元神受損,幽冥的手一直微涼,但他的目光卻沒有從那張笑臉上移開過半分。


    幽冥守了很久,兩人的手也握了很久。


    直到燭火熄滅,暮光之色推走了黑夜。那房內才隻剩下了白華,還有那靜靜擺在床頭上的蘇合木簪。


    (三)


    明心殿


    幽冥與其餘五神高座在大殿之上,三界的六名使行官與兩門的四位道仁均站在一旁。其餘兩門的一幹弟子皆是守在了殿外。


    不一會兒,幽若、龍嗜、阮莞被捆著相繼帶了進來。既然這些事情皆是在除念山發生的,故夜沙便順理成章的成為了主審。


    “盤蟒,黑蛟,赤華到底是誰,你們又為何要與之為伍?”


    盤蟒,黑蛟?!


    聽到夜沙這麽一說,兩邊站著的使行官和道仁皆是瞠目結舌。


    褐色瞳孔一緊,幽若輕狂的笑了笑,冷聲譏諷道:“還真是可笑,我們這些邪魔不在一塊兒,難道和你們這些道貌岸然的神在一起嗎?”


    “放肆!”見她如此狂傲模樣,空鳴臉色一垮,大聲嗬斥道。


    “我放肆?”幽若透著森冷的目光遊走了一圈,咬牙切齒朝著夜沙道:“四百年前,若不是你們那麽趕盡殺絕,我現在也不會落到這般模樣。”


    與此之時,赤炎也搭了話,“那是你的同類太過凶殘…”


    幽若無奈的搖了搖頭,道:“你們創造了萬物,就應該想到這些。弱肉強食,本就是生存之法。但你,幽冥,你卻殺了我盤蟒一族,若不是我有幸存活了下來…”


    高座在上的碧海也按捺不住了,“簡直是強詞奪理,當時是你的祖輩造成了四界混亂,我等一再言勸,他們卻寧頑不寧。”


    “鬥嘴?嗬,我一張嘴,確實說不過你們,你們不要兜圈子了,想殺的話,隨便。”幽若將頭別在了一邊,這模樣恐怕是不原再搭理任何人了。


    見幽若似有賭氣之狀,龍嗜倒是顯得比較沉穩了,朝著眾人諾諾解釋道:“那赤華是百年前找到了我和幽若的,當時他說他有能力幫助我不被你們找到,亦是有能力幫助幽若取了,取了…”


    “取了我的性命。”幽冥沉聲幫他接了話。


    龍嗜回避了幽冥淩厲的目光,繼續說道:“我與幽若的雙手從未沾過血,若要說真的殺了人,也是赤華和豐色娘,你們不能僅僅因為我們是邪獸就要殺吧?說到底,這都是赤華布得局。”


    布局?!對,還有棋未下完。


    幽若心頭一緊,暗自悔恨。方才怒氣衝昏了理智,聽了龍嗜加重的那句話後,突然無比懊惱,看來是自己太衝動了,差點兒壞了大事。至於是什麽重要的事,眼下可能隻有二人知道。


    “確實如此。”此時幽冥的附和,讓眾人有些摸不著頭腦。


    接著,幽冥又走到了二人麵前,道:“那你們就去禁虛之地反省吧。”


    “多謝幽冥天神不殺之恩。”龍嗜聞之一喜,麵露了感激。


    “不過,以免以後再出什麽亂子…”夜沙的話說了一半,另一半用了行動表示。他將二人的修為抽出了身體,又注入到了手中的鎖魂瓶內。


    接著,隻見兩人身子一軟,昏倒在了地上。


    “阮莞~”


    夜沙側頭朝著她,這一喚使得阮莞全身一顫。


    “你並未被附身,現在我給你解釋的機會。”


    隻聞‘嘭’的一聲,阮莞跪在了地上,全身瑟瑟發抖,結舌道:“我,我…”


    見她如此,夜沙的眸光倒是愈發深沉,“你的沉府太深,妒忌心太強了。”


    “不,不是的,是,是秦彬彬,不,是赤華,他說…”阮莞見事情敗落,顯然說話已是語無倫次。


    “他又應了你什麽?你又是什麽時候見到他的?”


    阮莞已是嚇到臉色煞白,淚流滿麵,“我,我是在天神祭前遇到的他,那時候他還是秦彬彬。他渡了靈力給我,讓我幫他辦事,之後他答應我會除了九月,然後,然後好讓我與心念之人…”


    九月?


    這時,一直默不作聲的澤荒突然急了。赤華的事情,幽冥的事情,讓他竟然忘記了一宿未歸的九月。而後他一個拂袖,不做任何交代,消失在了大殿之內。


    見澤荒沒了蹤影,殿內多數人麵泛了詫異,但沒等還得及細想,目光就又被夜沙的話帶了回去。


    “心念之人?是誰?”


    “我…”麵對夜沙的逼問,阮莞卻無法啟齒了,這時門外站著的人,替她講完了話。


    “她說的,應該是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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